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昐順勢靠在他的背上，摟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頸窩。遠處的深坑中，岩漿徹底冷缺，巨大的風柱也不再出現，高空中可以瞥見修補黑夜之牆的埃努的身影。甜美的東風徐徐吹來，驅散空氣中的塵埃，讓星辰與滿月照亮道路。
“喂，打起精神來，諾洛芬威。”費艾諾拱了拱黏在他背上的弟弟，“教我怎麽開這玩意兒。”
IV
IV.
“……父親！”
在離提裏安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馬蹄聲從遠處響起，停在他們的紮營地附近。凱勒鞏和庫茹芬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費艾諾跟前，緊緊抓住父親的肩膀和手臂，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父親……真的是您！”庫茹芬緊緊抱住了他，費艾諾有些發懵地回抱着。
“有話等一下再說。父親，趁現在還沒有進入提裏安的地界，請跟我們走小路回去吧。”凱勒鞏急忙說道，“如果就這樣光明正大地進了城，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的确，費艾諾也想自己的名聲現在恐怕是不太好的。他回頭看向芬國昐。
“您去吧，兄長，”芬國昐平靜地說，“問題可以之後慢慢解決，現在先避免惹上麻煩。”
“你自己能回得去嗎？”
“會有人來接我的。而且，我也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費艾諾頓了頓，然後點頭：“那麽，我走了，諾洛芬威。”
“路上小心，兄長。”
他跨上馬匹，壓下奇怪的不舍情緒，最後看了芬國昐一眼之後便跟上了自己的兒子們。凱勒鞏還偷偷回頭望了一眼那輛摩托車，看起來是有那麽一點羨慕的樣子。他和庫茹芬都在走之前向芬國昐道了別——這與費艾諾記憶中他們與芬國昐的冷淡關系大相徑庭。但是他突然想起，現在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很久很久，過去的矛盾恐怕多少消散了。
芬國昐說他的兒子都已經安定下來了，這确實是真的。在提裏安的地界之內但遠離城中心的一片區域，第一家族的成員和追随者們在這裏組成聚落。許多都是陌生的面孔，多半是在第一紀元之後才加入進來的。這裏既像是一座小鎮，也像是一片以各類學術機構組成的學城。機械已經是較為普遍的事物，但也有不少精靈單純為了追求美感而保持着古風的的生活方式，凱勒鞏也是出于喜好才騎馬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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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住在同一座房子裏，但費諾裏安之間的聯系仍然是緊密的。在費艾諾選定新的地址并建造自己的住所之前，他暫時住在梅斯羅斯的家裏。得益于這位王長孫的高情商，以梅斯羅斯的房子為中心的一小片區域也是相對而言與提裏安的其他地區融合得最好的部分，費艾諾在這裏住下也是出于不要封閉自己，盡快融入城市當中的考慮。當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他的長子或許是整個費艾諾家族中有最多事情需要和他回顧和理清的成員。
“諾洛芬威經常跟我說您這段時間做的事……用抱怨來形容或許更準确吧，”一天下午，當他們在院子裏悠閑地喝着茶的時候，梅斯羅斯對他說道，“雖然很有您的風格，但卻又跟以前做的事情，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哪裏不一樣？”
“以前的您，即使是承受了巨大的悲傷和仇恨，也是随時保持着活力的。雖然目的是複仇和追尋寶鑽，但也總是積極地解決問題，實行您心中描繪的計劃。雖然不太能聽得進去別人說的話，卻也會主動地去尋求合作、認同和追随……結果是另一回事，但您确實是在這麽做的。簡單來說，就是即便失去了很多東西，您也多少還在生活着。但是您自從離開曼督斯就一直獨來獨往，好像除了寶鑽以外，什麽事都不關心一樣，甚至故意遠離他人，明明與人交談是您那麽熱衷的事情。恕我直言，或許在您看來這是執着，我卻感覺像是在逃避。”
