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聖(正文完)

偌大的鎮魂塔宛若月下的一支水蓮,此塔位于蓮湖正中,湖上花開十裏,蓮香幽幽。

鄭元覺卻沒有任何賞花的興致,他施展“逍遙游”的身法,借那風力而起,足尖輕踏數下蓮心,快速越過寬廣幽靜的湖面,閃身來到鎮魂塔前。

他靜聽了片刻,無法聽見塔中傳來任何聲響,心下稍沉,當即将手掌按在塔門之上,整個人立時被強大的吸力所引,穿門而入,來到了此塔內部。

底層塔心正中的石柱旁,赫然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月白衣袍已被血染紅,手掌正按在鮮血淋漓的腹部。

他身側還有一具黑衣屍體,脖頸上一圈淩亂勒痕,死狀痛苦,乃是窒息而亡。

司空青鳳聽見他的腳步,呻吟一聲,額角冷汗不住往下滑落,“鄭兄你總算來了,來,替我将這短刺拔了。”說着松開五指,露出短刺的握柄。

鄭元覺走到他身側,單膝跪下,穩定手腕,握住那短刺尾端,将它從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中拔出,“當啷”扔在地上,随後施了個法決,為他止血。

那法決化為一道白虎刺青,烙在司空青鳳腰部,強行使表面的傷口愈合,不再出血。說是法決,倒更像詛咒之術。

但司空青鳳體質特殊,尋常的法決對他不起效用,一旦受傷便血流不止,只有鄭元覺的所施的詛咒方能奏效。

法決已成,鄭元覺又從懷中掏出個瓷瓶,倒出一粒丹藥喂他服下。

司空青鳳閉上眼,喘息了片刻,紊亂的呼吸逐漸平靜。

他扶着玉石支柱站起,道:“那聖王令,我拿到了。”

鄭元覺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那就好,‘影子’太過難纏,等我解決完他們,你已和‘梁’進了這裏。”

司空青鳳道:“但現在還不能将它給你,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鄭元覺的長眉又擰了起來。

司空青鳳擦了把手上的血,掏出随手塞在懷裏的聖王令朝他一扔,笑道:“騙你的,這回事辦完了,記得請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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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元覺看了一眼聖王令,道:“謝了。”

将它在左手食指上一抹,收入儲物戒中,忽然色變。

“隆隆”的震動聲響起,整座鎮魂塔劇烈顫動起來,仿佛有什麽生物正在從沉睡中蘇醒。

剎那間,司空青鳳視線一暗。

狂風吹來,塔內青火驟熄。

黯淡光線中,一道龐大蛇影緩慢游移着出現眼前,居高臨下,投下的陰影将他們完全籠罩。

高達百丈的白蛇在黑暗中直立起身體,兩只碧眼睜開,凝視着司空青鳳與鄭元覺。

巨大的蛇瞳猶如兩盞通透晶瑩的藍燈,折射出深淺不一的青藍光芒。

随後它緩緩俯下頭顱,司空青鳳這才注意到,那碩大無比的蛇頭上居然坐了個青衣人。

那人容貌年輕,服色青綠如竹,頗有暖意,膚色玉白,挺拔的鼻梁上纏了道素色綢帶,将雙眼遮住。

蛇類魔獸多有腥臭之氣,但這巨蛇靠近時,司空青鳳只嗅到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并不古怪,反而十分柔和。

青衣人走下巨蛇,雖似目不能視,行動卻未有絲毫滞澀之意,他摸了摸巨蛇,道:“小白,怎麽只有你在這,大黑呢?”

巨蛇沉聲應道:“他已可化為人形,依照沈仙師吩咐,在苦藍國皇宮內,守護國君。”

電光石火間,司空青鳳與鄭元覺已明白了他口中所說“小黑”的身份,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司空青鳳無聲地:大國師司墨的原形居然是條蛇嗎???

