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幕啓

謝警官非常清楚,這種局面下,對孫猛的審問就只是走個過場了。可難道真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嗎?他又仔細把尤小芒和徐闵的關系複盤了一下,看樣子兩人在彼此之間的關系上并沒有撒謊。當然了,關于昨晚尤小芒到底在哪兒過的夜,還得去跟尤小芒所說的那個叫萬安安的閨蜜确認。如果兩人的關系真是清白的,那尤小芒的目的就只是單純的要包庇孫猛了,可他們兩的真實關系又是怎樣的呢?孫猛劈腿還涉嫌殺人,想必尤小芒不會是出于感情的緣故吧,那是什麽原因能讓她不顧坐牢的風險也要替孫猛守口如瓶呢?還有那五十萬,即使真是借,那也太不合乎常理了。難道是尤小芒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把柄被孫猛攥着?

另外,徐闵給初戀女友蘭朵妹妹蘭馨的那八十萬,能交給尤小芒代管,足以說明對她的信任。而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信任無一例外是建立在對其深厚且堅固的情感上的,尤小芒也說了高中時代他們三人是鐵三角。這樣的關系,徐闵真的會為了自保而置尤小芒的牢獄之災于不顧嗎?

還有孫猛,既然尤小芒和徐闵關系清白,又是在一周前才重新建立的聯系,那孫猛一定不知道他們早已認識。他和徐闵可以為了共同的訴求一同殺掉柳豔輝,但兩人的關系從本質上講畢竟是敵對的,他們現在沆瀣一氣互相包庇,說到底還是自保之下的迫不得已,尤小芒自然也不例外。

這樣一來,如果沒有一股外力的介入,他們三人這個穩固的三角關系是不會不攻自破的。而這個外力就應該拿徐闵和尤小芒的關系大做文章,讓孫猛的懷疑如他們的推斷一樣,認為徐闵和尤小芒就是情人關系,而他自己卻蒙在鼓裏不僅吃了個啞巴虧被分手,還被他們利用變成了殺人犯。

這樣的屈辱,是個男人都不能忍氣吞聲吧!

孫猛的憂心忡忡被長達将近四個小時焦灼的等待耗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滿和狂躁。所以當謝警官一開門,他就怒氣沖沖的發洩道:“幹嘛呢?平白無故把人抓進來,又幹晾這麽長時間,是警察就可以随便在老百姓頭上拉屎撒尿啊?”

“挺橫啊,孫猛,我就想問問你,殺了人,你怎麽還能這麽有底氣呢?”謝警官徑直走到了孫猛面前問。

“證據呢?我殺誰了?”孫猛氣的不輕,真感覺自己被冤枉了似的喊着。

“呵呵呵呵,證據?連口氣都一樣,是不是你們以為你們三個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我們就不知道柳豔輝是怎麽死的了?”

孫猛一愣,三個人?什麽三個人?

“怎麽不說話了?怎麽不橫了?”謝警官故意激他。

“我不明白你說什麽,什麽三個人?”孫猛的表情确實很納悶兒。

“你,徐闵,尤小芒,你們三個人聯合謀殺了柳豔輝。”

孫猛那個驚掉下巴的既誇張又真實的反應讓謝警官都吃了一驚。

“哎,我說你們三個是不是事先就排練過被抓後的表情管理呀?怎麽演的一模一樣啊?”

“不,謝警官,你說話是要負責的,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證據呢?你有什麽證據就敢這麽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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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告訴你,證據我們暫時還真沒有,但是,事實就是這樣的。7 月 12 號那天晚上,在柳豔輝家,你和她的丈夫徐闵一起殺了她。随後徐闵先走,你留下處理屍體和作案現場,直到晚上十一點時,趁着大雨,你裝扮成柳豔輝,拉着裝有柳豔輝屍體的行李箱開着柳豔輝的車制造出柳豔輝留家出走的假象,然後直奔郊外的黑岩水庫進行抛屍。當屍體被發現立案後,你和柳豔輝的關系暴露,尤小芒就站出來替你做不在場的假證明。本來嘛,你劈腿背叛尤小芒,你們已經分手,按道理尤小芒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反之,既然她能替你證明,那說明就一定是真的——”謝警官停頓了一下,別有深意的笑着說:“此處正是這個案子最撲朔迷離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們偶然發現了徐闵和尤小芒的關系,那這個案子恐怕還真要被挂上懸案之名了。”

“那,那個,那個徐闵,和尤小芒?他們什麽關系?”孫猛果然迷惑了。

“事到如今,我勸你還是別演了。昨天晚上我們的人抓到了尤小芒在徐闵家過夜的确鑿證據,這就解開了尤小芒為什麽要包庇你的原因,因為只有保住了你,才能确保你和柳豔輝的死沒關系,也最終才不會因為你的落網而牽連出徐闵。說到底,尤小芒包庇的是徐闵,而徐闵殺害柳豔輝的原因也正是尤小芒。而你,今天也拿到了屬于你的好處費五十萬。不是嗎?”

