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49
宋栖久久沒說出話來。他做錯了什麽,竟讓一個人費盡心思得想讓他死,一次還不夠,還要兩次?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好似堵着一口氣,怎麽也出不來。
“別怕,以後,有我。”淮逸說。
我當然知道,你會保護我,我也不會讓你受傷害,舍不得。只是聽到這事,有些難受,又有些慶幸,慶幸幸好有你啊。
直到離開了俞家莊,車再次行駛在‘幕路歸途’的時候,嘩啦啦的水聲,好似沉悶的鼓聲敲打在他心口上,一聲接着一聲,鼓聲越來越重,從心口逼至腦殼,嗡的一聲,大腦微顫,好像只要再重一點,再重一點的話,他就會不堪重負真正死去了。
那天他趁南祁閉關了,便撒開了腳丫子,瘋了似的直奔溪流。他是狐貍,不過愛水,南祁雖然寵他疼他,卻沒有教過他洗澡,就連南祁他也是不洗澡的,髒了就用法術處理。而他,毛癢的時候,特別喜歡下水,洗的夠夠的,把一身污垢氣味都洗幹淨了。
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目光如炬,其中的火熱哪怕他想要忽視也不做不到,只能氣哼哼地變成人樣,想要吓跑他。
結果回頭,空無一人。
早該想到,早該想到的……
“唉,又在想什麽了?”額頭傳來溫熱,淮逸把手探過去,試了試他的體溫,并沒有發燒,也不知他的臉色怎麽會這麽差,好像自從得知他的叔公要殺他以後,就一直這個樣子了。但他人已經死了,在這糾結也沒什麽用了,如今沒人能傷害得了他們,計劃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發生的過去,無法改變的事實,已經是一個事實。
俞骞說:“你是我的兒子,我的位子理應會留給你。不過你若是不喜歡,也沒事,爸我就去族裏看看,找個有能力的孩子來繼承。”他沒有那麽執着子承父業,活得久了自然也就看清了,漫長的歲月裏,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他和他的愛人就是被責任所束縛,一生都貢獻給了他們。如今他們最大的奢望,不過是兒子幸福,族人們安穩,若是可以,他希望小栖可以去過自己的日子,去看看他們夫妻倆沒法看的江河湖海,大川山脈。
宋栖沒有回過神,不過還是道:“那辛苦爸爸了,有空了我會和哥哥常回來看你們的。”
俞夫人有些心梗,好不容易回來的兒子又要走了:“還沒嫁出去呢,就想着回娘家了?我怎麽生出個你這樣的兒子,出息呢!要嫁也是這小子嫁給你!否則休想!”看他兒子的身子板還有對淮逸的粘糊勁,就知道她兒子和她一樣的位置。
宋栖哪能不明白他媽的意思,一下子羞得滿臉通紅,咬着嘴唇,不知道怎麽和他媽說話。淮逸看得想笑又不敢,怕他更加難為情了。
岳母喜歡的話,吃點虧他是沒事的,反正關上門,該幹什麽他還是會幹什麽。咳,挺住!現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能嫁給小栖,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了。只要小栖願意,我馬上可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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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夫人腳下踉跄差點摔倒,着實被他的厚臉皮驚到了。不過她好歹見多了大世面,也就是瞬間的反應,很快便穩住了神情。
她一臉矜持,卻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栖,等待傻兒子趕緊答應。
傻兒子整個人都不能更傻了,漲紅着臉,眼珠子四處躲避,擺着手,嘴裏胡亂道:“不,我不娶!”
淮逸的笑容僵了僵,沒想到宋栖竟然會是這個反應,他以為,他至少會答應的,哪怕不答應,也會是沉默,沉默就是默認了這事。哪知事到關頭,宋栖卻沒如他想的一樣,倒是讓他有些心慌,怕準岳父岳母一個高興就不同意他們的事,還會把他攆出去。
果然,俞夫人笑容都真實了許多,憐愛把摸了把兒子的腦袋,苦口婆心道:“好好,不娶!你還小,成親這事急不來。”
俞骞一臉欣慰地在旁看着,還不忘挑釁地暼了眼淮逸,發現那小子居然一臉淡定,頓時又有些氣憤!這小子怕是也沒有那麽喜歡他家寶貝兒子吧,說是糾纏了兩世,現在兒子不要他,他居然還能若無其事?他們的關系怕是假的吧?
