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打開甚爾只有幾張紙幣的錢包看了一眼。

我合上錢包,痛苦的将它推回去,然後掏出自己的銀行卡,看着它痛心地嘆息了一聲。

甚爾的額角“啪”一聲爆出青筋:“幹什麽?!”

“甚爾,我終于理解你為什麽不從禪院家逃跑了。”

我一臉深沉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聲音含含糊糊的:“你連一桌子菜的錢都付不起,怎麽能完成離家出走的偉業呢?”

“要你多管閑事!!”心高氣傲的少年臉“唰”一下黑了,咬牙切齒的收起自己的錢包,“不過是一頓飯而已,誰知道你會點這麽多?”

“這只是我的正常飯量而已啊。”我一臉理直氣壯的扒着飯,“誰讓我的術式是要消耗很多能量的類型呢!”

“你的……術式?”甚爾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慢慢地沉了下來。

他默不作聲的攥緊手掌,垂眸聲音嘶啞的問:“你跟我一起訓練的時候,從來都沒用過術式。——是因為看不起我是天與咒縛嗎?”

一股異樣的陰冷感撲面而來。

我面不改色的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咧嘴笑了。

“哈?你在說什麽傻話?”

帶着一種“你怎麽能這麽傻”的嫌棄和不敢置信,我伸出食指用力點了點他的眉心,“我之所以不對你用術式,當然是因為你——”

冷綠色的眼睛咄咄逼人的看向我,我對上他陰郁的視線,嘴角的弧度緩緩變得危險又狂傲,“——很弱啊。”

禪院甚爾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渾身僵硬的與伏黑瑛二黑洞洞的眼睛對視着,一時間竟不敢挪動分毫,鬓角滲出高壓之下的冷汗。

餐館熱鬧的喧嘩聲不時傳來,愈發顯得他們周圍的空氣無比寂靜,壓得禪院甚爾甚至不敢呼吸。

下一刻,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如潮水般褪去,伏黑瑛二收回手坐直身子,像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輕松愉快的說:

“嘛,不過不只是你,禪院家的人都挺弱的,對你們用術式簡直是欺負人啊。”

他頓了頓,樂不可支的嬉笑道:“尤其是你大哥甚一,他那個從天降下拳頭的術式那麽慢,到底能擊中誰啊?我一只手就能把他宰掉啦!哈哈哈……!”

在男人豪爽的笑聲裏,禪院甚爾突然感到一陣戰栗。

他說不清此刻心中湧出的情緒到底是什麽,或許是恐懼,或許是興奮,抑或兩者都有。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的體會到,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來說,是不是天與咒縛、有沒有咒力、會不會被同類歧視和恥笑……這些東西全都是沒意義的。

因為,在他那無與倫比的強大面前,術師和非術師都是同樣的渺小。

他根本不在乎他是什麽樣,和別人又有什麽不同;也根本不在乎世人的評價與目光,不在乎那些愚者用來衡量他的“标準”。

——在他的眼裏,只需要強大就足夠了。

禪院甚爾想到這裏,情不自禁的感到一陣熱血澎湃,與此同時,一種莫名的情感又讓他的眼眶止不住的發酸發紅。

“……為什麽是我?”他張了張嘴,發出有些沙啞的聲音。

既然伏黑瑛二看重的只是實力的強弱,那為什麽獨獨對他另眼相待?

那些擁有更好的人脈與資源的族人,哪一個不比他擁有更光明的未來?

伏黑瑛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湖藍色的眼睛高深莫測,像深淵一樣一眼望不到底。

他說出了讓禪院甚爾始料未及的話:“因為你會成為禪院家最強的男人,甚爾。”

甚爾驚愕的瞪大眼睛:“……我?”

“你。”伏黑瑛二認真的點頭,眼底透出淺淡的笑意,“不管別人怎麽說,你都一定會成為在體術上巅峰造極的強者——一直注視着你的我無比清楚這一點。”

“甚爾,你擁有比誰都更耀眼的才能。”

禪院甚爾怔住了。

他呆呆的望着對面的男人,能看到他的目光像天幕一般深邃而遙遠,但被注視的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就好像一直漆黑寒冷的陰暗角落,第一次照進了陽光。

——從小到大,禪院甚爾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在那個腐朽冰冷的家族裏,所有同齡的孩子都能得到喜愛,只有他被冠以“廢物”之名,蜷縮在黑暗裏忍受唾棄與冷語。

他一直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從沒有人選擇過他,也從沒有人對他抱有過任何期待。

除了此刻。

除了伏黑瑛二。

“……我——”

仿佛所有的心牆在此刻被拆除,禪院甚爾的嘴唇顫動着,露出一個因為過分強顏歡笑,以至于反而快要哭出來一樣破潰的笑容。

他努力了好幾次,才低着頭聲音發抖地說:“我真的可以嗎……?你真的覺得……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可以變成你期待中的樣子嗎?”