雖說這五十萬的由來謝警官說錯了,但基于他對柳豔輝之死的分析基本沒有偏差。所以孫猛在不敢相信他所說的尤小芒和徐闵的關系的同時又不能不信。因此随之而來的就是一股猛烈的無法控制的被算計被利用的怒火吞噬了他。

謝警官見狀,抱着一絲他很有可能會被憤怒沖昏頭腦的希望,趕忙引導道:“孫猛,我相信這個案子的主謀并不是你,只要你現在能如實交代案情,你就是給自己留了一條生路。”

孫猛此時确實陷入了尤小芒昨天晚上在徐闵家過夜的這個魔咒一般的漩渦中無法自拔,內心的激烈沖動也是有的,但這個沖動是恨不得手撕了尤小芒,卻絕不是沖動着自己認罪找死。于是他一副倒打一耙的不爽架勢喊道:“我有什麽可交代的?既然尤小芒和徐闵有奸情,我不殺尤小芒,反倒幫着他們去殺柳豔輝,我他媽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他做了最大努力的克制,卻還是把內心的怒火中燒暴露無遺。

謝警官表面被他怼的啞口無言,心裏卻有了底。

雖然這次的審問結果和一開始的預期背道而馳,但他看的很清楚,真相很快就要自己浮出水面了。因為當他再次回到監控前觀察尤小芒、徐闵、孫猛的狀态時,不難發現,他們不同程度的凝重狐疑決絕發狠的複雜神情都在傳達着同一個信息:他們三人之間的糾葛大戲即将正式開啓。

為了強化他們每個人心中早已激蕩翻滾的對立情緒,謝警官在根據疑罪從無的法律規定放他們走時,故意讓三人同時從各自的審訊室出來,在門口狹路相逢。

走廊過道裏相鄰兩間審訊室的門被打開,尤小芒和徐闵同時走了出來。

與此同時,孫猛也從正對面的一間審訊室出來。

三人在一擡頭看到彼此時,像同時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駐足毫無心理準備的相視一愣。

幾秒鐘之後,最先有反應的是孫猛。他目光冷冷的只是掃了徐闵一眼,接着視線落在了尤小芒的臉上。他連連輕點着頭,被綠的羞辱與震怒寫了滿臉,淩厲的眼神清清楚楚的告訴尤小芒:你給老子等着。然後怒氣沖沖的往外走了。

尤小芒能猜到肯定是謝警官對孫猛說了跟她說的一樣的話,孫猛信以為真了。剛才孫猛的眼神使她不安,看着孫猛離去的背影,一種莫名的隐憂在心裏升騰起來。

徐闵見尤小芒惶然失神的望着孫猛離開的方向站着不動,這更加驗證了他對孫猛威脅尤小芒的猜測。于是他來到她身邊,極盡關切的問道:“小芒,你沒事兒吧?”

尤小芒看向他,轉而又是滿臉的詫異,情不自禁在确認似的輕聲問:“你,你是柳豔輝的丈夫?”

徐闵看着她,表情同樣是對她和孫猛的關系的難以置信,同時眼裏似有她被牽連進來的擔憂。他沉重的點了一下頭,說:“走,我們出去說。”

剛剛被謝警官誤判他兩是情人關系,尤小芒是做好了徹底和他斷了聯系來證明彼此清白的決定的,但經徐闵這麽一說,想搞清楚事實的內心訴求又使她有些猶豫不決。

徐闵清楚她在顧慮什麽,同時也清楚,警察現在放他們走,只是欲擒故縱。所以他得抓緊時間在警察找到确鑿證據之前搞清楚尤小芒究竟為什麽要包庇孫猛,然後才能有的放矢。

“小芒,這件事,我們必須得好好談談。”

尤小芒從徐闵不容拒絕的目光中看到了他隐藏着深刻內涵的意思,于是她回應了他一個同意的眼神,跟着他一前一後往外走了。

一出門發現天都黑了,徐闵擡腕看表是 9:48。

兩人一直保持着三四十公分的距離默默的走出刑偵支隊的大門,來到路邊站下。

尤小芒看着徐闵,等他開口談。

徐闵看她雙眉緊皺,神情極其凝重。不用猜,一個女孩子突然被抓進刑警隊審問一件謀殺案,驚吓程度可想而知。加之她确實在說謊包庇孫猛,那心理壓力大到沒讓她不管不顧趕緊躲起來大哭一場釋放一下,已經算她不是一般人了。所以他想先讓她放輕松一下,就摸着肚子半開玩笑說:“哎呦,剛剛在裏面我就餓了,你也餓了吧?”

