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薄早挂了薄雲的電話,又給家裏的阿姨打電話囑咐她做晚餐。
阿姨得知薄雲突然回來,也吃了一驚。薄早經常在隔壁吃飯,家裏的冰箱就沒有存多餘的菜,她連忙慌慌張張出門買菜去了。
薄早在樓上寫了一會兒作業,聽到樓下有動靜,就走出來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媽,你回來了。”
薄雲風塵仆仆的,仰頭露出個苦澀的笑容,招手讓他下來:“早早,下來吃飯了。”
母子兩人坐在餐桌前,薄雲掏出一個禮盒遞給薄早:“媽媽提前準備的生日禮物,早早今年15歲了,是個大孩子了。”
“謝謝媽。”薄早接過來拆開,黑色的機械手表靜靜躺在盒子裏,表盤是暗藍色的光。他有些愛不釋手地戴上了,随口道:“好看,我叫塗塗也去買一個。”
薄雲臉上的笑頓時就沒了,低頭道:“先吃飯。”
母子兩人吃完飯,薄早起身上樓,背着書包又下來了。
薄雲正坐在客廳裏發愣,看到他這身打扮,皺眉道:“早早,這麽晚了去哪?”
“去塗塗家裏寫作業。”薄早蹲下`身換鞋,漫不經心道。
“不許去!”薄雲突然站起來急促道。
薄早一愣,轉身看着她:“媽?”
薄雲一愣,意識到自己口氣不好,忙放緩了聲音道:“媽媽的意思是,你這麽晚了還去阿塗家,太打擾別人了。”
這話說的很不尋常,薄早留宿隔壁也不是一次兩次,薄雲以前從沒說過什麽,甚至還常常拜托符家照顧他。薄早有點敏感地握緊了書包帶子,裝作平常的口氣:“沒關系,要是太晚了我就跟塗塗一起睡了。”
這句話徹底把薄雲的神經挑斷了,她幾乎有些崩潰地叫道:“一起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今年15不是5歲!”
薄早心下一沉,白着臉說:“以前都是這樣的。”
薄雲怒急攻心,眼圈都氣紅了:“那是以前你們還小!你都這麽大了,還跟他一起睡,你知不知道自重?”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遭了,果然薄早立馬紅了眼圈,梗着脖子道:“不知道。我就要跟他一起睡,我以後還要跟他睡一輩子!”
“早早!”薄雲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薄早已經轉身推門跑了出去。她無力地坐在沙發上,捂着臉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陳思思就慌慌張張地進了門:“小雲,怎麽回事啊?早早哭着跑我家去了。”
“思思姐。”薄雲抱住她,哭的肝腸寸斷:“都怪我!都怪我!怎麽辦啊,他們倆!他們倆走錯路了!”
陳思思一愣,扶着她坐到沙發上,安慰道:“你別急,到底怎麽回事,慢慢說。”
薄雲這邊愁雲慘淡,薄早那邊哭的也夠嗆。符塗把房門鎖好了,抱着他來回地哄。
薄早長這麽大,從沒吃過他媽媽一句重話,趴在符塗懷裏,哭的話都說不清楚。
“阿姨訓你了?”符塗臉色凝重,等他哭夠了,拿紙巾輕柔地給他擦眼淚鼻涕。
薄早眼睛鼻子都是紅的,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她說我!”
符塗有些心疼地在他臉上親了親:“說你什麽?”
“說我跟你一起……睡,”薄早傷心欲絕,哭得更大聲了:“不,不自重。”
符塗早就設想了無數次這種情況,因此還算鎮定,篤定道:“阿姨知道我們的事了。”
薄早吓了一跳,張着嘴打了個哭嗝。
符塗給他擦了把鼻涕,淡定道:“沒事,我媽應該過去了,先看看她們倆談得怎麽樣。”
薄早更慌了:“阿姨也知道了怎麽辦?”他抓住符塗的衣領,又想哭了:“我媽肯定是不同意的,萬一她們都不同意……”
符塗沉默了一下,反問道:“你說呢?”