鄭元覺:……

兩人都沉浸在“大國師居然就是傳說中的護國神獸”的震驚中時,司空青鳳聽那青衣人笑道:“二位如何稱呼?我也想出去喝酒,能和你們一起出去走一走麽?我在這睡了似乎已有百年,許多事情記不清楚了。”

他身上雖無修為波動,但司空青鳳卻可感覺到兩股強大的神魂氣息,一道深不可測,另一道則有些虛弱,但靈魂力量卻正在逐步恢複,不久便可至頂峰狀态。

司空青鳳道:“那為何想要喝酒呢?”

青衣人道:“喝了酒,說不定就想起來了。”說這話時,他手腕上的一圈金色符印光芒不住流動。

這符印像一道鎖鏈,印在手腕、五指指節中部,又往手肘方向延伸,沒入衣袖之中。

鄭元覺頗通詛咒之術,一下辨認出這乃是一道神魂練就的符鎖,又名為“神魂鎖”。

它以神魂煉制,融入使用者軀殼中時,可将瀕臨碎裂的魂魄困縮在軀殼之內,再以強力重重纏繞住,不使崩裂分離。

但這符鎖他也僅在古籍上了解過一二,煉制方法早已失傳,如今親眼所見,更覺震撼。因這神魂鎖在古籍上最常見的用途便是延續瀕死道侶或摯友的壽命。

魂魄一旦碎裂,此人便徹底不存于世間,是以許多人以魂換魂,煉制此鎖,逆天而行,将二人的魂魄牢牢綁在一處,從此一者死,另一者也将陷入萬劫不複、非死即瘋的境地。

司空青鳳笑道:“好,既然閣下這麽說,那我們便去春風樓喝個痛快。不過在出發之前,我還想問兄臺一個問題。”

青衣人道:“請說。”

司空青鳳道:“相逢即是緣分,我名司空青鳳,他名鄭元覺,不知閣下能否想起自己的名姓?”

他的話使青衣人微微一怔,那青年想了想,随後道:“我的名字……我姓寧,單名一個楚字。”

春風樓外有一株桃樹,上面的桃花常開不敗,每有風來,花落如雨,紛紛揚揚。

三人行至春風樓外,司空青鳳正想為寧楚介紹這滿地落紅、花開缤紛的美麗景象,便聽青年笑道:“這裏是否開了桃花?香得很。”

司空青鳳道:“正是,春風樓是五十年前建起,這桃樹卻是百年前植下的。

聽說是一位仙君夜裏醉倒,随手插了根桃枝在此,第二日,此樹長成,開了第一次花,那時不到春日,奇怪的是,滿城的桃花卻都開了。”

寧楚半蹲下身,拾了一根桃枝拿在手中。這斷枝料想是孩童爬上爬下地玩鬧時随手折下的,花瓣已落,只留下幾朵未開的花苞。

他身無修為,亦未佩戴兵器,但桃枝在手中,卻仿佛歷經淬煉般輕輕一顫,煥發出全新的生機。雖仍是花枝,給人的感覺卻不再平平無奇,反倒像把輕盈鋒利的長劍,劍身細窄,寒芒一點,風華萬千。

寧楚研究了一會這根桃枝,然後道:“有人在跟着我們。”

他随手揮出一劍。

桃枝掃出,不見劍氣,也不見鋒芒,司空青鳳卻像炸了毛的貓一般,驟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強大的劍意自那桃枝劃成的圓弧散發而出,剎然平掃過整個漢陽城!

鄭元覺瞥見幾個吐血離開的人影,眼眸微微眯起,片刻後對司空青鳳道:“是青龍盟的二當家,你幹了什麽?”

三人進門撿了張靠裏的桌子坐下,司空青鳳老實答道:“他新娶了一房妾,人是搶來的,我把他揍了一頓,問清那姑娘住什麽地方,送她回家了。”

寧楚道:“幹得好。”順手将桃枝擱在桌上。

鄭元覺出去收拾殘局,小二上酒,司空青鳳将兩只酒碗斟滿,兩人各持一只,輕輕碰了碰,發出“叮”的清響。

寧楚道:“他等會還回來麽?”