梅斯羅斯果然是遺傳了最多諾丹妮爾的慧眼的孩子。“我們……我逼你們對一如發下了那樣的毒誓，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悲劇降臨到你們身上。”
“悲劇是必然會降臨到我們身上的，不管您做了什麽。您覺得我們是為了追求安穩的結局才選擇安定下來的嗎？罪過是無法被洗刷的，清算的日子遲早會到來。即便如此，盡快清醒過來，多做些補救的好事，盡量不惹麻煩，總比自暴自棄地繼續堕落下去要好，我們兄弟七個都是這麽想的。您連這樣的心情都無法理解，卻不停地去做更多過分的事情，不得不說，我真的感到很失望啊。”
被自己的兒子這麽說，就連費艾諾都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頭去。這是至今自己都沒有聽到過的想法，畢竟芬國昐即使也犯下了罪過，但沒有背負誓言的他很難和費艾諾站在同一立場上思考問題。然而梅斯羅斯卻可以，因此才能如此尖銳地刺中他的死穴。
“不過，就算晚得不能再晚了，您能清醒過來就是好事。”梅斯羅斯嘆了口氣，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雖然很失望，但客觀來說，您确實是有着這種程度的固執。本來我還害怕在您的事情上變得鐵石心腸的諾洛芬威會傷害您，但看來若不是他的無情和與您相同程度的固執，說不定您現在還在什麽地方籌劃着翻天覆地的大事件呢。如果去找您的不是他，您的魅力會反過來把人拉攏到您那邊也不是不可能。”
“你們也是嗎？”
“當然了，您以為我們為什麽都沒有去找您？就是怕見到了您之後，又會出于對您的愛而去支持您做的事情啊。”
過了一小段時間，費艾諾選定了新的住址，開始在那個光照不錯的小丘頂端建起房子。在建造途中，芬威前來拜訪了作為他臨時居所的小木屋。就像芬威承諾的那樣，在所有死亡的諾多都從傷痛中恢複過來，離開曼督斯之後，芬威回來了。
“我有好消息帶給你，我的孩子，”他們随意地坐在木屋門口的臺階上，說道，“瑪卡勞瑞已經回到曼督斯了。”
費艾諾猛地轉過頭去：“真的？”
“我看到了他。本來我還想留下來陪他的，但納牟說我幫不到什麽忙，畢竟瑪卡勞瑞的情況……比較特殊。他說與其繼續留在曼督斯，我還不如盡快回來，把這件事告訴你。”
費艾諾緊緊抱住了父親，芬威也一下一下地撫着他微微顫抖的脊背。
“都是我的錯……”費艾諾低聲說道，“是我把瑪卡勞瑞害成這樣的！”
“不全是，費雅納羅，不全是。”芬威一如既往地偏袒着他，“不要自責了。你的孩子們好不容易才擺脫過去的陰影，再挑起他們悲傷的回憶也只是徒增煩惱而已。現在回來之後，就好好地過下去吧。”
到他的新家建好之後，諾丹妮爾也前來拜訪，順便帶來了一些适合裝飾室內的藝術品作為小禮物。他們沒有争吵；本來他們之間的争端就不是普通的家庭不和，而是理念和想法上的沖突。那次發生在古老年代的分離與其說是因為愛的淡化，不如說是他們對各自原則的拒絕妥協。
“或許你會覺得我自作多情，但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總比暧昧不清地一直拖延着要好。”諾丹妮爾鄭重地說，“我們的這場婚姻就到此為止吧，費雅納羅。我與你創造了許多美好的回憶，生下了那些可愛的孩子。如果要我說我現在已經徹底不愛你了，那也不是完全正确的。你沒有留給我任何一個孩子、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雖然這些都是我對你不滿的原因，但并不是讓我現在下定決心的原因。不僅鑿穿大陸，還引發了熔岩的暴動，雖然諾洛芬威說你是被誤導，但如此肆無忌憚地破壞大地是我不能接受的。岩石和土壤是我的第二雙父母，我是不會與對它們毫無敬意的精靈待在一起的。”
“我明白。”看來芬國昐說的是對的，當初他訓斥庫茹莫缺乏敬意的時候，确實沒有資格說出那樣的話，“雖然這樣的保證沒什麽意義，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回來才保證，但我不會再做這樣的事。”
“真的？這可是費雅納羅的保證，說出口來就必須實現。”
“就像你說的，這是費雅納羅的保證。”
如此說完之後，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平靜——甚至是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他們臉上。雖然有着許多遺憾，也有着不舍，但至少選擇已經做出，以後該過的生活已經不再被往事織就的迷霧所籠罩了。從現在起，新的篇章終于可以正式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