薄早往他胸口上靠了靠,咬着唇擡臉看他:“就算他們都不同意,你也不許……嗝……和我分開。”
符塗捧着他的臉,拇指在他眼角的淚痣上蹭了蹭:“放心吧,阿姨通情達理,不會不同意的,我保證。”
薄早楞楞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符塗低頭親他,貼着他的唇吮咬:“你不信,我們過一會兒去你家看看。”
“你說什麽?”陳思思吓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
薄雲說不出第二次,只把手機遞給她叫她自己看。
那是一段小視頻,可能是偷拍的,角度很奇怪,從下往上斜着的兩道人影,靠牆站着說話。說着說着高個子的那個就歪頭和他肩膀上靠着的那個親了起來,兩個人都閉着眼,親的投入。
陳思思尴尬地退出播放,看了一眼發件人:“怪不得瑤瑤突然去同學家住了,連衣服都沒回來拿。”
“你不要怪她,瑤瑤也是好心。”薄雲忙道。
“咳,我知道。”陳思思揉了揉臉,又說了一遍:“我是說,他們倆這事,我知道。”
“啊?”薄雲正拿紙擦淚呢,愣住了。
陳思思握住她的手:“小雲,你先別激動,冷靜下來聽我說。”
薄雲顫抖着點點頭:“思思姐,我一直拿你當親姐,你說吧,我聽着。”
陳思思長嘆了一口氣,把她的手握緊了:“這事,得從一年前說起。我們家那個兔崽子,你也是看着長大的,主意大的很。那天他突然來找我和老符,鄭重得狠,在書房裏就跪下了。你知道他說什麽?”
薄雲抖着唇,搖頭。
“他說,他喜歡早早,想追他。”陳思思似乎是想到了當時的場景,都氣笑了:“我和老符啊,當時就特別接受不了。老符說讓他在書房裏跪着,好好想想自己說了什麽糊塗話。那孩子啊,晚飯也沒吃,跪了一整晚。”
陳思思眼圈漸漸紅了:“小雲,我當時的心情,和你現在是一樣的,孩子走了彎路,我們當父母的心裏能好過嗎?我和老符一整晚翻來覆去睡不着,偷偷去書房看他,他就在那,死犟,跪得筆直。我心疼孩子,早上去問他知道錯了嗎,他就只會搖頭。老符沒打過孩子,那天早上拿皮帶抽的,渾身是血。”
“小雲,”陳思思哽咽道:“你把早早交給我們家,我們沒教育好孩子,讓他起了這種心思。所以他爸打他,我沒攔。”
薄雲握着她的手,哭的說不出話。
陳思思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們想着,這兩個孩子從小就在一起,興許隔離開,這種想法就淡了。誰知道那天阿塗沒去上課,早早就來家裏找他了,正好撞上老符教訓兒子。”
陳思思哭笑不得地搖頭:“他當時那架勢,恨不得要跟老符同歸于盡,蹭了半臉血哭得山崩地裂,怎麽都哄不好。我當時就知道壞了,要是只有一個有這心思,那我們還能攔住……可早早這樣,我們也不确定了。他爸就說,要是早早沒那意思,就不許阿塗先挑破,就這麽約法三章拖到了今天。沒想到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都怪我,”薄雲搖頭道:“我沒教好他,我……我只知道在外面工作,從來沒管過他,我一點也不稱職。”
陳思思摟住她的胳膊:“小雲,你一個人帶孩子,早早又是個與衆不同的,多辛苦,我們都清楚。哪能面面俱到?我當時想不通,也自責難受。後來冷靜想想,這感情,哪能受人掌控?更何況他們才多大,也許只是一時走岔了呢?”
“思思姐,你的意思是?”
陳思思正色道:“小雲,你對我們家符塗的人品信得過嗎?”
薄雲點頭:“阿塗我是看着長大的,又乖又懂事,跟個大人似的。”
“那你說,薄早要是談戀愛,阿塗算得上一個好對象嗎?”
薄雲說不出話來。
陳思思又問:“你是不是就沒想過早早會談戀愛?”
