第1章 同居夜

在決定和男友孫猛同居試婚的那一刻,尤小芒預見到了向自己求婚四次的孫猛的激動。

欣喜若狂,喜極而泣,莊重起誓,愛的實質性表達,統統都跟她想的一模一樣。只是那個強度,是她沒料到的。

她的決定就像一個防洪總閘,一經打開,兩人相戀五個月來克制的情欲瞬間如洩洪一般波浪滔天縱情奔湧肆意席卷。

那火辣狂野掠過每一寸肌膚的吻,那咬着滾燙的耳根說着動聽羞人的情話,那要把彼此揉碎裝進自己身體的熊熊欲火,那赤條條汗津津一氣呵成直達神魂颠倒巅峰的水乳交融

從客廳到卧室,從床上到地下,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無休無止。如果不是那個不信邪一直響的電話,恐怕兩人要把這同居的隆重儀式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晚上了。

看着視頻電話是文竹打來的,尤小芒才恍然想起忘記取消今天下午的布藝手工制作課了。一看時間已經晚了半個小時,再看緊貼在身後依然滿臉貪欲無度的孫猛直沖她搖頭,她真想随便找個理由臨時取消這節課。

可這二十一個學生都是特殊教育學校的聾啞孩子,他們都等着盼着上每周的這一節課,再加上課是免費的,尤小芒怕孩子們覺得她不認真不上心,所以她還是決定去上。

回了文竹微信說已經在路上,然後匆匆去沖澡并向還在花灑下試圖重燃她欲火的孫猛親昵的道歉說下午不能陪他回去搬行李了,讓他自己回去搬,晚上回來會有額外補償。孫猛這才同意放行。

尤小芒的手語是跟租住在她家在城中村平房院裏已有七年的聾啞女孩兒文竹學會的,這個學習班也是因為文竹喜歡布藝,并把她制作的布藝玩偶帶去學校引發了同學們的學布藝熱情,然後由另一個聾啞女孩兒蘇爾曼的父母給免費提供她家快捷酒店的一間套房開起來的。

尤小芒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今天這節課要對開班五節課來學的基礎針法進行小結考核。這樣一來,她就可以一門心思慢慢回味腦子裏那揮之不去擾人心魄的魚水之歡了。

同學們分別要完成打結、布上打結、平針縫、回針縫、藏針縫、三角針、輪廓繡等基礎針法的展示。

每完成一項,尤小芒都會現場打分并作出指導。

她原以為通過這項枯燥的基礎針法的訓練,得有一半孩子放棄,結果出乎意料,二十一個孩子全都堅持了下來,并且每個人把每一項針法都完成的超出了她的預想。最後她高興的宣布所有人通過考核,下節課正式實操開始做手工。

下課後,她和同學們打手語交流着走出酒店,囑咐他們路上注意安全。這時,一個打扮豔麗的年輕女人從酒店走了出來,哭着打電話大聲嚷道:“就因為離婚的事兒,他剛才都動手打我了,他非要離,不離就不回家,這我還怎麽跟他往下過?”

尤小芒很自然的看了女人一眼,看見她走到停在酒店門前的一輛車旁,邊翻包找車鑰匙邊發狠道:“離就離,本來我就跟他過的沒意思,我又不缺男人,天天受他這窩囊氣,我有病啊!”

尤小芒對這類裝扮張揚性格彪悍的女人沒什麽興趣,看着同學們或騎自行車或坐公交都走了,她正要走,誰知突然間,女人一聲怒吼:“孫猛,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尤小芒就像是冷不丁被別人點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樣,整個人一怔,定在原地驚怔的看着女人。

女人放棄了找車鑰匙,将身體倚在車身上,一手拿手機,一手叉腰。剛才憤怒中帶着些許委屈的哭聲這時變成了惱羞成怒的斥責:“孫猛,你搞清楚,孩子是你的,我不是為了姓徐的那個王八蛋做的人流,我是替你考慮才把孩子做掉的。你那天是怎麽勸我做的?你當時怎麽跟我保證的?你別說你忘了。”

尤小芒的腦袋嗡的一聲成了馬蜂窩,她再也聽不清那女人面目猙獰的在說些什麽了。

過了一會兒,女人情緒更加失控的蹲在地上埋頭大哭起來。

過往路人都被那女人吸引的紛紛側目。

尤小芒看着女人,在想,自己和孫猛戀愛這五個月來,雖然不是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但每天在一起的時間最少不會少于三個小時。如果孫猛真的劈腿這樣一個無所顧忌的女人,那怎麽可能一次都不被她發現呢?

