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宋栖猛地推開周豔,跑出一邊對着角落大吐特吐。
周豔知道他可能會難過,但是我沒想到宋栖竟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她有些擔憂地看着他,嘴巴也笨又不知該怎麽安慰,只能慌亂地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宋栖。
“謝謝。”宋栖扶着牆,擦了擦嘴角的髒物,他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着,像是忍受着什麽。
“你沒事吧?”周豔想要扶他,手還沒碰到宋栖的袖子,就被他不留痕跡地躲開了。
周豔一時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睛微紅,十分無措。
“我沒事。”宋栖搖了搖頭,低頭從錢包裏取出三百塊錢遞給周豔。
周豔一愣,臉上掠過羞/憤,并沒有拿。她雖然窮,卻也有自己做人的基本準則,她只是告訴宋栖他家裏事,宋栖要給報酬的行為,讓她有些難堪。這個人是如此的陌生,他們無論是穿着還是行為,一看就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以前去她家買東西時怯生生的那個孩子已經不見了。
宋栖捂住腦袋,整個人一陣踉跄,太陽穴突突地抽痛,剛剛,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他媽他姐出事那天的畫面,完完整整,他明明好幾年沒見他們了也不知曉這些事,那些畫面卻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在現場。
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這些不對勁都是從他遇到那個男人後才愈發明顯的,那個叫傅明呈的男人。
“若是哪天你遇到不可解之事,喚我名字即可。”傅明呈的話又回響在腦海裏,宋栖掏出自己鬼使神差撿回來的名片,名片上還有那人留下來的電話號碼,他猶豫這要不要打過去,哪怕對方是個騙子。可心裏有個聲音在提醒他,還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否則你就前功盡棄了。
他想他應該是在做一件很大的事的,至于有多大,他不知道,做的什麽的事,他也不知道,也許某一天,它就就會自動浮出水面了。
他咬咬牙,把名片塞回口袋裏,再說吧,也許這次只是自己的錯覺呢。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他還記得王奶奶家的位置,那時每天早上都會經過他家樓下的嘎吱嘎吱的板車推動聲和路口微笑着賣早餐的兩個女人的音容樣貌,還牢牢刻印在他腦海裏,她們活得艱難卑微,卻從不放棄希望。他曾經就說過若能回來一定會報答那一家人,雖然被人一笑帶過并不當真,但給糧食者,猶如再造父母,他不能忘恩負義。
王家媳婦見到他時,頓時又驚又喜,還有些不敢認,眼前的宋栖長高了臉也圓潤了,何況白白淨淨的,長得又精致,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少爺呢,也不知邱氏(宋栖媽媽)怎麽生出來這麽漂亮的孩子。
家裏丈夫幹活去了,孩子也上學了,就她一個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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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媳婦很熱情,對宋栖噓寒問暖,知道宋栖當年被好心人帶走,這幾年過得很好,她側過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心裏一陣欣慰。
“這世上還是好心人居多的,我們不能因為周圍的人不太友好,就否定了其他的善意。像前段日子,就我家背後的那李梅家,女兒得了闌尾炎,李梅不懂,還以為她吃錯東西,看她痛得死去活來,就把她扶去牌坊那家小診所撿藥,還好被居委會大媽看到了,送她去割了闌尾炎,才撿了一條命。”王阿姨輕嘆。
宋栖看着她,心中也是一片唏噓。
宋栖掃視了王家一圈,沒看到王奶奶,他走了一圈,坐回椅子上,手裏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可能是茶葉并不怎麽好的緣故,味道有些怪怪的。他擡起頭,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怎麽不見王奶奶?”
