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江馴說懵了的喬佑忍不住低頭看向椿歲白絨絨的居家鞋。椿歲下意識動了動拖鞋裏的腳指頭,小貓耳朵聳了兩下。
喬佑回神,氣呼呼地拉住椿歲的手:“姐姐,我帶你去廚房看看今天的菜吧!”
氣死了!昨天買的時候怎麽不告訴他!爸爸肯定是故意的!
江馴看着手拉手往廚房去的兩個小朋友,無聲彎了彎唇,把蛋糕擱進冰箱。
椿歲在院子裏被無視的郁悶,喬佑被套路的氣憤,轉眼被廚房裏熱火朝天的香味取代。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椿歲很有自知之明地探頭探腦問。
喬佑笑:“地道的山城男人,哪有叫女人和小孩兒做事的。”
喬佑嚴肅地說:“就是。姐姐你不用幫忙,我就是帶你來看看菜。”
椿歲牽着他樂。
喬熠解了圍裙,敲了敲喬佑的腦袋:“所以你就珍惜這難得的幾年吧。”
喬佑沒來得及躲開,虎着臉摸了摸額頭:“哥哥,你快好了嗎?要是還沒好,我先帶姐姐去玩兒會兒,這裏油煙太大了,不适合女孩子待。”
喬熠啧了一聲,氣笑了:“合着我就皮糙肉厚?”
喬佑給了他一個“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的眼神,邊拉着椿歲出廚房,邊說:“姐姐我們去拼樂高吧!”
椿歲重新被喬佑拉出廚房的時候,下意識瞄了眼喬熠腳上穿的居家鞋。
非常正規的一雙格子布藝居家鞋,和“整整齊齊的一家人”完全不在同一頻道。
椿歲也不知道自己心虛個什麽勁兒,躲開視線撓了撓臉,跟着喬佑去了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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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間書桌上擺着拼了一半的消防局,櫥櫃裏還有幾樣已經拼好的。
喬佑拉着椿歲坐好,歪着小腦袋看了眼門口沒人,才朝她擠了擠眼睛,小聲說:“我每次都不會全部拼好一個,這樣下次就又能來爸爸這兒玩啦。”
椿歲愣了下,接着抿唇,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她能看得出來,喬佑是很喜歡江馴的,大概就如喬熠所說,小朋友忍不住想從江馴那兒找一點缺失的父愛。只是她也不明白,為什麽江馴對喬佑倆兄弟,好像始終有一種“你們來也可以,你們如果離開我也無所謂”的情緒在。
兩個人湊着小腦袋拼了一會兒,喬佑又跟她解釋:“姐姐,這裏本來是我和哥哥住的。”
喬佑鼓了鼓臉,眼睛盯着他的消防局繼續拼,好像挺無所謂地說:“哥哥帶我來江城的時候,是爸爸不得不回來,山城那裏,好像也沒有希望我們再留下的人了,所以我們就一起過來了。要是不看照片,我已經不記得真的爸爸媽媽,長什麽樣啦。”
椿歲心裏悶悶的,什麽也沒說,攬過已經停手的小朋友,抱着他輕拍他後背。
“姐姐,”喬佑攬着她的脖頸,腦袋磕着椿歲的肩和她說,“哥哥說,爸爸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椿歲心髒一澀,喬佑又有點猶豫地和她咬起了耳朵:“姐姐我跟你說哦……”
“吃飯了。”敞着的房門被敲了兩下,江馴站在門口說。
椿歲一愣,喬佑更是一下子從椿歲懷裏蹦了下去,拉着椿歲的手說:“姐姐我們吃飯吧!”
