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十兩銀子
那龜~公見他回來,喜出望外。徐蓮生跟他走到城外,聽他在自己耳邊說:“男子漢大丈夫,眼一閉牙一咬,就當是被狗咬了。等完事了,多要那狗官銀子,要他個五十兩。”
徐蓮生沒理睬,摸了摸衣服裏的藥包。二人步行片刻,只見不遠處有座大氣的行宮,路旁有禦林軍把守。龜~公道:“皇上就住在那,聽說他老人家愛吃這附近的魚,不然怎麽可能在咱們這小地方歇腳。”
再往前,稀稀落落有幾座小莊園,便是幾位随行朝廷大員的住處。龜~公又道:“看見那座園子了嗎?那是鄭貴妃弟弟住的地方,皇上的小舅子,無人敢惹。”
到了薛侍郎的園子外,龜~公見到昨日那名親随,滿臉堆笑地介紹徐蓮生,說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陪薛大人解悶兒再适合不過。
“嗯,就是穿的太寒酸了,怎麽渾身濕乎乎的。”那親随挑起徐蓮生的下巴,挑剔地端詳,用指頭摩挲他的面頰,“這小臉蛋兒像剝了殼的荔枝似的,不錯。沒什麽病吧?”
“這小兄弟天天鍛煉身體,這不,剛在江裏游泳回來。”
“成,那就在這待一宿吧。”親随給了賞銀,出手便是五兩的錠子,喜得龜~公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徐蓮生心裏先是一驚,繼而酸楚難當,想到爹為了十兩銀子,就賣了自己最親的姐姐。
他跟在親随身後進了園子,只見院落雖不算大,卻亭臺樓閣俱全,綠意正濃、流水潺潺。粉牆黛瓦、各式花窗馬頭牆不見絲毫舊色,果然是為了此次南巡而新造的。
“先給你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帶你面見大人。若是大人喜歡你,沒準兒會帶你回京城呢。”
“哦。”洗澡?萬一他要我當場寬衣,藥豈不暴露了?徐蓮生摸摸藥包,眉間掠過不安,旋即計上心頭。
男人将他帶進一間廂房,命人擡來熱水和浴桶,命令道:“脫了衣裳,洗刷幹淨。”
“小人自己洗就好。”
“我得看着你,這屋子裏還有擺件呢,萬一你偷拿怎麽辦?”
徐蓮生慢慢解開腰帶,道:“你不是說,要給我新衣服嗎?拿來看看。小人家貧,看見新的,才放心脫了舊的。”
“窮酸樣兒。”男人招呼下人拿衣物來,徐蓮生欣然接過,撫摸着柔細的布料,趁轉身之際将蒙汗藥塞進新衣袖中,接着脫掉身上的粗布衣衫,邁入浴桶。
不出所料,男人嫌棄地蹙着眉,用兩指捏起他的衣褲,扔到屋外命人丢掉,又回來繼續監督他沐浴。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洗好時,男人不耐煩地親自上手,教他用澡豆,還用絹巾将他從頭到腳搓了一遍,疼得他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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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換上新衣,男人又招來一個婢女幫他梳頭。這丫頭看着不過七八歲,圓臉圓眼睛,長得喜氣可愛,像年畫上的。她細聲細氣地誇道:“你的頭發真密,比我的好。”
“我叫蓮生,你叫什麽呀?”
“翠娥。”
拾掇好了,男人拉着他端詳一番,滿意地點頭:“跟我來吧。”走到正房,男人又駐足道:“大人在會客,我們在這侯着。”
徐蓮生用指頭抹抹脖頸的汗,隐隐聽見談話聲。片刻後,聲音陡然變大,原來是書房的門開了,前後走出兩個男子。
前面的那人年近不惑,相貌儒雅端正。從閑适的步态來看,應該就是薛紹林了。走在後面的是個布衣書生,身材颀長……
是他!
不知為何,徐蓮生登時生出極大的羞恥感,幾乎滅頂。他不願書生看見自己梳洗一新,等着供人消遣,慌忙垂下頭去,好在書生并未注意到他。
“薛大人留步,不必遠送。”
“薛升,去給宋大人支一百兩銀子。”薛紹林對徐蓮生身邊的親随道。
宋大人?徐蓮生略微擡眸,瞄着書生,此人竟也是個當官的?
