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
繁華的城鎮人來車往，食物飄香。魔龍把自己和寧楚以法術幻化形貌，扮作一對父子住在客棧中。
“爸爸，我餓了。”寧楚道，他坐在房間的木椅上，似乎因為先前受傷而神智錯亂，加上目不能視，真将魔龍當作了謝有。
這是魔龍樂意看見的，見寧楚沒有吵鬧逃跑的意思，他亦扮作慈父，柔和語氣道：“你在這裏不要亂跑，我去買些吃的，好嗎？”
修真界，人人都是當影帝的好苗子。
門開，門關，寧楚知道魔龍雖然下樓遠去，實際上一直在關注着自己的一舉一動。他演孩童已經得心應手，此刻當真乖乖地坐在桌旁，等待父親“謝有”的歸來。
此時真正的謝有已接到魔龍襲擊觀星閣将寧楚擄走的消息，正全力尋找寧楚下落。那魔龍在諸多修士圍攻之下雖受了傷，但畢竟已有渡劫境修為，行蹤隐匿，只能憑借他留下的蛛絲馬跡找尋線索。
魔龍願意陪寧楚演戲，寧楚也不介意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舒服一些。
魔龍走了約有兩刻鐘才回來，“吱呀”一聲門開，寧楚仍在椅子上坐着，腦袋枕在手臂上，靠着桌子打盹。
他當然不止是去買食物，順便在城中轉了一圈，又順手殺了兩名修士，将他們吞吃幹淨才回來。
魔龍将食盒放定在桌面上，掏出一碗熱的赤豆粥，動作忽然一頓。寧楚已睜開眼睛看他，原本清澈明亮的雙目失卻焦點，格外無神，像是兩顆灰蒙蒙的琉璃珠子。
“爸爸，你回來啦。”
魔龍心中生出強烈的怪異感，渾身的血脈都仿佛正在沸騰，叫嚣着讓他直接吃掉寧楚。面前天玄墨族的血肉于他而言，是最好的補藥。
他之前之所以對寧楚大發脾氣，正是因為謝有等人天羅地網般的搜捕。
面前的天玄墨族血脈要成熟，至少還需要十多年的時間，那千年難遇的兩道天賦武技，到時也未必真正會落在他手裏。
将寧楚殺死吞噬，然後離開這裏尋找一處隐蔽之地養傷不出，于自己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魔龍手掌化為利爪，尖銳的指甲停留在寧楚面前，還差幾寸就将蓋上寧楚臉龐、将頭顱連同頸骨一起“咔擦”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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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時刻，寧楚忽然道：“爸爸，你買了什麽回來，有炸元宵嗎？”
魔龍手掌一顫，将要刺入寧楚皮膚的利爪收回，看着他稚嫩純真的面容與毫無神采的雙眼，嘆了一口氣，将裝着赤豆粥的瓷碗端起，道：“你生病了，不能吃油炸之物，只買了赤豆粥。”
系統驚魂未定，長出一口氣方道：“好險，他差點就真的下手了。”
寧楚把魔龍的人物資料關閉，張口含住魔龍喂來的赤豆粥，“若他已下定決心，等謝有他們找來，我怕是屍體都涼透了。”
“不過，”他喃喃道，“我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個心狠手辣的大反派，讓他別殺人的關鍵詞竟然是炸元宵。”
魔龍曾娶妻生子，因他是血脈混雜的魔種，妻子生産時非常艱難，不久後就生病去世。
而早生的幼子破殼時尚不能完全化成人形，脊背與鬓邊都是紅黑鱗片，似人似龍，醜陋非常。
那孩子出生便能言語，很是聰明，平生最愛的吃食便是淋了糖漿的炸元宵，每次服藥之後，必定要吃一碗才能安睡，但因為先天不足，未等魔龍找到将他治好的靈藥，就早早夭折了。
對于修士而言，修為越高，孕育子嗣就越是艱難，因此，無論魔修還是人修，大部分與後代無緣。早逝的幼子只成為他記憶中一抹遠去的笑影，即使有心尋找，也再難有相遇之機會。
不知是不是密碼正确的緣故，寧楚發現，最近魔龍喜怒無常的脾氣都好了不少，和謝有一樣，和他似乎真有點父子情深的意思。
可魔畢竟是魔，今日能觸動心弦做一時替代，難保明日不會新生他想，翻臉無情。
留在此人身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爸爸，我今天不用習字嗎？”魔龍幫寧楚系上衣扣時，忽然聽幼童這樣問道。
魔龍摸了摸他柔軟發頂，道：“你的眼睛還沒有治好，暫時不用做那些。”