“……”椿歲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孩子在江馴跟前怎麽慫成這樣。
見他們兩個要出來,江馴一早站在門邊讓開了,椿歲出去的時候,偷偷摸摸掃了眼他的表情。
江馴不知道是沒聽見喬佑和她說悄悄話之前的那句,還是壓根不在乎,大大方方回視她,并且一臉“你又在動什麽鬼主意”的朝她微挑了下眉眼。
椿歲一秒嚴肅臉,非常淡定地看着他,只在轉頭的時候,才鼓着腮幫子輕籲了口氣。
胸腔裏那陣澀意又泛了上來。
喬佑說,他問過喬熠兩回,江馴為什麽沒有爸爸媽媽了,喬熠總是敲着他腦袋說小孩子知道太多長不大。
但是他又對三歲以前的事情有一點點印象,反正在山城的時候,江馴是有媽媽的。他有一回偷偷跑過來找江馴玩兒,還撞見了有個自稱是江馴爸爸的人來找他。
她從沒開口問過江馴的私事,江馴在她眼裏,除了怼她的時候不遺餘力,嘴欠了點兒人狗了點兒,似乎沒有哪裏不好的。
或者說……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人在她眼裏不是沒有哪裏不好,而是總有那麽多數得出來的優點。
她無法企及的智商,掃描儀一樣的記憶力,就連她最拿手的單機桌桌樂,都能被他碾壓。
從前,江馴知道她小心翼翼藏在殼子裏的秘密。如今,她算不算也知道了江馴的秘密呢?
客廳餐桌上已經架好了銅鍋,牛油辣拼菌湯,是護城河包圍孤島那種造型的鴛鴦鍋。
卻已經是四川人民對朋友最大的妥協。
“歲歲喝什麽?”喬熠分着啤酒和飲料問。
椿歲撐着凳子看過去,還沒等她開口,面前就被擱了一瓶草莓氣泡水。
江馴放的。某天下午走班課,她一氣之下喝了兩瓶的那款。
“?”椿歲偏頭看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抵着瓶子慢慢往他跟前推,邊推邊說,“我喝啤酒。”
小姑娘修剪得圓潤幹淨的指腹抵着玻璃瓶,視線從她甲弧那兒的小月牙挪開,江馴垂眼看她:“喝醉了沒人有空管你。”
“我酒量很好的!”椿歲最見不得江馴看不起她,每回江馴說她哪裏不行,她就鬥志昂揚。
江馴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小姑娘酒量有多好,他不知道。但那個每天見面的早夏,有一回傍晚,小姑娘背着書包剛在江邊坐下,就豪邁地摸出兩罐啤酒,硬要和他走一個。
江馴也不清楚為什麽,明明從前她更像個小孩兒,他卻沒什麽要讓她別喝的想法。
大概……就是不想看見她借着壓根沒醉的酒勁,安安靜靜地抱着膝蓋坐在江邊的樣子吧。一點不像她。
“哦。”江馴不鹹不淡地應了聲,那語氣就像在說:好不好都不妨礙你不能喝的事實。
椿歲虎着臉跟他叫板:“小時候我都當飲料喝,我爸故意倒出來的啤酒沫都歸我。”
“我也喜歡啤酒沫!”喬佑非常配合地舉了舉小手。
“哪有兒都有你!”喬熠猛搓了一把他腦袋。
江馴觑了她一眼:“酒精傷腦。”
椿歲:“??!”就不能別見縫插針地嘲笑她成績差麽?!
眼看着倆人這火力比電磁爐都給力,喬熠打着圓場晃了晃手裏的草莓乳酸菌:“要不喝一罐這個吧?這玩意兒佑佑都能喝。”
明明是椿歲喝,喬熠問完,偏偏下意識地去看江馴的表情。
江馴瞥了一眼那個三度,斂睫“嗯”了一聲。
戰鬥終于結束,屋子裏騰起咕嚕咕嚕的熱霧。
直到喬佑拍了拍小肚子,還惦記着冰箱裏的蛋糕暗示:“我們趁熱點蠟燭吧?!”
“點蠟燭,唱生日歌!”椿歲配合地起哄,挪開江馴跟前的一小塊地方,示意他放蛋糕。
好笑地起身,江馴開冰箱拿了蛋糕擱桌上。
少年白T的袖擺在臂彎裏輕疊,露出瘦削的腕骨,舉着餐刀就要切:“直接吃吧。”
椿歲都震驚了,趕緊拉住他舉刀的胳膊:“不是,蛋糕現在什麽時候不能吃啊?生日不就是走個流程才有意義?”
