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諾都懷疑芬國昐完全可以無傷單挑。
決戰到來的那天,他們來到塔樓的最底層,費艾諾在塔內操控着器械,芬國昐則守在塔外,威風凜凜地等待着戰鬥的開始。僅僅是那銀藍的背影就已經有如此讓人感到目眩的壓迫力了,費艾諾幾乎無法想象芬國昐要是騎在他那匹白馬上該是多麽令人畏懼。也難怪他當初沖向安格班的身姿會被錯認成狩獵的歐羅米。
炎魔之首的傷勢似乎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他身上的火焰灼熱得讓曼督斯冰冷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他的右手已經凝聚出了那柄臭名昭著的利斧,被他當作攀爬的工具深深釘入塔樓的外牆,平穩而迅速地向上攀爬着。費艾諾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勾斯魔格攀爬到了他測量的最佳沖擊點,便立刻打開了開關。
塔頂的石像鬼紛紛張開大嘴,從中噴射出或漆黑或銀灰或墨藍的水流。那不僅僅是單純的傾倒,而是帶着可怕高壓的迅猛水流,直直地砸在炎魔的頭頂上。勾斯魔格發出怒吼,揮舞利斧破壞了一些石像鬼,但還是因失去平衡而墜落下來,砸到地面上的時候讓整座神殿都震顫了一下。他身上有多處位置的火焰被熄滅,冒着灰黑的煙,像是醜陋的傷疤。
炎魔在地上痛苦地打滾,但芬國昐沒有立刻沖上前去攻擊。處在急躁狀态的敵人反而更加難以預測其行動,因此芬國昐緩緩拔出劍,等到勾斯魔格聽到拔劍的清鳴,注意到他并咆哮着向他沖來的時候,才開始向前跑去。
勾斯魔格跟費艾諾記憶中的一樣巨大而可怖。他身上的火焰濃郁而灼熱,卻不是奧力鍛造爐中那種明亮的火花,而是仿佛凝聚成實體的惡意、仇恨和黑暗。費艾諾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炎魔,也是第一次見到何為堕落的埃努的時候,深切感受到的自身的渺小。那并不是自卑,也不是恐懼,而是某種類似于經驗上的差距産生的自嘲。那燃燒着烈火的犄角和獠牙仿佛在譏笑他,對于這阿爾達中存在何等的醜惡,對于什麽是真正的作惡,你實在是知之甚少啊。
面對着這樣的邪惡,芬國昐只是迎了上去。利斧如同斷頭臺一般迅猛地劈下,但被他敏捷地一躍閃過,迸射出的火焰也悉數被神造的铠甲所隔絕。就在利斧砸下嵌入地面,還未來得及拔出的瞬間,芬國昐的劍已經如流星般劈落,斬斷了勾斯魔格那條握着戰斧的手臂。勾斯魔格怒吼着,另一只手胡亂揮舞着,将芬國昐擊飛了出去,但他只是在空中打了個轉就穩穩着地。那頭黑發被火星燎燃,芬國昐用劍削去了燃燒起來的部分,迅速擺好了架勢。
勾斯魔格用完好的左臂凝聚出了火焰長鞭,飛舞着襲來的樣子宛如進攻的毒蛇。芬國昐只是左手一伸,被铠甲保護着的手掌精準地抓住了長鞭的尖端。炎魔反射性地将長鞭回扯,芬國昐便順着那股力道向對方飛去,在中途放開長鞭繼續前撲,然後在與炎魔接觸的瞬間,将劍刺入了對方的胸口。整個過程發生得快而兇險,僅僅是旁觀,費艾諾就覺得腦子幾乎承受不住血液的流速了。
留下足夠的傷勢後,芬國昐迅速後撤跑開。他們戰鬥的位置是被事先挖好的深坑,在确認勾斯魔格徹底無法動彈之後,費艾諾打開閘門,讓曼督斯的河水注入其中,将堕落的邁雅徹底淹沒。勾斯魔格強忍着劇痛掙紮了幾下,做出跟普通落水者并無二致的求生反應,然後就徹底沉寂了下去。
芬國昐緩步走進了大門,費艾諾也沒有阻止。他明白事到如今,任何的拖延都已經無濟于事了。他将手搭在自己事先瞞着芬國昐準備好的裝置上,等待着最終結果的降臨。
“危機解決了,費雅納羅。”芬國昐說道,“你還要繼續你的計劃嗎?”
“當然,”費艾諾笑道,“而且你的到來反而給了我靈感,諾洛芬威。我知道該怎麽讓納牟交出父親的靈魂了。”
說着,他拉下了開關。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水渠突然暴漲,并還有繼續加強的勢頭。芬國昐皺起眉頭:“你做了什麽?”
