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聽着他說話。

“這是烏茍立安特心髒的毒液。最黑的心,最烈的毒。”費艾諾舉起手中的針管,語氣逐漸強烈起來,“有了這個,我能殺死這世上的任何生靈……甚至是太陽。”

芬國昐沒有說話。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費艾諾高聲重複道,不知不覺中,眼裏已經有了淚水。“最後的機會……把我的茜瑪麗爾找回來。只要我把毒放進弩炮裏,就能亞爾諾……到了那個時候維拉就不得不尋找替換的光源。他們必須讓茜瑪麗爾重新回到世間!這是最後的機會!”

芬國昐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悲傷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擁有她們,”費艾諾突然冷靜了下來,“我明白。我犯了罪。我殘殺了親族。我玷污了海洋、大地和天空。就算是她們到了我的手裏,她們也必然不會屬于我。她們太過純潔,不會忍受我的觸碰。但是……但是……”

芬國昐注視着他,仿佛是在等待着。

“……但這無關緊要。”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之後,眼淚劃過臉頰,“她們是我靈魂的傑作。若是與她們分離,我就殘缺不全,不得安寧。對一如發下的誓言或許束縛着我的兒子,但對我來說并非如此。那不過是我願意做的事罷了。”

沉默仍在繼續。

“我不再認為我站在正義一方。事到如今,我只是為了一己私欲才這麽做。為了我在這途中犯下的過錯,我将永遠忏悔;但唯獨這個目的,我從不認為有錯。她們被不正當地從我身邊奪去,只因為她們美麗。她們遠在天涯海角,與我隔着無數艱難險阻,只因為她們太過美麗。多麽不公平!但我接受。既然如此,我會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果這是最後的機會……那麽即使是殺死太陽,也在所不惜!”

“不,你不會成功。”芬國昐終于開口,“你只會殺死阿瑞恩。她會用生命保護勞瑞林的果實。”

這回輪到費艾諾陷入沉默。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他緊緊攥着針管,埋首在掌心中,佝偻着身軀無聲地哭泣。羞恥和悲傷淹沒了他。曼威錯了,他确實無藥可救了。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去試圖毀滅阿爾達中最明亮的光,毀滅那給予希望、逼退邪惡、帶來溫暖的太陽,讓維林諾與中洲的所有生靈失去寶貴而美麗的白晝。他确實無藥可救了。

那麽,該做的事就很清楚了。他抹了抹眼淚,直起身來,保持着最後一點尊嚴,閉上眼睛,然後将針紮向自己的喉嚨。

踉跄的腳步聲響起,手中的針管被打飛出去。費艾諾睜開眼睛,看見芬國昐在自己身前慌張地喘着氣,而飛出樹冠向下方墜落的則是原本在他手中的針管。

“諾洛芬威……”

他剛想說什麽,芬國昐卻突然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手。食指的指尖滲出一滴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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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

一秒。芬國昐擡起頭看着他,眼中還帶着擔憂的神情。對費艾諾的擔憂,不是對自己的。

“你怎麽……”

兩秒。按理說芬國昐是不會有這種失誤的,但仍在輕微的中毒狀态的他不管是手腳都有些不穩。他向後倒去,臉上沒了血色。

“不……!”

三秒。青色的血管被漆黑占據,瞳孔擴散,呼吸停止了。

一片死寂。

“諾洛芬威?”費艾諾輕聲問道。

當然,他沒有得到回答。畢竟是最黑的心,最烈的毒,多一秒也沒有留給他。

費艾諾第一次如此喜歡圖爾鞏,因為在維林諾所有的精靈當中,唯有他相信費艾諾的話,相信芬國昐真的是被他所殺,而不是覺得他已經悲傷得發了狂。那天晚上費艾諾躺在床上,圖爾鞏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走進他的房間,将匕首架在他的喉嚨上。他等待着,但過了一會兒,圖爾鞏只是離開了。

他不理解。他不知道為什麽沒人相信他說的話。芬鞏說:“怎麽可能?您這麽愛他。”但他還是不理解。

他沒去參加芬國昐的葬禮。那具布滿黑色紋路的慘白軀體中已經沒有他在了,那麽他也沒有要去看那軀體的欲望。葬禮那天街道空蕩,幾乎所有提裏安的居民都去埃澤洛哈爾山丘觀看火葬儀式并為那古老的精靈王哀悼。對于年老與年輕的精靈來說,芬國昐的死都是全新的體驗。對于見證過久遠時代的古老精靈,這是他們第一次目睹親族的二次死亡。對于年輕的精靈,這是他們第一次知道在蒙福之地也會出現死亡。