伏黑瑛二安靜的注視着他,伸出手輕輕撫摸上他發顫的頭頂。

“不是‘我期待中的樣子’,甚爾。你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這是只能由你自己來決定的,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置喙。”

“那——”

禪院甚爾急切的擡眼看向他,一瞬間看起來像個迫切希望得到認同的、迷茫又無助的孩童,“那你呢?你想成為的、你一直以來渴望成為的是什麽樣的人?!”

“問我嗎……”

伏黑瑛二有些無奈的輕笑起來,他揉了揉少年的頭,眼裏一瞬間閃過耀目的灼灼光華,看得禪院甚爾失了呼吸。

“我想要守護那個所有人都在笑着的地方——雖然我還不知道它在哪裏,但我想,我一定願意為了它做任何事。”

禪院甚爾怔怔的看着他,有些恍惚的呢喃:“那個地方……是‘家’嗎?”

伏黑瑛二微微一愣,随後像太陽那樣燦爛的笑了:“嗯,是‘家’哦。”

……家。

年輕的天與咒縛默念着這個詞,雙眼一眨不眨的凝視着他的救贖那英俊溫柔的面龐。

我記住了。

他在心裏認真的說。

吃完飯之後,我從孔時雨那裏接了個活,然後心念一動把這個工具人介紹給了甚爾。

“說不定以後叛逃出家族的時候用的上呢!”我半真半假的這樣說。

雖然我用的是開玩笑的語氣,但甚爾卻看了我一眼,很是認真的記下了孔時雨的號碼。

我頓時頗為滿意:看!我相中的孩子果然有志氣!這麽小就想着離家出走了!

洋洋得意的我心情直線上升,在甚爾狀似不經意的詢問下爽快的告訴了他我的術式。

我的術式其實很像木遁——嗯,無視這種時不時蹦出來的生詞吧——但并不是只能操縱樹木。

我所能操縱的,是“生命力”。

簡單來講,我體內時刻擁有一個儲存生命力的蓄水池,裏面的水可以随意取用,也可以通過我個人生命狀态的恢複得到補充。

這些貯存的生命力雖然只能作用于生物,但用途卻相當廣泛,不僅能加快動植物的生長、凋零,還能用來治療傷口,改變自己或他人的形體及年齡。

嘛,總之就是非常便利。

不過出于莫名的本能,我最常用這個術式做的事還是操縱植物,剩下的就是培育一下蝴蝶,然後給禪院家的男人們治療來賺取外快。

畢竟跟他們訓練時受傷的從來不是我。

順帶一提,因為這個術式的存在,我似乎擁有了數倍于普通人的壽命,以至于明明跟直毘人差不多大的我,現在看起來還像個高中生。

這下真成了不老男神了,哈哈哈。

聽過我的解釋後,甚爾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接着卻似笑非笑的問道:“那你之前為什麽告訴我自己是風華正茂的十八歲?”

我哈哈一笑:“什麽嘛!你難道沒聽說過‘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嗎?而且我一直覺得我的年齡就該是十八歲……”

甚爾不以為然的嗤笑一聲,完全拿我的後半句話當耳旁風。

唉,真不可愛。

我們就這樣一邊閑聊一邊去了黑市,給他挑了件不錯的咒具,然後來到孔時雨提供的地址,由甚爾出手解決了那只一級咒靈。

就像我觀察到的那樣,這個少年在戰鬥上擁有驚人的天賦,像是海綿吸水一樣飛速的掌握了我教給他的技巧,任務完成的又快又好。

我毫不吝啬的對他大誇特誇了一通,然後被先是高興後又惱羞成怒的少年暴力捏住了嘴。

真悲傷。

不過在回到禪院家之前,甚爾卻突然把那件他愛不釋手的咒具扔給了我。

他對此的解釋是:“本來這一趟就是偷偷溜出去的,被人發現的話,我該怎麽解釋咒具的來源?”

我一想也是,他在家裏的處境那麽艱難,好不容易有了把稱手的武器,萬一被某些看不得別人好的臭蟲偷走就不妙了。

于是我認真的把他的咒具收了起來,拍胸脯保證一定會幫他好好保管,讓他有需要就去我那裏拿。

甚爾眼睛一亮,勾起唇角應了聲好,随後翻牆進了禪院家的院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他走的時候挺高興的,像得逞了一個小小的陰謀。

我一邊思考着這孩子又在計劃什麽,一邊繞路從禪院宅大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剛剛拉開紙門,一個肉乎乎的小人兒就朝我撞了過來,嘴裏氣勢洶洶的大喊道:“瑛二!”

我挑了挑眉,任由這個小小的奶團子“噗”一聲抱住我的大腿,彎腰掐了掐他粉嫩的小臉,笑容中有隐藏起來的惡劣。

“又忘了該怎麽稱呼我嗎,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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