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晏千低聲喚一句:“雲月

午夜,寒風起,影視城路兩旁懸鈴木蕭蕭作響。

劇組臨時接到加外景深夜戲份的通知,不得不帶着演員們熬夜工作,大家好像都已經習慣,沒有人抱怨,做着自己手頭裏的事情,對周圍的情景并沒有過多在意。

他們是小劇組,底層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沒什麽話語權,只有飾演女主的小網紅有點背景,再加上她帶資入組,權力很大,想幹嘛就幹嘛。

這次趕戲就是因為她第二天要開生日派,所以把戲份提前一天安排,這種行為無疑給大家造成不小的困擾。

雲月作為随身侍從的“宮女”,幾乎是全程跟着女主跑,試完章導的鏡後,飯還沒來得及吃,就被劇組臨時喊過去。

即使來了,也沒多少臺詞,存在感也極低,活兒反而又多又累,還要幫襯那位女主小網紅。

雲月沒什麽可抱怨的,這是她回國後第一部 戲,不論如何都會認真對待的。

大冷的天,她和其他宮女一樣,只穿着單薄的衣衫,這裏的戲服租的是最便宜的,料子輕得沒重量,一點擋風能力都沒有,以至于大家不得不在裏面穿很厚的衣服才抗得住寒。

不知道是天氣原因還是個人心情,小網紅的女主戲份演了好幾遍依然NG,她越來越不耐煩。

導演組本來對她很寬容,能一遍過就過去了,然而小網紅越演越不耐煩,表情和動作和要求的剛好相反。

“還不行嗎?”小網紅滿臉不耐煩,“我覺得已經可以了,我都快凍死了。”

“再來一次吧。”副導硬着頭皮。

“我男朋友待會還要來接我呢。”

“最後一次,不行的話就改天。”

小網紅不情不願嘀咕一兩句,還是答應下來。

然而面對鏡頭,又是一張僵硬的臉。

別說導演組,其他人都有點忍不住想笑,忍不住掩嘴。

他人的臉部細微表情被小網紅捕捉到之後,頓時不高興,“你們閑出屁來了嗎?看我做什麽?”

沒人敢得罪她,紛紛噤聲。

大部分人都在想,只有雲月始終保持一張無波無瀾的臉,為了不搶女主風頭,她妝容清淡近無,衣着和發飾簡單。

小網紅注意到了雲月,心裏憋氣的她直接問:“你是不是也想笑?”

雲月明明穿的是宮女服飾,個頭和臉蛋卻完勝女主,連說話的語氣也沒有半點卑微的樣子,沒什麽情緒地問:“還繼續嗎?”

小網紅被氣得不輕。

半夜的戲份,以不愉快告終。

如果不是因為男朋友打電話過來說到了,小網紅怕是要在劇組撒潑一陣子脾氣了。

其餘人收工,趕着回去休息,小網紅把手頭裏的東西都交給別人,自己則坐在凳子上打電話,嬌聲嬌氣地對電話抱怨:“圳哥,我好可憐啊……”

接着說了一堆她在寒風中拍戲結果不被認可之類的話。

那頭的男朋友也是個奇貨,沒說是她的錯,反倒頗有興致地問她,那要不,給她換個導演?

“導演就不用換了吧。”小網紅故意擡高聲調,“人家就是想和你說一聲嘛,給你心疼心疼。”

那邊還真疼起來了。

雲月路過的時候,聽到電話裏一口一個“寶貝”和“心肝”。

本是身外事,錯過就行,然而小網紅突然叫住了她,讓她幫忙拿一下東西,送她一段路。

小網紅在劇組裏使喚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有好幾個助理,但就是不用,就是愛使喚小演員,仿佛真把自己當劇中的公主,坐擁一排宮女。

雲月剛好要出去,見東西不多,順手拿了。

東西拎到手裏才知道沉甸甸的,放石頭似的沉重,她力道不算弱,拎起來也頗有點吃力。

“哎呀,你小心點。”小網紅毫不意外她的反應,“裏面東西很寶貴的,你碰壞的話可是賠不起的。”