司空青鳳道:“有得忙了,但應該是能回來的。”

酒斟滿,兩人又喝了一碗,寧楚道:“你的仇家很多嗎?”

司空青鳳想了想,道:“不确定多不多,只能說不少,你呢?”

寧楚“唔”了一聲,抹去唇邊酒液,“忘記了,大概也不少吧。”

和投緣的人聊天,就算只說兩句話,也如同神交已久。

司空青鳳交朋友一向是這個道理,他喝了一大口酒,問道:“你怎麽會在那塔裏?”

寧楚搖頭道:“這個也不記得,只有點模糊的印象……我記得一些事情,但似乎不是我的記憶。”

司空青鳳道:“那是誰的?”

寧楚道:“我義父……”說完自己也愣了,又過了會才道:“我記得,那桃花是他種的,他總是在心裏想我,那天他似乎喝了很多酒,然後想起我要吃桃子……就去折了根桃枝,想種桃樹,又灌了許多靈泉下去……後來的事,我躺在靈棺裏,他看了我很久……”

寧楚眼前好像有畫面,一陣一陣地閃過去,分不清是他自己的,或是另外那個人的回憶。

模模糊糊的,有人在說——

“那花是古界的心意花,對古族靈力最是敏感,如今已認他為主,情動花開,實在是萬幸……”

“此花服下,可保十二時辰內,他魂魄不散。北劍閣有一靈棺,老夫借來,可暫護他三年,三年之內,你們若無法至破虛境界,那誰也救不了他。”

“我叫1288,是他的朋友,你聽我說……神魂鎖的煉制方法,是将魂魄一分為二,煉成符鎖,留下的那一半給你,煉成的符鎖給他,保住他神魂不散……滴滴滴,抱歉,1288已經越級操作,将被主系統回收。符鎖的煉制方法留給你們,請務必……治好他……”

“苦藍國,地生魔禍,鎮魂塔。”

“鎮魂塔可助他休養神魂,恢複經脈寸斷之傷。至于藥材,我們去尋……小楚,師父等你醒來。”

“小楚如果還在,也有這麽高了。”

“長命百歲,安康無憂……大哥,我終究沒能做到。”

“他說喜歡吃桃子,也喜歡桃花,我曾想過,為他種一山的桃樹,那樣日後便有看不盡的桃林,吃不完的桃子……”

字字句句,聽得寧楚心口發疼。

最後,神魂鎖成,謝有失去一半魂魄,也瞎了一只眼睛,在他的世界裏,所有的畫面都随着魂魄的分裂而黯然褪色,化為黑白。

只有靈棺中,與他魂魄相依的少年,不像是個命若危弦的活死人,仿佛只是靜靜地睡着了,不知何年何月,能夠再度蘇醒。

“寧兄!”

司空青鳳的聲音将寧楚從無邊無際的回憶中喚醒。

四股強大至使人不由自主想要顫栗臣服的氣息,幾如流星般現身,齊聚在酒樓之外。

鄭元覺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站在桌前望向門外,眉頭蹙起。

這氣息看不出深淺,但給人帶來的壓力卻非常之巨,除卻那四位,不作他想。

司空青鳳震撼道:“寧兄,這是你的仇家麽,來頭好大。”

鄭元覺出言阻止他玩笑道:“莫要胡說,那是四位聖王。”

春風樓內的說書人并無修為,仍未發現有何異常之處,對臺下的聽衆道:“正說百多年前,天下大亂,四聖未現,魔禍紛擾,戰火難平。受那半步聖王一劍破星河誅天大陣之恩,四顆聖王之種,得以保留。如今魔界雖五尊齊倶,那古界魔皇卻為四聖聯手所制,再無侵吞人界疆土之力。苦藍、若風、密土等諸多小國,免除地生魔禍之擾。天下蒼生,可安寝矣。

是以,四聖王于星辰宮遺址修‘問劍碑’一座,并刻詩四句,詩曰:

‘紅爐點雪,天燈照夜。

劍心如水,有情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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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就是番外了!番外應該會寫得快點orz然後全是主cp感情線和車車(。寫完了的話還有人物小傳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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