江馴瞥了眼小姑娘搭在自己臂彎上的指節,斂睫看她,聲線寡淡:“不用那麽麻煩。”
椿歲鼓了鼓腮幫子,威脅道:“別逼我給你唱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啊。”
江馴有點懵,沒明白是什麽意思,喬佑卻已經在旁邊一本正經地拍着手唱了起來:“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親愛的~親愛的生日快樂,每一天都精彩!”
熱鬧中透着歡樂,歡樂中透着喜慶。
江馴:“…………”
喬熠看着江馴略顯龜裂的表情,樂得擡手抵着唇笑。
椿歲順勢擡睫看着他,也不說話,下意識地輕晃了兩下江馴的胳膊。滿臉寫着“流程”倆字。
小姑娘指腹的溫度,隔着交疊在臂彎裏的衣料傳過來,少年眸色微閃,挺不情願似的說了兩個字:“行吧。”
椿歲終于松開他,替他拆了冷焰火和蠟燭,喬熠立馬拿打火機點上,又去關了燈。
小姑娘平時也會哼些不着調的歌,頭一回聽她唱出完整有詞的,是那回她“碰瓷”自己撞了她,在醫務室裏唱的。
這回就是第二次。
簡簡單單的一首生日快樂,重複單調的幾句歌詞,還混着喬佑五音不全的雜音,卻似乎因為陷進了這一團暖黃的光暈裏,變得溫熱柔軟起來。
“好啦,”生日歌唱完,椿歲笑眯眯地對他說,“許個願吧。”
結果,江馴垂睫盯着蠟燭看了兩秒,就微微傾身,貼近了桌子。看那樣子,是準備直接吹滅蠟燭了。
椿歲:“??”這娃到底有沒有過過生日??
“等等等等,”椿歲擡手,差點捂上他的嘴,掌心快貼上溫熱呼吸的時候才驚覺有些不對勁,應變能力極佳地一把摁住江馴的肩,面不改色心不——心跳得好像還是有點快的,趕緊說,“不是,你許願吶,許完了再吹啊。”
江馴挑眉,隔着燭光,椿歲都能看見他臉上“居然這麽麻煩”的神情。
“……”椿歲一把把他推回去,嚴肅警告,“快點,閉上眼睛許願,然後手要這樣,”椿歲邊說,邊十指相扣,合掌擱在下巴那兒,阖上眼睫嘀嘀咕咕,“動作要标準,許的願才能靈驗。”
小姑娘兩扇長睫在暈黃暖光下氤染出淺淺的暗影。認真又虔誠的臉,同那天在松鳴山頂許願時的側顏交疊。
少年長睫輕顫,搭在膝上的指節蜷了下。
仿佛有什麽陌生卻亟欲抓住的東西,在胸腔裏橫沖直撞,又異常和軟,輕軟地包裹住那顆心髒,又兀地讓他有些莫名心慌。
椿歲演示完,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江馴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蛋糕上的燭油正好落下來一滴,燭火晃了晃,連帶着江馴眼裏的光點搖曳了一瞬。
像牽着她的心跳,跟着一恍。
眸色微閃,椿歲清了清嗓子說:“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一下的。快,許完了,我和佑佑都等着吃蛋糕呢。”
“嗯。”喉間淡應了聲,江馴輕阖長睫,嚴格按照小姑娘的要求,姿勢标準地合掌,對着蠟燭默了幾秒。
燭火熄滅,小腿胫骨都快被喬佑踢斷了的喬熠,終于找到了理由站起來去開燈。
江馴分了蛋糕,遞給椿歲的時候,小姑娘堅持生日蛋糕的第一塊得他自己吃。
又是傳說中的流程。
江馴輕哂似的笑了一下,留下第一塊放在自己面前。喬熠撇着嘴低頭摸了下後脖頸,沒說話。
喬佑和椿歲接過蛋糕,邊吃邊認真讨論起方圓百裏之內各家烘焙甜點店的草莓蛋糕,各有何特色。
江馴送了口蛋糕進嘴裏,狀似随意地問:“什麽時候生日?”
椿歲也沒多想,就以為是同學之間友好的象征——我給你過一下生日,下回你再請回來,于是口齒不清地說:“我一直過的已經過了,真的那個要寒假呢,怎麽啦?”
