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的A市還是悶熱。

昨天剛下過一場暴雨,今天地上就沒了痕跡。大團大團的雲伴着晚霞壓在天邊,和燥熱的氣溫組成一道叫人窒息的封鎖線。

“明天開始正式上課。你們升了初三,不是小孩子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老師也不想再啰嗦了。”講臺上的年輕男人拿着厚厚一摞報名表在桌子上整了整:“我只求你們最後一年給我安安穩穩的,要鬧騰等去了一中再說!”

底下頓時一陣哄堂大笑。角落裏有個笑嘻嘻的聲音說道:“老師,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一中,我考不上啊!”

“季斐,今天還沒開學,我放你一馬。”沈貞拿着一截粉筆指了指他:“明天放學來辦公室找我,談談你怎麽考不上一中的事。”

班裏又是一陣笑,沈貞利落地抱着報名表走了。

季斐托腮看着又一次被他氣跑的班主任,桃花眼彎彎的,嘴邊還擒着一絲笑。

坐在他旁邊的女孩子把柔順的長發別到耳後,低着頭,笑的溫柔,語氣也軟:“嗨呀,你着什麽急,叫你爸爸再給一中捐一棟教學樓不就好了嘛。”

男生頓時收了笑,陰冷地盯着他同桌道:“符瑤,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打女人?”

“那你來打嘛。”女孩子側過臉,露出一個狀若羞澀的笑。

季斐冷笑一聲:“看在阿塗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你倒是一天天地蹬鼻子上臉了?”

符瑤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是呀。看見你不開心,我心裏真的很高興的。”

她長相甜美,慣常長裙打扮,家室好性格好,說話還又軟又甜,是十三中公認的女神兼校花。每一個跟她說過話的男生都誇她像蜜糖一樣,情書一封封地寫。

然而作為她兩年的同桌,季斐一看到她這張甜美微笑的臉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神經病!”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季斐罵了一句,站起身邊往外走邊給符塗發信息。

“哥們,你妹瘋了。我受不了她了,整天陰陽怪氣陰陽怪氣,我感覺我已經控制不住我的麒麟臂了!”

“她又幹什麽了?”那邊居然秒回,季斐愣了一下。他發消息也只是發洩一下情緒,符塗是出了名的三天不看消息人類,沒想到今兒竟然秒回了。

他這一愣,火氣也消了,回道:“沒啥,就慣常諷刺我家暴發戶呗。對了,今天報名你怎麽沒來?薄荷也沒來。”

“他生病了。”符塗簡短地回。

季斐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回消息這麽快,估計在醫院陪床無聊玩手機呢。

“沒啥大事吧?”他連忙打了個電話過去問。

“沒事,老毛病了。”符塗接了電話,剛過了變聲期的嗓子有點啞:“你不用過來,我們馬上就回去了。好的,我記得,謝謝。”

他挂了電話轉回病房,薄早已經坐在床邊穿鞋了。

他剛做完例行檢查,臉色不太好看,微卷的發梢也恹恹地耷拉在耳邊,聲音更是有氣無力:“誰啊?”

“阿斐。”符塗走過去,順手把他解開的衣扣扣上了。“他說明天要交作業,叫我們別忘了。”

薄早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拉着符塗的手下地站穩了,還沒來得及松開呢,就被推門而入的李醫生看到了。

“呦,多大了還手拉手一起看醫生呢。”這老頭是薄早的主治醫師,從他出生到現在,認識他十五年了,因此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薄早不好意思地松開手:“爺爺,麻煩你了。我們正打算走呢。”

“嗯。”李醫生甩了甩手裏的一疊紙:“幾項常規檢查都沒問題,其他的過兩天來拿結果就成。”

符塗伸手接過翻了翻,一臉嚴肅地瞅着那張B超圖。

“嘿,你小子看得懂嗎?”李醫生忍不住笑。

“看不懂。”符塗老實地搖搖頭。

薄早着急地走過去搶過單子,紅着臉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看不懂瞎看什麽,走了走了。”

兩個男孩子和李醫生告別,打打鬧鬧地走遠了。

“這倆男孩長得真俊。”護士進來收拾東西,笑着說了一句:“感情這麽好,是兄弟吧。就是怎麽是兩個孩子來體檢,他家大人呢?”

李醫生嘆了口氣:“那不是大人忙嗎。忙!忙啊。”

出了醫院門,司機已經等在門口了。

薄早上了車就開始吃零食,咔哧咔哧,倉鼠似的。符塗坐在他旁邊,聽的直皺眉,警告說:“別把什麽渣子掉我身上啊。”

薄早靠着他的肩膀,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眼裏,邊啃餅幹邊跟前邊的司機說話:“陳叔,我媽今晚回來嗎?”

“呃,好像沒聽薄總說要回來。”司機踟蹰道:“要不,我打電話問問。”

“別問了。”薄早把餅幹扔了:“愛回不回。”

“哎呀,”司機趕忙打圓場:“薄總就是太忙了。”

薄早不理他,拿出一罐飲料喝。前面剛好是個彎道,車身一歪,飲料順勢就灑在了符塗手臂上。

“咳。”薄早抽出一張紙巾胡亂抹了抹,企圖裝作無事發生過。誰料符塗臉色一沉,沉聲道:“我剛才怎麽說的?”

薄早理虧聲卻高:“你穿的短袖,又沒弄到衣服上!這不是擦掉了,這麽兇幹嘛。”

符塗從背後拎着他的衣領把他提到了車門另一邊。他倆雖然年齡一樣,符塗卻早早發育起來,活活高了薄早一頭,力氣也因為學了些拳腳大的驚人,拎着他就跟拎個布袋似的輕松。

“離我遠點。”他再次警告。

“哼。”薄早別過臉,直到下了車都沒跟他說話。

司機見慣了他倆吵架,只是呵呵笑着停車去了。

薄家和符家住一個小區,是十幾年的鄰居了。兩棟四層樓的小別墅緊挨着,薄早住二樓,他的卧室和符塗的房間窗對着窗,對面不拉窗簾的時候,能把整個屋子看的清清楚楚。

薄早趴在飄窗上看了一會,對面屋子一直黑漆漆的。符塗沒拉窗簾,也沒回卧室,估計吃晚飯去了。他有些恹恹地躺回了床上。

“少爺啊,”趙阿姨敲門:“該吃飯了。夫人打電話回來了,您接一下哦。”

薄早臉色難看地下樓接電話。

女人的聲音在電話裏顯得更加冷硬:“早早,我今天實在抽不開身。阿塗帶你去檢查的?結果怎麽樣?”

“過兩天出結果。”

“好,今天辛苦阿塗了。這周末咱們請你阿姨一家吃頓飯。”

眼看她要挂電話,薄早急忙道:“媽!”

“還有什麽事?”

“我……”薄早手指扣着沙發墊:“下次檢查,你能不能陪我去?”

“早早,”女人有些不耐煩,壓着性子說:“你不是小孩子了。媽媽如果有空,肯定會陪你的,對不對?”

薄早鼻子一酸,小聲道:“可我不想麻煩符塗。”

“這有什麽麻煩的,”女人愣了一下,勸道:“媽媽和你陳阿姨是多少年的感情了。你陳阿姨也是從小看你到大的,你和阿塗不是玩的很好嗎?”

“我……”薄早差點把沙發墊抓爛,咬着嘴唇小聲道:“我害怕他知道。”

“早早,媽媽是不是沒跟你說過?當時我和你陳阿姨是一個醫院生産的,她……”

薄早愣住了,電話那頭薄雲還在說些什麽,他通通聽不清了。他摔了電話,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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