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身戎裝赴邊疆,回首滿目皆蒼涼。若非親見,周文賓絕不敢相信美麗的河山竟變得滿目瘡痍,不忍視之,因戰而死的人與因饑餓和疾病而死的人不計其數,幾乎每天,周文賓都能見到生命的逝去,每逝去一個生命,周文賓便感到窒息,心口隐隐作痛,邊疆,已遠離了最美的家鄉,人間,不再是歡樂的天堂。褪去青衫着铠甲,現在的周文賓不是書生而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周文賓看着同穿铠甲的王老虎,倒覺得王老虎比他更像一名士兵,虎虎生威,雄壯有力。

行軍打仗的生活比想象中要艱難許多,每天在刀光劍影中求生,沖鋒陷陣,有時不分敵我一律瘋狂厮殺,似乎誰殺的人多,誰就能活下來,王老虎向來英勇,殺敵自不在話下,可周文賓在殺敵方面就力有不逮了。首先,周文賓是讀書人,從小沒碰過刀槍劍戟,文文弱弱,最見不得打打殺殺,一看到人受傷倒在血泊中,周文賓便面色蒼白,心中不勝恐懼,他不懂武功,實在不适合打仗。剛到軍營時,每個人都要進行訓練,王老虎不怕訓練,他本身會武功,在軍營訓練無非也就是動動刀耍耍槍,但周文賓耍不了槍,也動不了刀,訓練時總是慢半拍,常被領頭人訓斥,王老虎知道讓周文賓訓練的确是為難了他,也總幫着周文賓說好話,但周文賓很努力去表現,但就是做不好,為此,他自責也自卑,這才發覺讀書一點用處也沒有,既拯救不了家國,幫不了別人,連自己也顧不了,夜深人靜時,周文賓總是望着故鄉的方向發呆,塞在風緊,夜深星稀,這時,周文賓分外惦記故鄉的一草一木,想念故鄉的淌着涓涓細流的小溪,想念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彩蝶,想念歌聲婉轉動聽的小黃鹂,更想念母親和妹妹,為了排遣思念之情,周文賓給家裏寫信,想寫的實在太多,一時不知該如何下筆。

“在寫信啊?”周文賓身後傳來王老虎的聲音,周文賓轉身,王老虎在他身邊坐下。

“嗯,是準備寫信,不過不知道寫些什麽。”

周文賓說道。

王老虎說道:“把你想說的寫出來就好了,就說我們在這裏很好,不用為我們擔心,對了,你要是寫信的話,幫我也寫一封吧,我不識幾個字,不會寫信。”

“好啊,你想寫什麽?”

“嗯……随意寫些就好了,報喜不報憂……”

周文賓給王家和周家分別寫信,在信中一起交代了最近兩人的情況,分兩個信鴿發送出去,現在戰亂頻繁,多一個信鴿,家人就多一分收到的希望。

周文賓遙望夜空,望着信鴿隐沒在無邊的夜色中,“希望信鴿能平平安安的把信送到。”

王老虎說道:“會的,總之我們倆在這裏要好好的。這麽晚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又要訓練,怕你身子吃不消。”

周文賓說道:“不要緊的,你困了就先休息吧,我不困,想再看一看這無邊的夜色。邊塞和梅龍縣就是千差萬別,在梅龍縣,心是溫暖的,而在邊塞,天地遼闊,放眼望去一馬平川,無垠的土地,永遠望不到盡頭。”在蒼茫大地上,周文賓所能感受到的,是綿長的孤寂,每個夜晚,孤寂便把周文賓纏繞,送他到夢中尋找那闊別已久的故鄉。

王老虎說道:“我也不想睡,就是擔心你困嘛,要不咱們說說話?”

“好啊,你說聊什麽?”