“啊,”薄唇輕掀,江馴挺惋惜地低啊了一聲,“那這學期期末考,來不及了。”
“……?”椿歲愣了愣,一秒反應過來,氣哼哼地瞪他,嘴比腦子快地許下豪言壯志,“我就算不靠許願,期末考試也不會差的!”
江馴勾出來又給她講過的題,她七七八八都會做了!
“哦,”江馴勾唇笑了笑,“但願吧。”
“什麽叫但願吧?!”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是壽星的份上,我非掏出一本高一物理《一課一練》跟你掰扯掰扯不可!
椿歲看着他欠揍的表情,腦袋裏驀地冒出一句話——
“他喜歡成績好的。”那天下午對着長腿妹妹現想的說辭,突然帶語音似的冒了出來。
這話明明不是江馴說的,卻像聲緊箍咒,驀地罩住她。剛剛那點嚣張氣焰,也莫名消失在了這句自己揣測出口的話裏。
小姑娘像一株并不缺水的熱帶植物,雖然被太陽曬得看似有些蔫吧,卻依舊很有生氣。
迅速瞥了江馴一眼,又垂睫盯着托盤裏的草莓奶油,用小勺子挖了送進嘴裏,輕聲說了一句:“我會考好的。”
江馴垂眼看着她咬勺子的小動作,鼻腔裏氣音似的輕笑了一聲,低聲應她:“嗯。”
吃飽喝足,椿歲幫忙一塊兒收拾,卻被喬熠攔了下來。
喬佑拉住她,一本正經:“姐姐,我哥哥的底線——廚房重地,女人和小孩兒不得入內。”
“陪佑佑玩會兒吧。”江馴也說。
椿歲撓撓臉,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還是被喬佑拉去沙發上看奧特曼了。
小朋友下午就來了,興奮地在院子裏的沙池玩了一下午翻鬥車,建築施工一條龍的那種。這會兒吃飽喝足,在沙發上窩了一小會兒,和椿歲聊了沒幾句,聲音就漸漸小了下去。
椿歲關了平板,扯過沙發上的毯子,輕輕蓋住喬佑。
廚房裏傳來水聲,碗碟輕碰的聲音,喬熠低聲和江馴說了兩句什麽,椿歲沒聽清,很快卻有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從廚房到了客廳。
椿歲擡睫,用氣音對江馴說:“佑佑睡着了。”
“嗯。”江馴垂睫看了眼喬佑,低聲應她。
廚房裏還有窸窣的水聲,隔了半扇移門,聽着有些遠,小朋友綿長的呼吸就在耳邊,不算大的客廳裏,有種混雜着溫馨缱绻的靜谧。
靜得人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一些。椿歲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對江馴說:“那我先回去啦。”
江馴點了下頭。椿歲去廚房和喬熠打了聲招呼,走到連着院子的後門玄關那兒拿了包,手剛搭到拉鏈上,江馴就已經在換鞋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啦。”椿歲小聲說,“不用送我了。”
江馴垂睫觑了她的居家鞋一眼:“換鞋。”
看着江馴一臉“懶得和你廢話趕緊換好鞋走人”的樣子,椿歲撇撇嘴。
這人就不會假裝拎點垃圾,說順路送她麽?突然這麽直接地表現出特意要送她的樣子,還真讓人有點無從怼起。
椿歲換好自己的小皮鞋,低頭把自己那雙白絨絨順手擱到鞋架上的時候,指節頓了頓。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不動聲色地拎着白絨絨挪開了兩公分,離那只小灰貓遠了一點點。
做好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小動作,小姑娘才輕籲了口氣,出門。
這片老小區,行道樹栽的是銀杏,寒露節氣,不知道是暈黃路燈照的,還是銀杏葉開始泛黃,整條夜路,都籠着點暖色系的腔調。
江馴走在她身邊,很安靜,只有被路燈拉出來的身影,偶爾和她的觸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椿歲想到了自己剛剛特意分開的白絨絨和灰撲撲,撓了撓臉。
這種誰都不說話的安靜平和的氛圍,好像一點都不适合她跟江馴。
不然她怎麽會胡思亂想?