再細看女人的長相,是有幾分姿色,但跟她尤小芒,是毫無可比性的;揣測她的年齡,應該在 35 歲左右,也處于絕對劣勢;再看她的行頭,肯定不是什麽富二代或者富婆;更重要的是她已婚。

尤小芒心想,就算孫猛劈腿,也不會劈腿一個哪兒哪兒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吧?!沒道理啊!

她的判斷是,巧合,重名。

該女人的情人孫猛并非自己的男友孫猛。

這樣一想,尤小芒釋然了,她腳步輕盈的走到和女人的車停在一起的自己的車旁,打開車門,正要坐進去。

女人忽然竄起來,扯着已經沙啞的嗓子下了最後通牒:“孫猛,我柳豔輝不是那麽好騙的,你他媽今天晚上必須來見我,否則,明天我就去找你那尤小芒把事情全捅出去,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尤小芒被點了穴似的忽然石化了。

女人挂斷電話,打開車門,把包和手機往副駕座上一扔,坐進了車裏。

尤小芒雕塑一般呆呆的愣着。

一聲汽車啓動的轟鳴聲。

停車位距離很窄。

尤小芒開着車門站着不動,近乎貼着女人的車身。

女人打開車窗,沖尤小芒吼道:“嗨,幹嘛呢?走不走?”

尤小芒回過神來,關上車門,讓出距離。她手托車身,眼睛一閉,耳聽轟的一聲。

女人的車子猛的倒出停車位,又以接近火箭升空般的動靜和速度竄上了馬路。

尤小芒沒有睜眼,腮幫子因後槽牙的不斷使勁而形成了明顯的咬合肌,胸口快速的一起一伏,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好一會兒,她深呼吸了好幾次,睜開眼,滿臉強作冷靜毫不在乎的神情,打開車門,坐進車裏,啓動車子。

這時手機響了。

尤小芒從包裏拿出手機,是‘大猛子’打來的視頻電話。

呼吸再次因憤怒而急促起來,她緊咬嘴唇,雙眼能殺人似的盯着車窗外,在努力平息着怒火。

孫猛打來了第二個視頻電話。

尤小芒挂斷電話,編輯文字回複:有事不方便接,什麽事?

孫猛直接發來了語音,語氣很急:“尤寶兒,我剛接到主管的電話,說我的一個客戶存在通過投保洗錢的嫌疑,保單是我一手經辦的,我得回公司配合調查,晚飯就不能和你一起吃了。剛才我把行李都搬到你那兒了,還沒來得及收拾,你千萬別動,等我回去收拾。你到家了告訴我一聲,我這邊完事馬上就回去。愛你愛你愛你。”

緊接着發來了一串愛心和親親的表情包。

尤小芒瞬間爆發,她面目扭曲的将一個“滾”字嘶吼了足足有十幾秒,最後因缺氧和肺活量不足才失了聲。緊接着她那一腳怒火萬丈的油門踩的并不比剛剛那個叫柳豔輝的女人文明多少,車子如一頭狂怒的猛獸原地竄了出去,急速穿梭在了滾滾車流之中。

盛怒之下的大腦是停滞的,身體卻是不能靜止的。尤小芒開着車一直從下班晚高峰的巨堵轉悠到了晚上十點多天空突然電閃雷鳴,整座城如空城一般冷清時,才恍恍惚惚的開回到了自己家小區。

停好車,熄火。她拿出手機,看沒有孫猛的微信和來電,說明孫猛就還沒有回來。再看時間已經是 22:18,她的臉上随即流露出一種特別冷靜的絕望。

上樓開門進屋,一開燈,就看見了堆在客廳地上的孫猛的行李。

看着這些行李,尤小芒的眼前瞬間湧現出了中午孫猛那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一舉一動和每一字每一句。

當時那種天大的幸福使此刻的傷心變成驚濤巨浪一般将她吞噬了。她渾身一軟,背靠着牆壁,滑坐在了地上,成串兒的淚珠簌簌而下。

回想着五個月來和孫猛的點點滴滴,一陣陣錐心的疼痛使她不受控制的放聲痛哭起來。

此時,窗外很應景的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的作用就是讓快樂更快樂,使傷心更傷心。