兒子下一刻給他上了一堂課,打臉來得猝不及防。
宋栖有些難以啓齒,不僅打臉他爸,還打臉他媽:“這親肯定得娶的,我會名正言順地把哥哥擡進家門,不過不是現在,等我和哥哥過完人世的幾十年,就回來成親。”
其他人聽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幾十年,于他們而言不過瞬間的事,打坐,閉關出來,有時外面已是滄海桑田。幾十年,亦是他們的人生,作為人的一生,短短幾十載,卻是看盡世事變換,他們落地、生根、謝幕。
一生到此結束。
六個字,道不盡的酸甜苦辣。
“好。”淮逸笑彎了眼,眸中星辰綻放着璀璨的光芒,似乎都要把他的給灼燒了,溫柔的要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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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什麽,就是覺得不真實,我們還沒準備好就來了,才剛找到一點點現世安穩就又離開了。”宋栖說。國慶節都沒過完呢,就又回來了,短短幾天,發生的事也不算多,卻讓他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這次,在被害前,他們親手斷了罪魁禍首的後半生;這次,他有了除哥哥以外的家人,他們都很愛他。
“家就在那裏,你若想回來,我随時可以抛下一切和你回來的,他們愛你,我也愛你啊。你要的現世安穩,我保證,我都可以給你。”
所以你別那麽不安,我會陪你很久很久。
“告訴你個秘密。”淮逸突然變得神秘兮兮。
“嗯?”
淮逸飛快地親了口他的嘴角,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很久以前,偷看過你洗澡……”
“……”
“哥,你就沒有想過,你是什麽嗎?”他們來到洞府門口,門口旁邊有大塊的藤蔓,葉子又肥又綠,本就搶眼至極。然而此時此刻,麋鹿崽躺在垂到地上的藤蔓上,他的犄角上,站着一只小麻雀。
一陣風吹過來,綠葉拂動,他們的睡姿安靜美好,陽光從雲層探出頭,灑下一地的暖洋洋。
不忍打擾這瞬間的美好,他們轉身去了別處。
自有記憶起,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這裏度過的,哪怕後來離開了些時日,如今故地重游,竟是絲毫不覺得陌生。
“這溪水以前沒這麽湍急,我小時候特別喜歡來這裏玩水洗澡。”走過一地的鹫尾,宋栖走到溪邊,蹲下來,手伸進水裏撥動水流:“都照不清晰我的影子了,有點遺憾。不過哥,我跟你說,以前我在這洗澡的時候,總感覺有人看我,真的,每次我都生氣。”
淮逸笑了笑:“我知道,是我。”
宋栖差點一頭裁進水裏。淮逸嘆了口氣,無奈地把人拉起來摟着他的腰,沒法,怕人真摔了。
“哥,不會真是你吧?”宋栖要氣死。
“別氣。我不是故意的。”淮逸道,“我也是經岳父提醒,才想起自己是個河神。難怪我那時想抱抱你都做不到,我明明,就把你裹進我身體裏了。”
“後來有一次,我在三華源裏游蕩,那時恰逢結界陣法最虛弱,不小心就出去了,還被雷劈了,只能躲進一個剛出生就斷氣的嬰兒體裏。”後來的事,他不說,宋栖也知道。
兜兜轉轉,若他們兩個都沒出去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些事,是不是就可以早早就在一起了?
都過去了,不說如果也罷,沒意義,珍惜當下珍惜身邊人,才該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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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輪回,匆匆幾十載。人間夢圓月缺,多少愛恨皆浮沉,落定,便畫上了句號。
紅燭搖曳,桌上香爐裏點着助興的熏香,床幔晃動。清俊青年均着大紅禮服坐在床榻上,兩人交錯着手,手裏還拿着酒杯,深深地凝視着對方。
“喝過這一杯,無論生死,你都是我的了。”
“好。我一直都是你的,無論生死,都是。”
他們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一杯敬過往,一杯敬你我。
多麽幸運。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結束ヘ(_ _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