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魏長生他,他是個可憐孩子,爹媽都沒了,只有我,還能略盡微薄之力,讓他在儀制找點事做。”成禮看着慕容端始終不開口,心裏七上八下起來。他的算盤打得很好,讓魏長生牽頭這麽大的事,帝君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但如果此事慕容端同意出面擔保,這事就砸不了,畢竟他自己姐姐什麽脾氣,他是比旁人清楚的。

到時候他慕容端監禮,魏長生操辦大婚,自己坐收漁人之利,還能落個舉善薦賢的美名。

只不過,好像慕容端一直對魏長生投奔儀制心懷不滿,處處給他穿小鞋。他定是嫉賢妒能,必定是這樣!

成禮嘆了一口氣,又往下人身上靠了靠,氣咽聲絲地說了一句,“這孩子念着大人對他的好,這些土特産,都是他從家中帶來的,他怕大人不收,專程托我送來。大人可千萬不要嫌棄,辜負了長生一片心意啊。”

“這是魏長生送的?”慕容端終于開了口,冷冷清清,配上一臉的茫然不解,“我又做了什麽對他好的事?”

掌嘴還是送入大牢?

成禮趕緊推開身邊下人,直起身來,振振有詞道,“他當然知道大人的一片苦心,長生離開都城回去守孝之前,就和我說了,說大人都是為他好,還說大人是個可靠之人,儀制有事大人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慕容端高深莫測地一笑,眼中精光一輪,難怪成禮之前把城中所有鋪子的綠豆糕都買了一份送到他府上,搞半天是魏長生支得招?他這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當夜之事?

一絲微妙的厭惡爬上了慕容端的胸口。

成禮看慕容端又沉默下來,只道是慕容端心中松動了,想着只要自己再加一把柴,這件事就能成。他神秘地沖着一旁的家丁附耳說了幾句,那家丁心中了然,把先前放在地上的一個烏黑瓦罐抱了起來,遞到了慕容端的面前。

這是什麽?慕容端皺皺眉,往罐中伸頭望去。

“長生說這是他在山中的溪流裏抓的,說是都城吃的人不多,是因為大家不知道這東西味美之極,全身是寶,滋陰補血,益心腎,清熱消淤,還可以健脾胃……”成禮滔滔不絕,這東西他是自己嘗過了的,雖說長得實在醜陋不堪,但口感當真不錯。

慕容端看着一對綠豆小眼緩緩從殼裏探出,直直地瞪着自己,居然還揮舞起軟趴趴的四肢,耀武揚威,好像在嘲笑他一樣。他立刻石化了。

“慕容大人,這叫甲魚,不是烏龜,長生說了,吃了這個可以延年益壽。”成禮谄媚地湊了過來,魏長生一共就給了他三只甲魚,他好不容易在嘴下省出一只,慕容端可能有些不識貨。“我查了古籍,真的有這個東西的記載,只要按古方烹饪,我保證大人你贊不絕口。”

“成大人。”

“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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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你帶走,事情我辦。”

“哎,這都是長生一片心,慕容大人你要是不收,他又要覺得你記恨他了。”

“那你把這烏龜帶走。”

“這不是烏龜,這是甲魚。”

“我不管它叫什麽,總之你不拿走的話,明天/朝/上你說什麽我都會反對。”

好好好好,成禮讪讪地令人把罐子抱走,準備打道回府,心想着四國之中除了北溟洲因為玄武守護神而忌諱這種帶殼的生物,明明其他人也都沒什麽的,慕容端果然是個老古板。離開慕容端府邸之前,他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又問了慕容端一句。

“大人,您那新宅子不是要蓋了麽,我看您這舊府也挺好的,魏長生回來托我幫他找一處住宅,您看要不把您這宅子給他先留着,等您搬走了他再搬來,這事你看要不我讓他找您說說,孩子身上沒什麽銀錢,住不起客棧……”

慕容端看着成禮那架勢又要開始喋喋不休,趕緊出聲堵上了他的嘴,“這事,等辦好了大婚再說。”

“哎,這孩子現在沒地方住,還賴在我家沒走呢。”成禮嘟囔了一句。

慕容端一怔,閉上眼,長嘆了一口氣,“等我過兩日見到他,再做安排吧。成大人好走不送。”

成禮有些惆悵,還是悻悻然地走了。

等大門落上門闩,慕容端橫眉冷對,沖着左右兩側大喝一句,“你們都死了是不是,魏長生回來了,竟然無人來報!每人扣罰一個月的俸祿!”

幾個侍衛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尚書大人之前明明不是這麽說的!