“聊什麽都可以,說說你的小時候吧,或者,說一說你對未來有什麽想法。”

周文賓說道:“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未來?我只望能平安的回到家中,見母親和妹妹,但是就這樣簡單而微小的願望,不知何時才能實現。”也許,永遠也不會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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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虎說道:“放心吧小白臉兒,你的願望會實現的,只要不打仗,咱們就可以回去了。對于将來,我還是有蠻多想象的。”

周文賓說道:“喂,你能不能別叫我小白臉兒了?我有名字的。”

王老虎說道:“不叫你小白臉兒叫你什麽?你的的确确很白呀,扮個女人我都看不出來是假的,我說,你要是個女人該多好,準是我媳婦。”

周文賓說道:“哼,是女人也不嫁給你,更何況還不是,以後你叫我名字,不許再叫我……”周文賓始終不願意聽到別人叫他小白臉兒。

王老虎說道:“那我可得考慮一下以後叫你什麽了,叫你周文賓、文賓都太一般,沒有特色,得選個新奇的。”

王老虎想了半天,忽而靈光一閃:“喂,以後叫你周美人怎麽樣?”

“不好!”周文賓聽到這個稱呼,自然炸毛了,這個稱呼一聽便是女兒家的稱謂,用在男兒身上怎麽合适?

周文賓覺得不合适,可王老虎覺得合适,如果不叫周文賓“周美人”,才真正辜負了周文賓的美貌,盡管周文賓不樂意,王老虎還是這麽一連叫了好幾聲,周文賓很是無語,他也懶得再去說什麽了。

夜裏寒風驟起,呼嘯過軍營,周文賓的腿,又開始疼了,周文賓腿疼起來就十分難以忍受,那感覺,就像有成千上萬把鋒利的匕首在刮他的腿骨,一旦開始疼,便不能走路,連站着都艱難。周文賓癱坐在地,王老虎見狀,忙扶他起來,王老虎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周文賓這樣痛苦了,自從來到了軍營,周文賓的腿每隔幾天便會痛一次,大夫說,是因天氣惡劣導致周文賓舊傷複發,大夫說及此,王老虎心中便添內疚,如果不是他,周文賓也不會受傷,如果不是他,周文賓豈能忍受痛苦的煎熬?而且王老虎發現,周文賓自行軍打仗以來,身體不如往昔了。

“你扶我進去吧,好累。”周文賓說道。

“哦,好。”王老虎沒有扶周文賓,而是把他背了起來,送回了營帳,兩人住在一起,躺一個床鋪,王老虎把周文賓放下,安置好他入睡之後,自己便躺在他身邊,也睡着了。

時間已到了十二月,塞外飄雪,但戰争沒有因為漫天的飛雪而停息。周文賓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對于他來說,受傷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能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當然這也是因為王老虎的保護。王老虎一直不離不棄的守護在周文賓身邊,在打仗時,王老虎的目光無時不刻不凝聚在周文賓身上,他要保護好周文賓,不能讓周文賓有任何閃失,所以當周文賓被敵人一刀刺中左肩時,王老虎傻了眼,那一刀,仿佛是敵人刺在王老虎身上,王老虎發了瘋一樣,向敵人連砍數刀,敵人連呼喊都來不及,已經倒在血泊中,再不能動彈。王老虎去看周文賓,周文賓胸前的铠甲已被刺穿,鮮血流淌成一條小河,王老虎抱起重傷的周文賓,一陣風似的跑回了軍營,周文賓打仗時也受過傷,不過都是擦傷碰傷手腳,從沒有像今天這麽嚴重,王老虎面對周文賓的傷不知所措,他請大夫為周文賓療傷,大夫看過之後,上了藥,只說聽天由命,一來,周文賓傷的确實嚴重,二來,軍中傷者無數,大夫不可能全部精力都放在周文賓身上,見多了流血犧牲,大夫已經麻木,周文賓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傷員,二人素無交集,不必為了他而用盡心力。但周文賓對于王老虎來說,卻很重要。看着周文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王老虎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刀狠狠的剜去,周文賓的傷口雖然已經包紮,但還是會有血水滲出,濕透了紗布,周文賓面色慘白,少了許多生機,周文賓一傷,王老虎也無心去打仗,他被領頭人訓斥,也無動于衷,甚至數次與領頭人發生争執,他要照顧周文賓,可領頭人卻要他去打仗。王老虎說,周文賓不好起來,他決不會去打仗。王老虎說過要照顧好周文賓,可是周文賓現在受了傷,他卻無能為力,能做的,只是守在他身邊,看着他一點點好起來,或看着他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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