王家媳婦一愣,整個人有些黯然:“人沒了,胃癌晚期。當時都沒發現,看到她那段時間比以前更瘦了還以為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也沒太在意。後來吐血了去醫院一檢查,才發現到了沒得治的地步了。”宋栖心裏有些傷感。老人的身體本就弱,他們也沒有每年都做全身檢查的常識,平時不舒服,總覺得是小病小痛,過幾天它自動就會好了,等到感覺到很不舒服了,才想着去小診所看一看,結果拖到最後,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不止王奶奶,這世上其實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數是因為沒錢,覺得做一次檢查要好幾百塊呢,還要去那麽遠的地方,算啦算啦,死不了,若真死了,那也是命該絕。說不通,也無可奈何。
生生死死,由人不由命,說的大抵如此,可又有多少人能參的透?
所以還是管好自己最切實際。
王家媳婦又說,哎,宋栖啊,留下來吃飯吧,阿姨給你做飯去啊。
宋栖說:“好啊,都好久沒吃您做的飯了,怪想念的。”他笑得眉眼彎彎的,像個小天使一樣,看得王家媳婦心都軟得一塌糊塗,她心裏高興,也沒有想太多轉身去廚房忙活了。
宋栖卻站起來,廚房沒有門,只有一塊門簾,此時門簾正被拉到一邊,操作臺對着客廳,他能把裏面忙活的人的背影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婦人,微駝着背,正在為他而忙碌,他突然心裏有點暖,更多的是不舍和愧疚。他站了一會兒,從包裏取出兩萬塊錢放在桌子上,悄悄的離開了。
他能給得起的,只有這些了。
他知道,這次以後,他和這裏再也沒有關系了。還清了,心裏松了一口氣,那些壓抑在心頭的情緒,也消散了不少。
王家媳婦做好飯出來叫人洗手吃飯,才發現客廳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家裏客廳小,有什麽東西一目了然,她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一沓紅票票,莫名的刺眼,紮得她眼睛酸澀。
“我哪裏圖你這個啊……這孩子,怎麽這麽戳人心窩……我飯都做好了,你就不能吃一口再走嗎……”
她把那兩萬塊用布包好,鄭重地放進裝存折的鐵盒子裏,放到了衣櫃的最頂上,又回到餐桌旁,默默地吃完了那一桌菜。
不是宋栖不願留下來,而是不能,當面的話,宋栖知道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拿他的錢的,這樣,他就還不清了。還不清了會怎樣呢,其實他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裏,似乎這一切都是借來的,不能虧欠,否則一切就毫無意義了。
“我總覺得我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醒來了,就長成了這般模樣。”宋栖難得煽情一回。
薄濤一聽,頓時哈哈大笑,他摟過宋栖的肩膀,笑得不僅自己的肩膀直抽,還弄得宋栖的肩膀也一顫一顫的:“你這人戲怎麽這麽多,還做夢呢,我看你是傻的吧。”
宋栖嫌棄地扳開他的手,班長走過來,笑着問了句:“宋栖志願真填的B大?”
宋栖笑了笑,也不掩飾:“對,就是B大!”哥哥就是B大的,他要走他走過的軌跡,況且,哥哥在京都……
班長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宋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薄濤說:“真想和你繼續做同學。”
“得了吧!”宋栖哼笑:“跟你做了六年多同學,我天天對着你,都看膩了。”
薄濤:“……”還能不能好好地友愛了?!
薄濤盯着他平靜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臉上表情收斂起來,難得帶上幾分認真。
“那,你覺得自己本該是什麽樣子的呢?”
“啊,”宋栖猛地一愣,回過神來,吶吶道:“我也不知道。”
薄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恍眼就到九月開學,宋栖拖着行李箱去了京都,淮逸早早就在機場等着了,一見宋栖出來,就迎了上去,手裏接過行李箱:“累壞了吧,都給我吧。”許姨前段日子已經過來了,那時宋栖去高中畢業旅游,就沒跟來。
宋栖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說:“路上都是睡過來的,哪累啊,倒是哥你,那麽大的黑眼圈,昨晚又熬夜了吧?”男人今天穿的休閑,頭發也沒有一絲不茍地梳到腦後,稍長的劉海被風吹的有些淩亂,渾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氣息,有點像剛畢業的大學生。宋栖沒他高,只好踮起腳尖幫他把劉海撥出兩邊。
男人溫熱的呼吸撲到他臉上,癢癢的,弄得他身體一震酥麻,很沒出息地臉紅了。
淮逸垂眸看他,一個勁地笑,宋栖見他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又羞又怒,頓時有些生氣了:“跟你說了多少次要早些休息,哥你怎麽就不聽啊!我知道哥你很忙,可身體也重要啊,你這樣都不休息好,身體垮了怎麽辦?”