優越感無處不在。

雲月撫了把頭發,“那你自己拿。”

說罷,便要把東西放下,轉身走人。

“喂喂喂——”小網紅沒料到她還有這樣的氣性,立刻拉住她的腕,“我讓你幫個忙,你怎麽說走就走啊,是不是覺得快要殺青了就想萬事大吉,你信不信……”

後面的話是,信不信雲月再不老實點的話,就讓她在圈子裏混不下去。

然而話沒說完,一道車的前燈光照了過來。

兩人被照得都微微眯上眼睛。

一會兒,車停下,副駕駛的車門打開。

看到車上下來的人,小網紅哪有剛才半點嚣張跋扈的模樣,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樂颠颠地跑過去,“圳哥,你可算來了。”

吳圳身上有酒味,她也沒嫌棄,擡手就把人抱住,開始訴告委屈。

“這一趟過來可真不容易。”吳圳感慨,沒怎麽聽小女友的訴苦,一路到現在還在納悶,晏家那二祖宗,竟然真的來陪他接女朋友。

看來還是他們兄弟情深義重啊。

吳圳暗下決心,沖今晚的義氣,以後他一定也會為二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圳哥,我好累啊。”

小網紅在他懷裏撒着嬌,喊冷又喊累。

這天是有點冷,累的話就有些勉強,因為她只提了一個不到半千克的手提包。

男朋友來了,這東西自然就由他拿了。

吳圳接過來的時候,餘光不經意瞥見一旁的雲月。

“她是我朋友,幫我拿東西的。”小網紅說着,吩咐雲月,“你把東西放後備箱吧。”

車既然已經開到跟前,雲月懶得多事,順便走過去。

周遭光線暗淡,她沒注意前頭的路,到後備箱的時候險些撞着人。

頭頂上方,落下低沉男聲:“慢點。”

她詫異擡頭,對上一雙墨色眼眸。

晏千眼尾偏長,是容易制造多情的桃花型,眸底卻是不近人情的深邃。

雲月看着他順勢接過自己手裏的東西放進去,詫異滿滿,“你怎麽在這裏。”

“陪朋友來的。”

他的朋友,就是小網紅的男朋友嗎?

還挺巧的。

晏千問她:“有車來接嗎?”

雲月遲疑的半秒鐘,他又說道:“我送你。”

“……”

她還沒說有沒有呢。

車裏,吳圳和小網紅已經坐進去了。

晏千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耐心等雲月上去。

在後面撒着嬌的小網紅看到雲月去坐副駕駛,立刻不高興:“你上來做什麽?”

這是她男朋友的車,憑什麽不經過允許就上來蹭坐?

小網紅聲音不小,晏千上來的時候就聽見了,淡淡地回:“我讓她上的。”

大晚上的,小網紅沒看見人的臉,以為他只是個司機或者代駕,态度嚣張,“你憑什麽讓她上來?”

小女朋友針對副駕駛的人就算了,吳圳想不到她還能惹到前頭那位祖宗,酒意瞬間清醒,捂住小網紅的嘴,“你少給我惹事。”

吳圳給收拾爛攤子地道:“二哥,不好意思啊,她不懂事。”

能讓他叫二哥的人,還能有誰?

小網紅嘴被堵住,說不出話來,只能隐隐約約透過室內的後視鏡,看到男人一半的側顏。

她沒見過晏千,可依稀能猜出來這位就是,心跳差點停住。

沒多遲疑,她忙給人道歉,稱自己眼拙,不認識人。

晏千仿佛沒聽見,一直沒有回應,側眼看了下旁邊的人,“冷嗎?”

她們剛才穿戲服在寒風中拍完戲,鼻頭和臉頰都凍得紅紅的,應該是冷的。

雲月停頓一會,還沒回答,後面的人已經搶先:“是有點冷,車裏沒開空調嗎?”

他們男人火氣旺,不喜歡熱空調。

晏千把空調開開,又褪下自己的外套,拿到一側。

小網紅還是半點眼力見沒有,以為是給她的,忙把手伸過去,這一次,晏千終于正眼冷冷看過去,“誰讓你拿了?”