寧楚露出一絲茫然神色，“那師父和莫叔叔他們去哪了，小溫叔叔也一直沒來這裏，是都在忙着修煉麽？”
魔龍凝視着他蒼白如雪的臉頰，問道：“你一直待在家裏，是否感覺悶了？不若我們一起出去走走罷。”
寧楚原本不安的神色頃刻間消弭，整個人輕快放松下來。魔龍目睹這一切，不由想起他曾駁斥自己時的冷淡神情，再見他突然這般高興，輕聲道：“我以前從沒帶你出去玩耍過嗎？”
寧楚搖了搖頭，低聲道：“爸爸和幾位叔叔平日裏都很忙，我……”頓了一頓，聲音越小，接着再也說不下去。
找尋到二人蹤跡、暗中窺視的謝有等人将二者交談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見寧楚搖頭，心中皆是一怔，接着聽見他的回答，更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溫懷霜三人照顧寧楚，只是出于謝有的意思。本身對他的關注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而謝有雖然将寧楚養在觀星閣，但平日忙于修煉，更多時候是将他交給管家和芸娘，三年來，竟然從未帶他踏出過觀星閣一步。
寧楚本身無法言語，自然難以表露自己對親情的渴望，因此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讀書識字上，一直壓抑着自己。
魔龍單膝蹲下看着寧楚，伸出大掌，替他拭去眼角的一點晶瑩，以再溫和不過的語氣道：“那我們今天一起出去好嗎？”
寧楚“嗯”了一聲，乖乖牽上魔龍手掌，随他離開。
正在吃瓜的系統被寧楚一石五鳥的操作驚呆了，結結巴巴地道：“宿主，幾日下來，你的演技精湛許多。”
寧楚沉默片刻，嘆道：“上輩子不應該當程序員的，早點轉行演戲或許能有出路。”
魔龍果真帶着寧楚在外面玩了一天，給他買了許多吃食。
直至夜色深沉，兩人才回到客棧。
寧楚有系統，因此知曉到白日裏謝有和溫懷霜等人一直暗中跟随着他們，只是未曾動手。
魔龍是渡劫境修為，不可能毫無覺察。
如今夜深人靜，在這狹小的空間，大戰随時一觸即發。
寧楚将白天魔龍為他買的小玩意全部掏出來，放在桌面上，心中其實仍有些猶豫。
這樣近的距離，倘若魔龍不願意讓到手的天玄墨族血脈便宜了別人，那麽此時止損将他殺死，是最好的決斷。
忽然感覺魔龍手掌按在自己肩膀，不由微微擡頭道：“爸爸？”
魔龍不語，手上輕輕一提，将他帶出了客棧，來到半空之中。
四周火風旋起，烈烈而散。魔龍牽着寧楚的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徹夜空：“諸位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一直藏頭露尾，陰溝裏的老鼠一般不敢見人？”
一直沒出聲的系統顫巍巍道：“宿主，這裏好高好高，你們周圍冒出了好多人。”
一個含笑的聲音道：“阿聿那蘇，現在束手就擒，交出秘卷還來得及。”他似乎看見魔龍身旁的寧楚，輕“咦”了一聲，“這孩子身上有赤摩羅種龍血的氣息，但分明屬于人族。”
寧楚道：“赤摩羅種，就是龍族魔種的稱呼麽？”這句話是問系統的。
系統道：“是的，魔龍阿聿那蘇是蛇人族和龍族赤摩羅種的混血，赤摩羅種一族血統強大，所誕下的魔族大多天生能夠操控火焰，适于修煉火屬性的功法。”
寧楚道：“方才說話的是何人，謝有他們也混在周圍追捕魔龍的人群中嗎？”
正在此時，寧楚忽感身體一重，正被人帶着急速向後退去，身前似有兩道勁流相擊，對沖爆裂，竄起使人無法睜眼的強風。
驀然，一道鋒利寬闊至極的劍芒閃過，交手的兩人為劍芒所沖，不得不各自後退，暫時閃避。
那原本微微含笑的聲音立時轉冷，片刻後才驚疑不定道：“摧雪劍沈滄浪，你怎麽會在此處。”
沈滄浪平穩無波的嗓音淡淡響起，“阿聿那蘇，把那孩子給我。”
魔龍身旁的幼童似乎從未見過這種混亂複雜的大場面，聽見沈滄浪聲音立即擡頭，又見他呼喚“謝有”為阿聿那蘇，一時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滄浪雙目緊盯住單手牽着寧楚的阿聿那蘇，倘若對方準備魚死網破，一旦他将寧楚身負天玄墨族血脈與天賦武技的消息喊出，沈滄浪便立即出劍奪人，然後退出秘卷的争奪，與謝有等人拼盡全力将寧楚帶走。
三方僵持間，一團巨大的火雲忽然以阿聿那蘇為中心，擴散開來，龍吟聲如洪鐘蕩徹天地，咆哮四方。聞訊而來圍殺魔龍的衆人之中許多是第一次得見赤摩羅龍種的真身，眼中紛紛露出驚異之色。