費艾諾披着鬥篷,在提裏安的街道上游蕩。曾經動聽的鑽石粉塵聲此時只顯得刺耳不已,明亮的星辰與伊希爾只讓他感到有種被窺視般的羞恥。他路過一家酒館,買了幾瓶最烈的酒,在店主的“節哀順變”中走回明登·埃爾達冽瓦。

他喝了酒,但沒有允許自己醉,只是在過度的酒精攝入後渾身難受地躺在沙發上。劇烈的頭痛反而讓他感到安心,至少可以稍微轉移一點他的注意力。明明沒有醉,但他還是斷斷續續地哭了,直到昏睡過去為止。睡着之前他看向窗外,看見依然閃亮的埃雅仁迪爾之星,發現自己沒有絲毫欲望。

芬國昐如願以償了。費艾諾再也不會去追尋茜瑪麗爾。

清晨時分他睜開眼睛,隐約看到一個酷似芬國昐的身影坐在他身旁。視線清晰之後他才發現那是芬威。無言地,父子擁抱在一起,費艾諾本來又想流淚,可眼睛已經幹涸了。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芬威撫摸着他的頭發。

“您不該對我說這句話。”

“我已經對諾洛芬威說過了,雖然只是對着墓碑。”

“他的墳在哪兒?”

“在你當初給我立的碑旁邊。”

費艾諾放開芬威,握着父親的手:“我該去見他嗎?”

芬威敏銳地察覺到他不是在說上墳:“你在說什麽?他是為了你才這麽做的,你該好好活着。”

他搖了搖頭:“跟這個沒有關系。我只是……想要結束。我們不是次生子女,但死亡确實能讓某些事情終結。我只是感覺結局應該是如此。”

“你想要結束什麽?”

“我的誓言。我的執念。”

“如果上一次死亡沒有結束,你為什麽覺得這一次死亡能夠結束呢?”

他無法回答。

第二天,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費艾諾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彌瑞爾來到他床前,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你看起來很累。”她柔聲說道。

“我想做你做過的事。”他說,“我想要休息。我想要睡上長長的一覺。”

“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他沒有說話。

“即使是再來一次,我應該也會做出相同的事。”彌瑞爾說道,“這并非我能夠控制的;當初的痛苦超出了我能夠忍受的範圍。但如今的我已經明白,我的行為給你帶來了怎樣的傷害。最終的決定權在你手中,但你不像當時的我那般年輕而沖動。你一定明白這麽做有什麽後果。”

第三天,雅梵娜如她之前承諾的那樣出現在了門廊上。費艾諾先是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看着雅梵娜輕輕哼唱着,讓門口那棵因烏茍立安特的來訪而枯萎的白樹綻放出新的花朵。

“你讓他活過來了嗎?”

“沒有。這只是普通的花。”雅梵娜坐在他身邊,“我救不活他了。”

他沒說什麽。雅梵娜接着說道:“這種花名叫辛貝穆奈。曾經在中洲的洛汗王國,國王們的墳冢上就會開滿這種花。辛貝穆奈在他們的語言中意為‘永遠銘記’。”

“曾經?”

“洛汗早已經不在了。”

他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就這樣接受雙聖樹再也回不來了。”

“不,他們當然可以回來。”她平靜地回答,“就像你當然可以找回你的寶鑽那樣。我也可以取回茜瑪麗爾的光,然後他們就能重獲生機。”

雅梵娜轉頭看向他:“但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做。”

“而且你也知道,”費艾諾補充道,“他們的确回不來了。就像即使取回了寶鑽她們也不會接受我一樣,雙聖樹已經枯萎了。”

她的臉輕輕抽搐了一下,仿佛是要哭泣,但她沒有。

“這就是凡人的死亡。”她說道,仿佛是某種宣言。

神奇的是,在聽完這句宣言之後,費艾諾感到身體中重新煥發出了活力。他不再整天昏睡,身體逐漸溫暖起來——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體溫竟然如同瀕死般降低了。早晨重新變得光明,夜晚的月色也美麗了起來。他摘下一朵辛貝穆奈,聞到動人的淡淡清香。死亡的确是終結,但重點并不在于死亡本身。曾經的他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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