淮逸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兩人坐進車裏,隔斷了外面的人來人往,只剩他們兩個人。淮逸幫他系安全帶,系好後順手捏了一把他腮幫鼓鼓的肉,好像比上次少了一點肉感,瘦了……宋栖可氣了,撇過臉看着窗外,不想理他,覺得他太不愛惜自己了。
淮逸軟着聲音哄他:“哥哥作息不好,以後小栖可以監督哥哥啊,小栖就監督哥哥吧,哥哥一定會聽話的。”
宋栖撇嘴,你就仗着我對你沒有抵抗力吧。
九月的京都,早晚溫差有些差異,早上十五六度,中午就二十五六度了。這是一個全現代化的都市,霧霾尤其嚴重,當然,繁華至極,地價自然是寸土千金,求之難求。
方才還是晴朗的天,忽然變得暗沉,天雷滾滾,司機們為了安全着想,不得不降低車速。
一時間,京都環路交通堵塞。
“這天啊,怎麽說變就變,京都好些年沒這樣了,這次突然這樣巨變,也不知是好是壞。”
川震的悲慘還歷歷在目,美麗富饒的大盆地頃刻間翻天覆地,世間生靈,皆在那一瞬被剝奪了生機,唯剩這人間地獄,滿目瘡痍。
黑雲滾滾而來,黑影淩駕黑雲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下界的滿地生靈。那一瞬,天昏地暗,雷霆滾滾,大雨滂沱而下。
車門猛地被推開,人影一晃就竄出去了。
“小栖,你要做什麽?”淮逸吓了一跳,也不管是否在路上了,急忙停車去追人,宋栖就在天橋邊上,張開雙手仰望天,任憑雨打在臉上,身上,卻置若罔聞,口裏念叨着:“我看見他了……我終于看見他了……”當時就是在這橋上,他徹底失去了那個人。
“他是誰?”淮逸如遭雷劈地頓住了。
——
你家人真的會喜歡我嗎?怎麽辦,我好緊張。
他們不喜歡也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若他們真的不喜歡你,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再也不趟這趟渾水了,這裏,不要也罷。
小笨蛋,你怎麽那麽傻啊?
——
是誰,在他的耳邊輕言細語,輕輕抽泣?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好好愛你,抱你,不會讓你難過,你一落淚,我就恨不得替你哭。
那些模糊的人,漸遠的抽泣,最終化作一聲綿長的嘆息……
“這都第三天了,怎麽還不見醒來,怎麽好端端的就發起燒了呢?”宋栖不常生病,平時也是偶爾小感冒,一般一兩天就好了,從來沒試過昏迷三天的。許姨有些急,看向淮逸的目光不免帶上責備。阿逸去接人,明明開着車去的,結果兩人一身落湯雞回來了,也不知想要鬧哪樣。
淮逸又心疼又自責,一想到當天的畫面,小栖在雨中念叨着那人,無論他怎麽喊,都像沒聽到似的。
他忽然狼狽極了,驀然意識到,以後或許有那麽一天,他珍重的放心手心上疼的弟弟,會轉身離開自己,任憑自己怎麽喊他也不會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終于從青少年軍校回來了,三十四度陽光下暴曬,我已經是一根蔫了的蘿蔔………………
痛心的是,我才知道軍訓學校是沒有網絡的,全程2g網絡……信息都發不了!!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