薄雲心酸地點頭:“他還小呢,再說,他情況那麽特殊。”
“這半年醫院體檢,我們有時候忙不過來,都是阿塗帶他去的。”陳思思道:“小雲,阿塗平日怎麽待早早,我們都有數。我這個親媽在他那裏都沒有的待遇。”
“我知道,”薄雲苦澀道:“我就是……接受不了,他這麽小,懂什麽愛情啊。兩個人還天天在一塊,同吃同住的。”
“你放心,”陳思思沉聲道:“他爸和他寫了一份協議,他要是敢欺負早早,我們立馬把他送出國,永遠不許他回來。”
薄雲依舊滿臉哀愁,陳思思嘆了口氣:“傻小雲,你想的,我這一年裏都反複想了無數遍了。我再怎麽想,都不會再有比阿塗适合早早的人了。我們遲早要先走,早早這個情況,得有一個人願意一直照顧他。如果他們倆一直能走下去,咱們兩家知根知底也算圓滿。如果他們倆只是一時沖動,那後來就算分手了,我也不會叫早早受什麽欺負委屈。”
“思思姐,”薄雲叫她說的心慌,不自覺跟着她的邏輯走了:“你們家也就這一個兒子,早早這種情況……”
陳思思拍拍她的肩膀:“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得開。老符都拿家産威脅了,我們家那個兔崽子怎麽說的,他說千金難買我樂意。”
薄雲一時怔住了。陳思思拿起手機按了家裏的電話:“我把他倆喊過來,我們再一起問問。”
薄早磨磨蹭蹭地,拖着符塗的手跟着他進門。兩位家長端坐在沙發上,看樣子都哭過了一場。
薄早心裏一緊,看符塗過去跪下了,連忙也跟着一起下跪。
“這是幹什麽?”薄雲眼睛都腫了,嗓子沙啞地開口。
“阿姨,”符塗鄭重地握着薄早的手:“請把早早交給我。”
薄雲捂着嘴哽咽:“你們倆,是認真的?”
薄早爬到她膝邊,把臉放在她腿上,一開口就哭了:“媽,我要跟塗塗在一起。”
“你才多大,”薄雲摸着他的頭,顫聲道:“你懂什麽啊?”
薄早搖搖頭:“我怎麽就不懂了?我就想跟他在一起,我喜歡他。”
薄雲痛苦地掩面。
薄早抽泣着,轉頭去問陳思思:“陳阿姨,你也不同意嗎?”
陳思思摸了摸他的頭:“阿姨疼你。”
“媽,”薄早握住薄雲掩面的手,抓在手裏握緊了,睫毛沾了淚,像濕潤的蘭草:“你不疼我了嗎?”
薄雲猛地抽泣了一聲,抱住了他,泣不成聲道:“媽媽永遠……永遠只希望你開心。”
符塗看着這對相擁的母子,幾不可聞地舒了口氣,擡頭對着陳思思用口型說了一句:“謝謝媽。”
陳思思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吧兒子,讓他們母子倆好好談談。”
——尾聲
清晨,符家的車一如既往地停在薄家門前。符塗耐心地看着那扇門,眼神有些放空。
半個小時後,司機坐不住了:“少爺,您要不打個電話,或者進去瞧瞧?”
“不用……”
符塗還沒說完,薄早背着書包就出來了。他穿着襯衫長褲,外面套一件淡藍色的大衣,清秀得像早晨的霧。
符塗打開車門把他拉上車,兩只手握在一起始終沒有分開。
“阿姨呢?”
“項目沒做完,淩晨的飛機,已經走了。”
“她就沒交代什麽嗎?”
“有啊。”薄早有點不好意思地蹭到他身上,在他耳邊小聲道:“她說叫我矜持一點,不要被你騙……騙……”
“騙什麽?”符塗輕聲問。
“騙……上床。”最後倆字薄早幾乎是用氣聲說的。
符塗一笑,嘴邊就被塞了半根手指。
“笑什麽?”薄早瞪他,眼神軟綿綿的,有點委屈:“你以後不能随便進我家門了,阿姨不會給你開門了。”
符塗含着他的手指輕輕咬了一下:“我們家後院裏有個梯子。”
“你做賊啊?”薄早紅着臉收回手指:“我不給你開窗戶。”
符塗冷冷淡淡地“哦。”了一聲。
薄早不高興了,哼唧着扯他的衣領:“哦什麽?你是不是不想來?”
符塗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無奈道:“你這樣的,還需要騙嗎?”
“煩人。”薄早瞪他。
車子一路疾馳,早自習的上課鈴聲已經打響,符塗握着薄早的手,大步朝着教室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