“宋大人,這邊請。”
書生連忙拒絕,十分坦誠:“用不了這麽多,十兩足矣。”
薛紹林随和地笑道:“你我同部為官,宋大人見外了。這一路看見什麽新奇的、好玩的,多買些回去,讓令尊令堂開開心。”
“也好。這兩日手頭實在緊,回了京城連本帶利奉還。”
那親随帶着書生去支銀子,徐蓮生保持着低眉順眼的樣子,轉動眼珠觀察四周,只剩自己和薛紹林。他納頭便拜:“草民蓮生,叩見薛大人。”
“你是做什麽的?”
“大人叫草民做什麽,草民便做什麽。”
薛紹林大笑了一陣,忽然沉聲道:“擡起頭來。”
徐蓮生依言擡頭,只覺得男人的目光如兩道火舌,燒透了衣衫,貪婪地舔舐着自己的肌膚。
“多大啦?”
“十三。”
“來,陪我聊天解悶兒。”
徐蓮生跟進書房,垂手而立。薛紹林坐在書案之後,笑着招手,又拍拍腿。他雙腿有點發軟,慢慢挪過去,坐在男人大腿上,感到有條胳膊輕輕摟住了自己的腰。
“大人,想跟我聊什麽?”
“你來做主。你知道的,我一定也知道。可我知道的,你不一定知道。等天黑了,我再細細地教你。”
徐蓮生身子一僵,“那可不好說,您知道鵝糞可以用來喂豬嗎?”
“哈哈,這我還真不知。”
“那您知道,為何禽類在冬天不常産蛋?”
“為何?”薛紹林勾過他的下颌,頗感興趣地盯着他。
“因為雞鴨鵝在冬天要換羽,力氣都用來生長羽毛,就不下蛋了。不過,養在室內的就照常下蛋。”
“你這孩子挺有趣的。”
“方才那位宋大人,看着很年輕,也是當官的嗎?”徐蓮生情不自禁打聽起那書生,同時再次感到羞慚。
“你有所不知,去年皇上冊立太子,特開恩科,宋大人弱冠之年高中榜眼,先在翰林院任編修,最近調任戶部,在我手下當主事。現在只是個六品官,但前途無量啊。”
“為什麽?”
“同科的進士裏,皇上南巡只帶了他一人,足見喜愛。”
徐蓮生陪男人東拉西扯地閑聊,又裝作不會寫字,要男人教他。在這裏,他吃到了有生以來最豐盛的一餐,那些只是見過、聽過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地擺在眼前,撐得他昏昏欲睡。大半天過去了,眼見日頭西墜、暮色漸沉,他愈發局促,心跳如擂鼓。
終于,薛紹林拉起他的手,帶他走進卧房,命人溫了壺酒,說道:“不早了,來陪我小酌幾杯。”
徐蓮生只好與之對飲,還忍着惡心喝了他娘的交杯酒。他此前從未喝過酒,很快就頭重腳輕,面如桃花,惹得薛紹林愈加放肆。
“蓮生,我很喜歡你,想不想随我回京城?”
“草民不敢高攀,”徐蓮生背朝男人,将蒙汗藥撒入酒杯,用指頭攪了攪,轉過身笑盈盈道,“請大人滿飲此杯。”
“你來喂我。”
徐蓮生一咬牙,含了口酒水,堵住男人的嘴,統統渡了過去。男人翻身将他抱在懷裏,狎昵了一陣,動作益發遲緩,最終栽在床上沉沉睡去。
“薛大人?”徐蓮生推了幾下,低聲罵道,“呸,狗官。我看,只有那宋大人算是個廉吏。”
他悄悄将餘下的酒倒在窗外,也許是因為口中殘留的蒙汗藥,眼皮漸漸發沉。他幫床上的男人除靴寬衣,自己也脫個溜光,疲憊地躺在床下——只要能安然度過一夜就好,讨點銀子贖姐姐回家。
天亮時,徐蓮生輕手輕腳地爬回床上,鑽進薛紹林懷中。不久後,男人清醒過來,他也跟着起身,呢喃細語:“昨夜,大人真是神勇,草民現在還打顫呢。”
“我醉了嗎?怎麽有點記不起來……”薛紹林疑惑地嘟哝,“罷了,我要去向陛下請安,你若不願跟我,就自便吧。想要銀子,就去找昨日帶你來的薛升。”
“謝大人憐惜。”徐蓮生穿戴好,叩頭後逃也似的出了正房。見到薛升,張口就要一百兩。對方不屑地乜着他:“別以為陪大人解解悶兒,你就雞犬升天了。五十兩,不要就滾。”
“也好。”徐蓮生乖順地笑笑。一百兩只是打個幌子,五十兩才是他真心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