“曼督斯河流裏的水源是外環海滲入阿門洲的地下水。在這段時間裏我已經摸清了地下河道的走向,沒過多久曼督斯就會被淹沒。以這個來要挾納牟的話,說不定把父親完好無損地救出來也不是沒可能!”
“你瘋了嗎,費雅納羅!”
“你才是,諾洛芬威!身為兒子卻放任自己的父親不能活在世上,你還配被稱為芬威之子嗎?父親做了什麽必須落得這樣的下場?他這樣的精靈被困在曼督斯裏又有何公正可言?”
Advertisement
“會被困在曼督斯裏的只有你這樣的精靈而已,費雅納羅。父親是自願留下的,你為什麽就不能接受這一點?你這麽執着于父親,你的兒子又怎麽辦?你難道一次也沒有想過要去見他們嗎?”
費艾諾眼皮一跳:“我怎麽有臉去見他們?正是因為我是父親,所以我必須奪回我們失去的東西不可。父親也好,寶鑽也好,他們都沒能奪回來,所以我必須繼續下去。否則我們的誓言仍然會糾纏着我們。”
芬國昐的眼神驟然陰沉下去:“你還打算奪回寶鑽?”
“我可不像你,諾洛芬威。我發下的誓言必然會達成,即便是要撬開整個阿爾達。”
聞言,芬國昐突然平靜了下來。
“看來我是徹底沒有資格埋怨你了,”他淡淡地說,“我也對納牟的判決産生了極大的不滿。”
“是麽?”
“你,費雅納羅,果然還是不要離開曼督斯比較好。”
簡單而平淡的一句話,引得費艾諾哈哈大笑。
“你終于要來殺我了嗎,諾洛芬威!來啊,不介意讓你的寶劍染上親族之血的話,盡管砍下我的頭顱便是!這麽一來,你可就要犯下比我還要徹底的弑親之罪了……果然,這就是你那面具下的真面目啊!!!”
芬國昐沉吟了片刻:“你倒是提醒了我。殺了你只會髒了我的手,而且像這樣丢掉性命根本不會挫傷你的自尊。那麽我還是按照原來的方案,把你綁起來扔到納牟腳邊,讓他重新審判你吧。”
費艾諾的額頭上冒起青筋。果然,即使被死亡分開了幾個紀元,他們還是清楚地知道雙方的死穴。
“順帶一提,你那看似高明的要計劃,阻止起來也再簡單不過。”芬國昐的目光向上掃了掃,“只要把你挖出來的地道堵住就可以,而材料已經是現成的。我只要砍掉幾個關鍵的承重柱,讓整座塔塌陷下去,就能封住地下水道了。多虧你建了這麽個宏偉的高塔啊,兄長。”
“哈,說什麽你也懂得珍惜,這不是很高興嗎,諾洛芬威?”
“別誤會了,我高興的只是你帶來的災禍終于要結束了。”
“是啊,”費艾諾低頭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深井,再轉向芬國昐,露出一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含義的笑容,“但也輪不到你來結束。”
說着,他張開雙臂向後倒去,任由自己墜入深淵之中。他最後看到的景象就是芬國昐站在懸崖邊伸出手臂卻抓空,臉上露出近乎驚恐的神情。
他閉上眼睛,感受着墜落的失重感,等待着自己被某塊石頭或地下水道奪去性命。這次應該不至于像上次一樣痛了吧。雖然有很多遺憾,但臨死前能看一眼他半兄弟那副表情倒也不錯。
可想象中那一瞬間的劇痛并沒有到來。下墜的速度一點點減小,直到他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輕輕接住。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被穩穩地放到了地上。
身旁那個巨大而漆黑的身影,毫無疑問就是納牟本尊。他正在收回手,仿佛他剛剛将費艾諾從手掌裏放到地上一樣。接住他的該不會是納牟的手掌吧?但吸引他注意力的并非納牟,而是站在他眼前的那個靈魂。
我的兒子。他聽見那個靈魂說,盡管靈魂不能言語。
我來接您了。他回應道。
不,我不能離開。
為什麽。
只要這殿堂中還有諾多存在,我就不能離開。我必須安慰、引導他們,我必須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您不必如此。
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想要做的。現在,我的孩子,把寶貴的生命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吧。我會回來的。
費艾諾還想辯駁,但卻發現自己已經答應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維林諾的大地上。一切都生機勃勃,溫暖如春,一點點地滲入他的身體,讓他重新回想起活着的感覺。
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然後一言不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