火雲消散時，一條面目猙獰、頭生巨角的魔龍緩緩現出身形。
他身旁的寧楚為氣浪所沖，直直倒飛出去，沈滄浪立時按劍回鞘，掠身而上，将寧楚接在懷中。
孩童雙目緊閉、蒼白的臉頰上泛出病态的潮紅，唇角亦滲出鮮血，胸膛起伏的幅度已極為微弱。
沈滄浪将靈力聚于手掌，輕輕按在他受創的肺腑，只一剎那間，瞳孔驟然收縮又放大。
寧楚在沈滄浪懷中裝昏迷，實則胸口痛得想吐血，沈滄浪的靈力一向清寒冰冷，但只是輕探一寸就又收了回去。
寧楚身體被那滿蘊火元素的氣浪一沖，體內如今五髒六腑如遭火焚，整個人像被架在了爐子上烤。
他又幹又渴，只感覺自己要被體內的火烤死了，整個人都在劇烈蒸發的邊緣。
“好疼、師父……我好疼……”沈滄浪聽懷中的孩童嗚咽道，他摸了摸孩童滾燙的額頭，低聲安慰道：“小楚，忍一忍。”
諸多修士見魔龍化出真身，紛紛各顯神通，加入戰局。
寧楚重傷，沈滄浪無心戀戰，本想立刻将人帶離戰場，哪知方行出一段距離，便有人突兀現身，攔在身前——正是方才與阿聿那蘇正面交手的那名年輕公子。
此人寬袍大袖，衣冠若雪，眉心更有一刻朱砂紅痕，恍如下凡天人。
“沈兄如此着急離開，想必是為了懷中幼兒。”那人柔聲道，“在下略懂醫術，又對這孩子頗有興趣，不知能否一觀他之傷勢？”
溫懷霜的聲音随之在身後響起，“大哥你既是十三天子之首，醫蠱雙修，又怎可能對醫術只是略懂，未免太過自謙。”
寧楚已快被經脈內橫沖直撞的火元素給烤熟，像快幹死的魚那樣和系統呻吟道：“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傻逼？”
忽地胸口一涼，沈滄浪的手掌貼上心口，冰寒的靈力注入，順着經脈流竄，炙熱難捱的感覺頓時好受許多。
系統找到了資料，連忙道：“那是溫懷霜所在的組織‘日月閣’的十三天子榜首，楚雲風，此人亦和溫懷霜一樣精通醫蠱之術，但所掌握的蠱術種類要比溫懷霜少一些，除此之外，他的劍法亦十分強悍厲害。”
寧楚不是真正的幼童，自然聽得出溫懷霜話中帶刺，“十三天子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為何他們兩人一碰面便一股火藥味？”
系統道：“日月閣層層遴選天資優秀的弟子，挑出百名表現最優的孩童加以培養，使他們互相競争，活下來的五十人再繼續厮殺，最終通過考驗的十三人可得到日月閣最頂尖的資源全力培養，被稱為十三天子。下一代閣主，便從這十三天子中選出，當他上位時，剩餘的十二人要麽死，要麽成為閣主的傀儡，終生為其操控，為奴為婢，永不自由。”
寧楚皺眉道：“不能不争麽？”随後明白自己想得太過簡單，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個位置，你不争，別人也會拼盡全力鏟除威脅，只有成為了閣主，才有選擇的權利。
見溫懷霜出現，楚雲風眸中的不悅之色一閃而過，接着笑道：“老九你許久未回日月閣，大哥還以為你已決定隐居避世、不問世俗了呢。”
溫懷霜展開手中折扇，輕扇了幾下才嘆道：“羁旅在外，總是想家的。我曾經回去過一趟，日月閣中，老十一、老七和老五都已經成了瘋子，每天用污穢的言語咒罵大哥和你的幾個手下。還是大哥宅心仁厚，若是我，早就将他們的舌頭都割了喂狗。”
說到最後一句時，身上的氣息已提至巅峰，隐有越過渡劫境初期的跡象。
楚雲風神色變幻一瞬，最終又換上那幅溫柔帶笑的面孔，“既然老九你在這裏，那孩童的傷勢想必無礙，大哥還有要事，暫且先走一步。”
溫懷霜收起折扇，亦微笑道：“那我就不送大哥了，楚兄一路好走。”
寧楚今日才得見黑心溫的真正面貌，一時間為他犀利的口才所折服，再想起他三年之間對自己那幅耐心溫柔的模樣，不由默默地打了個寒顫。
楚雲風離開後，溫懷霜将寧楚從沈滄浪懷中接過，兩人與莫遠山和謝有會合，一同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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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能寫多長orz，不過看起來可能五六萬字會寫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