不一會兒,手機響了。

尤小芒拿出手機看是孫猛用文字發來的微信:親愛的,事情不太順利,我剛從公司出來,現在需要回家從電腦裏調一份合同。對不起,今晚不能回去陪你了,你早點睡,明天一早我就回去,愛你。

看過微信,眼前随之就出現了孫猛把中午那份激情複制在那個叫柳豔輝的女人身上的畫面。她的哭聲戛然而止,接着竟然哈哈大笑起來,進而又變臉似的換了一張快刀斬亂麻般的絕情臉。她兩把抹掉臉上的淚水,起身打開門,一股腦兒将孫猛的行李全部丢在了門口,将門咣當一關,反鎖了。

孫猛雙手戴着一雙女士幹活兒用的橡膠手套,他站在窗前,輕輕将窗簾扒拉開一條細縫,看着窗外罕見的傾盆大雨,一絲詭異的笑在他汗水橫流的臉上一閃而過。

他光着腳走回到客廳的沙發旁邊。

沙發旁邊放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孫猛站在行李箱旁邊,神色慌張又極其認真的把幹幹淨淨的客廳整個掃視了一圈,然後将橡膠手套摘下來,丢進行李箱。他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着行李箱內的柳豔輝。

柳豔輝身穿睡衣,頭發散亂,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的蜷縮在行李箱裏。

孫猛俯身将行李箱拉上,然後來到卧室,打開衣櫃,裏面全都是柳豔輝的衣服。他翻找出一條鮮豔的印花寬松版連衣裙,快速将自己身上沾有血跡的衣褲脫掉,換上連衣裙。再打開另外一個衣櫃,裏面全是男裝。他拿了一件 T 恤和一條褲子,再拿着自己的衣服來到客廳,然後連同放在門口的自己的鞋全部塞進一個手提包裏,又從鞋櫃找出一雙女士平底涼鞋和一把雨傘。

他再次走到窗口,用食指撩開窗簾,看樓下空無一人,暴雨依舊。看時間是 22:45,他閉眼做了個深呼吸,随即轉身回到客廳拉起行李箱來到門口,穿上涼鞋,将手提包放在行李箱上,再挎上柳豔輝的小背包,取下挂在衣帽鈎上的一頂女士米色鴨舌遮陽帽,往頭上一戴。帽子有點小,他将帽子後面的收縮繩調節了一下,戴上,拿着雨傘,然後用手肘将燈關掉,出門了。

地上的積水沒過了孫猛的腳踝,他一手撐着雨傘,把自己的上半身幾乎擋的嚴嚴實實,一手使勁拉着死沉死沉的行李箱艱難的在大雨裏往停車位走着。

來到柳豔輝的車旁,他從小背包裏找出車鑰匙,打開後備箱,先将手提包放進去,然後足足運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再将行李箱搬了進去,随即關上後備箱,立馬鑽進駕駛室。來不及等待急促的呼吸平複一下,他立即發動車子,駛出小區後馬上提速,在暴雨如注空曠的街道上疾駛,一路向城外開去,之後又拐到一條沒有路燈的偏僻土路上去,進而消失在漫天的雨幕之中。

一個多小時後,當車子開到距離市區一百多公裏外的那片被人們稱為“吃人水庫”的黑岩水庫邊上時,雨停了。

孫猛停好車,下車。

兩束車燈光柱照着眼前一片望不到邊的閃着悠悠黑光的巨大水庫。

四周環山,寂靜無聲。

孫猛匆忙打開後備箱,把行李箱搬下來打開。

在這漆黑的深山裏看着柳豔輝的屍體,孫猛不免有些膽寒,但他還是硬着頭皮将屍體從行李箱拖出來,将柳豔輝身上的睡衣和內衣褲全都扒下來,再将赤裸的屍體弄進後備箱。

緊接着,他把自己身上的連衣裙脫下,摘掉遮陽帽,連同柳豔輝的內衣褲扔進了後備箱。他拉開手提包,拿出從衣櫃裏拿的男士 T 恤和褲子換上,穿上自己的鞋子,把平底涼鞋随便往柳豔輝的腳上一套。最後把手提包和柳豔輝的睡衣以及小背包全都塞進行李箱。

一切收拾妥當,在關後備箱的時候,孫猛冷酷至極的看着柳豔輝的屍體,微喘着說:“別怪我,這是你自找的,誰讓你要壞我的事兒呢!”