小網紅的手懸在半空中,很是尴尬。

把二公子認成司機,又自作多情地去拿衣服,她現在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外套是遞給雲月的,她看了眼,沒有接,說道:“我不冷。”

她不接,這車就沒開。

晏千側首,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也就三秒鐘的時間,雲月不知道是被望得不自在,還是本身就有點寒意,突然打了個輕微的噴嚏。

剛剛還說不冷……這就……尴尬了啊。

她吸了吸鼻子,沒敢看晏千。

好像有點冷。

還是慢吞吞地把外套拿過來,披在身上,一系列做完後,車子才發動。

……

一路順風且安靜,第一個目的地是吳圳和小女友住的地方。

小網紅緊張萬分,沒敢直接下車,讨好地問前頭的人,“二公子,今天不好意思了啊,我不知道你會給吳圳開車……”

不說還好,一開口,又将認錯司機的事兒提了一嘴,簡直是社交小能手,男朋友在旁邊頭疼不已。

小網紅試着挽回搭讪:“改天的話,我能請你吃飯,賠禮道歉嗎?”

司機座的男人不溫不淡地回:“我不喜歡吃飯。”

“……噢,這樣啊,那……”

小網紅還想多說幾句,被早就不耐煩的吳圳推搡下去。

禍從口出,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把小女友先趕下車,吳圳心裏的石頭還是懸着,下去之前湊到司機座後面,“二哥,我的錯,我真不知道那女的那麽不識擡舉,我現在就和她分手。”

晏千頭也沒擡,“滾遠點。”

他這語氣,聽起來并沒有生氣。

這讓吳圳松口氣,連滾帶爬把自己剔除他的視野中。

少了兩人,車內氣氛反倒低迷下去。

上次送過,晏千知道路怎麽走,也沒聽見雲月主動指導的聲音。

過一會兒再看,原來是副駕駛座上的人睡着了。

她倒是一點警覺性都沒有,身上蓋着他的外套,睡得安然。

這一路,車子的速度低到刷新他的記錄。

很久以前,他也這樣載着她,只不過那時的車速很快,而她呈現出昏迷的狀态,什麽都不知道。

恍惚間,竟過去五年。

夜晚靜谧,手機震動聲格外突兀,晏千掃了眼,戴上耳機。

那邊傳來助理彙報的聲音。

“二公子,您讓我查的信息已經查到了。”

“雲小姐去國外的第二年就改了名字,專業也換成戲劇專業。”

“她是被經紀人趙一年帶進娛樂圈的,先後在國外有過試戲演出,還參加過女團活動。”

助理說得并不詳細,以至于說到一半還被人打斷詢問一些細節,比如為什麽她突然想演戲,和那個經紀人怎麽認識的,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這些事情,助理怎麽可能知道得那麽清楚,雲月小姐去演戲,難道不是因為自己想嗎?至于和經紀人的認識過程,助理倒是知道一點。

“趙一年是雲小姐在一個劇組打工的時候認識的。”

聽到這裏,晏千開車的指尖微微泛白,“為什麽打工?她沒錢嗎?”

“……應該是沒錢。”助理聲音放小,“據我查到的信息來看,雲月小姐在國外第二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就被中斷了。”

這句話,把第三個問題給答了。

沒錢的生活,能好到哪裏去。

國外學費和開銷都不低,沒錢的話就自己打零散的工,她似乎從沒想過朝晏家求助,這幾年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

晏千扯掉耳機,平視路前方的目光晦暗不明。

當初,瞞着所有人送雲月出國的人是誰,中斷生活費的人就是誰。

他那煩躁在心口跳躍的一個個瞬間,竟然沒影響沉穩的車速。

車緩緩停在目的地附近。

雲月還沒有醒來。

她好像做到了噩夢,清秀的眉間輕微皺緊,碎發掉落至耳垂處,擋住巴掌大點的臉蛋。

寂靜的車廂,晏千低聲喚一句:“雲月。”

她尚在夢境裏,沒有回應,閉眸的睡顏清麗而靜谧。

晏千目光注視了一小會兒,忽地擡起手,将她臉頰那幾縷碎發,拂到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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