與此同時,魏長生正躺在成禮大宅的一處客房裏,盤算着如何将紅燒甲魚這道菜,引入自家經營的館子裏。

“魏…長……生。”

一陣刺骨的涼意穿透了魏長生的大腦,他猛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四處張望,卻怎麽也找不到聲音的主人。

窗外的夜黑沉沉的,一縷星光都沒有,像無邊無際的濃墨被潑灑在天際。

“魏長生,你不用找了,你看不見我的。我是來給你下達命令的,你聽好。”

魏長生只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他死死地盯着一個昏暗的角落,那裏好像有道影子在搖曳。

那聲音尖銳刺耳,仿佛是捏着嗓子在說話,聽起來全然沒有活人氣。

“你在帝君大婚時,安插兩名宮女在皇後身邊,記住,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魏長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動也不動,頭上沁出了一層密密的汗,那道影子,看起來好像一條蛇。

“你聽見了沒?!”那聲音陡然嘶鳴,吓得魏長生全身直冒寒氣,頭皮像要被炸開。

“我,我聽見了,只是,那兩名宮女在何處,我如何找到她們,還有……”他語無倫次地說道,嘴巴控制不住地顫動起來。

除了之前見到溫長老門徒展示的玄術,他還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裏有超越人類的生命體存在。

“她們會來找你的,她們身上,有印記……”那個聲音像流動的物體一樣逐漸消失在遠方。

卧槽你大爺的。

魏長生連大氣都不敢出,渾身抖個不停,眼睛一直掃視着整個房間,生怕從某個角落又蹿出什麽東西來。

沒有風聲,也沒有蟲鳴,極度的黑暗将他層層包圍,他“啊”地尖叫一聲,刺溜一下鑽進了被子裏,被子直接拉過頭頂,身體蜷縮成一團,再也沒敢把頭露出來。

老子再也不要一個人睡了!

第二天,宮門外。慕容端見到成禮背後形容憔悴的魏長生,心裏仿佛被重重地錘了一下,這孩子果然在山裏受苦了,腳步虛浮,眼神游離,面色青黑,見着自己就趕緊把頭低下…….

啀?為何自己對這個姿态有點莫名的熟悉?慕容端來不及多想,就見魏長生拱手沖自己作了個長揖,“慕容大人,多謝大人提點,願意讓我在您身邊輔助帝後大婚事宜,小人一定肝腦塗地,死而後已。”接着又拜了拜。

慕容端眉頭緊鎖,今日在朝上,成禮先是請了病假,同時舉薦了魏長生,帝君似乎十分不滿,并未當場準奏,成禮便提議慕容端為司正,行監禮之職。

慕容端記得,帝君當時啞然失笑,打趣似地說了一句,“成大人,你這是要将儀制拱手送上啊?”慕容端一聽這話裏套着話,當即便推脫了這份提議,原本覺得帝君會再做其他人選的打算,沒料到,臨到退朝前,帝君又幽幽地說了一句,“罷了,長姊的婚禮,弟弟是應該上心,慕容大人,就幸苦你接了這樁差事吧。”

慕容端的語氣淡淡的,和他的臉色差不多,“魏長生,不必行此大禮,這是你們儀制的事,我就是幫個忙,主要做事的還是你們。”

“對了,先前的祭祀大典你籌劃地不錯,成大人也對你褒獎有加,明日就升你為司務,有個官職,也好統領此次的大婚事宜。”

魏長生聽完喜上眉梢,正要再拜,慕容端擺了擺手,上轎子走了。

“多謝成大人。”魏長生轉身又沖成禮作揖,成禮笑得有點幹巴巴,聽慕容端這語氣,他好像不打算全都攬下來,不過不管怎麽樣,他那個難搞的姐姐應該是不會找自己麻煩了吧。

“成大人,司務是幾品?”魏長生眼中似有星辰大海。

“哦,官從九品,月俸五石。”

“不對啊,我記得九品的俸祿是十石。”

“那是正九品,你這是從的。”

馬的,從九品就從九品,老子今天一定要慶祝自己升官發財。魏長生咬牙切齒地嘟囔了一句。

“禀大人,魏長生去桃花塢喝酒了,和他儀制數名同僚一起。”

書房裏慕容端坐在太師椅上正在看書,聽見屬下的話,将手中卷宗一丢,“拿我的披風,屋裏炭火太旺,我要出去吹吹風。”

開玩笑,自己退朝後哪兒都沒去,一回家就開始讓家仆收拾客房,也許是被今天魏長生那副落魄樣子刺激到了,總覺得他在成禮家吃不好也睡不好,就想着,如果他明日找自己議事,就給他個臺階,讓他先搬過來住,也好方便他二人……讨論大婚的細節。

這小子竟然晚上就約人喝花酒?他不是沒錢嗎?!

門房就看見穿着黑色皮襖,罩着鬥篷,戴着手套的慕容端,匆匆走了出去。門房大驚失色,從來沒見大人穿得這麽嚴實過,深更半夜的,大人這是要去爬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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