随即,咔塔一聲,後備箱被用力關上。

孫猛打開車門挂上前進擋,再關上車門,使勁推着汽車尾部,将車子推進了水庫。看着車子徹底沉入水中,他才拉着行李箱倉皇離開。

靠着雙腳從淩晨一點多一直走了三個多小時才走到了城邊兒。

此時的天,依然是漆黑的。

孫猛找了個隐蔽的角落,打開行李箱,拿起自己的褲子,從口袋裏掏出了車鑰匙、手機、一串鑰匙、一只打火機、一盒煙裝進穿着的褲子兜裏。他打着打火機,點燃自己的褲子,待褲子完全燃燒起來又放進行李箱。看着自己的衣服、手提包以及柳豔輝的睡衣和小背包燃燒成熊熊大火之後,再把行李箱蓋上。

一直等着行李箱被徹底燒毀成一灘黑色固體之後,他才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然後繼續朝亮着微光的城裏的方向走。邊走邊打開手機地圖搜了一家最近的旅店。

當他仰面跌躺在旅店床上的那一刻,雙腿已經安全失去了知覺,整個身體也才感覺到了無法形容的沉重。他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

沒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他馬上吃力的坐了起來,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出柳豔輝的微信要拉黑,就在要點擊拉黑時,又有所顧慮的仔細琢磨了一陣兒,最後取消了拉黑。

他若有所思的又躺了下去,順手點開了被置頂的“尤寶”的對話框,這才發現自己發給尤小芒的兩條微信,她都沒有回複。

孫猛一想,尤小芒肯定是因為他在同居夜的夜不歸宿生氣了。心裏一急,一個鯉魚打挺立即起身沖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就沖出了房間。

此時天已經大亮。

他出了旅店,打了一輛車,先去了柳豔輝家的小區外,開了自己的車才直奔尤小芒家。

一到尤小芒家門口,看着自己的行李,他慌了。趕忙掏出昨天中午尤小芒正式交給他的家門鑰匙開門,發現門反鎖着。一着急也不管尤小芒是否醒了,就敲了門。

尤小芒連衣服都沒換,窩在沙發上熟睡着,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吓醒了。醒過神來之後,她知道是孫猛,于是不緊不慢的坐起來,雙眼發直的靜坐着。

敲門聲不斷。

她起身走到門口,定了幾秒鐘,打開了門。

孫猛愧疚不已馬上伸手要去握住尤小芒的手:“尤寶兒——”

尤小芒将雙手拿開抱在了胸前,她開門見山且冷靜淡定的問:“柳豔輝那邊都處理好了?”

孫猛一下子傻了,他感覺到渾身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都倒立了起來。

尤小芒看孫猛就像被當頭一棒打懵了似的無話可說,無法狡辯,她也就不再廢話,直奔主題:“分手吧,鑰匙還我。”她把一只手伸向孫猛。

孫猛腦袋嗡嗡的完全沒反應過來,只是傻傻的盯着她看。

尤小芒一把奪過孫猛手裏的鑰匙鏈,把自家的鑰匙解下來,又将鑰匙鏈丢在了地上,轉身回屋摔上了門。

孫猛滿臉驚慌不可思議,他本能的擡手就要去敲門,又及時縮回了手。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尤小芒肯定不知道柳豔輝死的事兒,如果知道,她絕對不會是剛才那個淡然的反應。可她是怎麽知道柳豔輝?怎麽知道自己昨晚去見柳豔輝的呢?

他努力在想,卻因為昨夜一夜沒睡,精神又高度緊張,現在腦子裏完全就是一團漿糊。他定了定神,覺得這事兒不能急着瞎解釋,得從長計議,得想一個無懈可擊合情合理的說法才行。他憤懑不安的嘆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鑰匙鏈,神情異常凝重的将一堆行李一趟一趟的拖到了電梯口。

尤小芒在屋裏背靠門站着,聽着門外拖動行李的響動,她的心一陣生疼,以為這樣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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