尤小芒一聽,兩條眉毛更是快要擰在一起了:“嗯?”那表情好像在說:你逗我呢吧,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餓?

徐闵見沒啥效果,便将神情切換成戒備狀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刑警隊,說:“咱得找個地方。”

尤小芒這回心領神會,稍作考慮,點了點頭。

徐闵考慮到如果打車的話,兩人不能在車上談這件事的情況下,尤小芒可能會更不自在,于是他往左右一看,正好看到四五米開外的地方停着幾輛共享單車,便征求道:“咱們騎車走可以嗎?”

尤小芒正擔心怕有人跟蹤,騎車的話,正好可以觀察留意一下,于是爽快同意:“好。”

兩人走過去掃碼騎車出發。

尤小芒并沒有問要去哪裏,只是很信任的随着徐闵看似并沒有具體目的的騎行着。

三線城市的晚上十點多,街道基本歸于冷清了。在他們騎行的這條騎行道上,幾乎沒什麽車輛,兩人可以始終保持并排騎行。

兩人無話,但并不是因為不知從何說起而無話,而是兩人一時間都對這十二年後很偶然的一起騎行感到百感交集,同時又都穿越時光一般回想起了高中時他們那個兩女一男的鐵三角每天都要一起騎車上下學的歷歷往事。

進入八月中旬的夜晚,已經沒有了盛夏時的悶熱,此時有習習微風拂面,暫時吹散了眼前的愁苦與困頓,使他們各自沉浸在共同的回憶裏觸景生情感慨萬千

那時,他們三個人除了每天中午和晚上各回各家之外,其餘時間都在一起。而每天又數上下學的路上是他們最熱鬧的時光。當時徐闵小姨家和尤小芒家住在同一片兒區,但距離有個兩三公裏左右遠。每天兩人說好幾點在一個折中的路口彙合,可尤小芒幾乎沒有準時過,這就急的早已等了她好久的徐闵得專門折回去去她家喊她,然後他又會因為尤小芒不遵守時間而鬧情緒一路不和她說話,把她甩的遠遠的懲罰她。尤小芒這一路就得像個假小子似的站起來猛蹬自行車邊追邊喊他。如果徐闵還不理她,她就耍賴徹底停下不走了。急着趕時間去跟蘭朵彙合的徐闵實在沒招兒,又得再次折回來不情不願的好話說盡連拉帶拽的求她趕快走。相比上學路上的“千辛萬苦”,每天晚上放學回家的路上就幸福多了,饑腸辘辘的三人一路比賽似的狂蹬自行車往尤小芒家奔,名義上是要一起寫作業,實則是沖着尤小芒老爸那頓頓不重樣的夥食去的。一頓舒舒服服的美味飯菜下肚,臨走時,兩人又高高興興的約定明早幾點鐘不見不散

終于,曾經那美好純潔真摯的同學情使兩人心有靈犀的看向了彼此,接着便是一切隔閡恩怨自動灰飛煙滅的釋然一笑。

“現在餓了嗎?”徐闵調笑道。

“看來不吃這頓飯,你是什麽都不打算說了。”尤小芒也在說笑。

徐闵憨笑着。

尤小芒不自覺的深吐一口氣,整個人頓時松弛了下來。

兩人來到一個有不少顧客的街邊燒烤攤,坐了下來。

等徐闵點完餐,尤小芒終于沉不住氣了:“徐闵,快說吧,你要說什麽?”

徐闵用水壺裏的熱水燙着碗筷,臉上挂着随意的淺笑,用問你吃了飯沒的家常口吻問道:“你為什麽要包庇孫猛?”

尤小芒一愣。

徐闵把燙好的一副碗筷放在她面前,神情依然是閑聊式的松弛自然:“看見對面的超燃健身房了嗎?”

尤小芒一臉懵懂擡頭看,看見了馬路對面那棟燈火通明總共三層樓的中檔健身房,她再把迷惑的目光轉回到徐闵的臉上。

徐闵笑看着她,依然和風細雨的說:“我和孫猛殺害柳豔輝的犯罪證據就鎖在健身房的儲物櫃裏。”

尤小芒聞之,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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