動靜挺大地拉開自己的斜跨小包包,椿歲摸出個禮盒遞給他:“生日快樂。”
江馴愣了愣,接過來,低聲說:“謝謝。”
深藍色的禮盒打開,細碎的拉菲草裏面躺着只銀色的打火機。
“第一次送男……”椿歲咳了兩聲,“送同學禮物,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這個可能,還算實用?”
雖然江馴也不抽煙。
江馴長睫緩眨,靜靜地看着她。
椿歲被他盯得莫名有點心慌,清了清嗓子,故意一本正經地說:“以後你做化學實驗的時候,別人都是拿火柴點酒精燈,只有你,豪氣地掏出一只打火機,啪嗒一聲。多麽得與衆不同,化學老師肯定記你一輩子,以後逢人就說我那屆有個學霸想炸實驗室……”
江馴垂眼看她,輕聲笑出來,擡手輕敲了下她腦袋:“那怪誰?”
少年唇角勾着好看的弧度,微揚的尾音都像是被昏黃路燈暈出些缱绻來。
椿歲被他眼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的溫柔驚得心跳一快,迅速眨眨眼,垂下視線繼續往前走,把拿禮物盒子時從包裏帶出來的耳機線整理了一下。
耳線在手指頭上繞了兩下,椿歲幹脆像想逃避點什麽似的塞進了耳朵裏,卻瞥見江馴目光在她耳線上落了下。
椿歲不知道江馴看她的耳線是什麽意思,大概是覺得她為什麽沒買無線的?于是說:“手機自帶的。”
手指頭摳了摳掌心,椿歲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特意強調一下:“我對物質的要求,沒有那麽高。”
音量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着耳機聽自己的聲音。
少年捏着小禮盒的指節,驀地緊了下,看着她,低“嗯”了聲。
為了打破這詭異的安靜,椿歲摁開手機裏下午中斷的音樂app。
音樂想起的那一秒,椿歲抄在針織外套口袋裏的手,下意識地蜷了幾下。
歌手已經快唱到副歌,椿歲不再猶豫,擡手,解下一顆耳機,迅速塞到江馴耳朵裏。
少年一怔,帶着餘溫的耳塞貼進他耳廓的那一瞬間,脊背本能地僵硬了一下。
“戀愛的方式/無法拿筆來抄
也沒有規則可以取巧
被動的緣分/很不可靠
喜歡的對象要自己挑……”
即便小時候學了唱歌跳舞,椿歲自己也知道,唬一唬外行沒問題,這方面她也不算很有天賦。所以也沒有一定要追求完美設備的覺悟,能聽個歌就行。
然而這會兒,卻因為這根有線的耳機,倆人之間的距離被迫拉近。
原來沒買無線耳機……也不錯。
少年外套上淺淡的皂香,乘着秋夜微風在鼻息間輕漾。椿歲嗅了嗅鼻子,偷偷瞄了他一眼。
長睫在少年眼尾勾勒出深邃的暗影,緩眨的睫毛尖像在胸腔裏某處輕掃。
椿歲心裏,像暗戳戳蹦跶出一只白絨絨的二次元小貓,妖嬈地倚住一根鋼管,探出一只jio,扭起了舞。
“……”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畫面。
難道酒量這種東西,真的得看對方顏值?
明明她和趙歡歌喝的時候,真的能一直嚯一直嚯的啊。今天怎麽一小罐子氣泡飲料似的酒,就有點心慌呢……
椿歲抿了抿唇,忍不住問他:“好聽嗎?”
江馴淡聲道:“嗯。”
“那你……”心裏的白絨絨慫兮兮地縮着腦袋躲了起來,只露出兩只暈出紅意的尖耳朵,椿歲小心翼翼咽了一口,踟蹰着小聲問,“喜歡嗎?”
腳步一滞,江馴停下來,椿歲卻沿着慣性往前走了半步才趕緊停下。
耳機在各自的耳廓裏松了一絲,音樂聲輕了些,落葉微卷的窸窣聲倒灌進耳膜。
“她的睫毛/彎的嘴角
無預警地對我笑
沒有預兆/出乎意料
竟然先對我示好……”
小姑娘微顫的睫毛尖,都擋不住眼裏不自知的期待。
“嗯,”喉間溢出聲帶着笑意的輕嗯,江馴看着她,低聲說,“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