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味道

周一早晨上課,厲邵揚果然背着書包站在講臺邊,聽完班主任的介紹,帶着陽光的笑容和同學們打招呼。

這種陽關暖男挂天然地受女生們喜愛,加上厲邵揚長相帥氣,一開口就收獲了大部分同學的好感,除了陸自寒和紀燃。

陸自寒知道這人和任惜遇有瓜葛,所以先入為主對他觀感一般,只不過陸自寒向來冷着張臉,喜歡還是讨厭看起來并沒有多大區別。

而紀燃卻是憑借類似于雄性動物的直覺,覺察到一絲領地被侵犯的不悅,尤其是厲邵揚頻頻瞟向任惜遇的方向的時候。

程乾對他說:“教室裏還有幾個空位,你看自己喜歡坐哪裏……”

厲邵揚裝模作樣地看了一圈,提着書包慢悠悠地轉到任惜遇的課桌旁邊,彎下腰問他:“同學,你邊上的位置,我可以坐嗎?”

好巧不巧,任惜遇轉學來之後也一直沒有同桌。他只能收拾出自己的東西,給厲邵揚騰地兒。

“謝謝同學,你叫什麽名字?”厲邵揚笑着問他,眼裏閃過幾分狡黠的亮色。

任惜遇在心裏嘆了口氣,也一本正經地回答他:“你好厲邵揚,我叫任惜遇,是一班的班長,以後遇到什麽問題,你都可以來找我。”

“好的,謝謝班長。”厲邵揚笑得很開心,引得女同學們的姨母心也跟着化了。

任惜遇不敢跟着化,一邊無視程乾在他倆身上逡巡的若有所思的視線,還要頂着紀燃肉眼可見心情不爽的低氣壓,還要思考怎麽在陸自寒面前把自己和厲邵揚的事情搪塞過去,一個頭三個大。

星期一上過兩節課之後就開晨會,任惜遇跟着隊伍下樓,厲邵揚還沒編進隊伍,自然而然跟在了他身後。

厲邵揚看起來是真想重頭開始,來跟現在的“任惜遇”相識相交。

任惜遇心裏酸脹得難受,不管厲邵揚說什麽,都只作出一副禮貌疏離的樣子。

忽然一只手臂橫進來,拆開任惜遇和厲邵揚。

紀燃大大咧咧地把任惜遇摟進懷裏,眼神裏充滿暗示意味,帶着笑意問他:“賽奎農的紅酒,後勁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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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惜遇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嘴上應得平靜:“過了,現在沒事了。”

“那就好,才喝了這麽點就醉得求饒,太沒意思了。”紀燃仗着沒人能聽懂他的黃腔,肆無忌憚地逗任惜遇,“下次換別的試試?白蘭地怎麽樣?”

任惜遇咬着牙維持表情,厲邵揚不明所以,湊上來說:“班長要是不會喝酒的話,還是不要逼他了吧?”

紀燃斜睨了他一眼:“厲邵揚,你是瀚揚集團董事長的兒子?”

厲邵揚點頭:“是的。”

紀燃:“瀚揚集團不是在B市嗎,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上學了?”

厲邵揚笑了笑:“我爸的公司在拓展業務,這幾年都會在A市。我正好也想考A市的大學,就跟過來熟悉一下。”

“噢,挺不錯。”紀燃伸手拍拍他,“下次有聚會叫你,一起玩啊。”

紀燃三兩句就跟厲邵揚你來我往聊上了。厲邵揚脾氣好,對着誰都和和氣氣。紀燃又是個自來熟的小少爺,兩個家世相近的豪門子弟,一下子就能友好互動。

任惜遇還被紀燃勾在懷裏不肯放,不由地開始回想,自己是哪裏裝的不像,才會一來學校就招惹上兩個纨绔,永遠逃不脫陽光下光鮮,黑暗處卑賤的脔寵命運。

晨會結束後回到教室,任惜遇在教室裏轉悠着收被程乾罰重寫物理題的同學的作業,大部分同學都自認倒黴,乖乖把題重寫了一遍,但也有人不服氣,比如被程乾重查作業,揪出來通篇小猿搜題的袁倜。

“我為什麽要重寫,不是你們抱團抄作業被發現,能牽連到我頭上?”袁倜抱着手冷聲說。

喧鬧的教室裏頓時一靜。胡迅先不爽地反駁他:“什麽叫抱團啊,是我們硬拿班長的作業來抄,被發現算我們活該,班長也是被牽連的。再說了,你抄網上和抄同學有什麽區別?叫你重寫還委屈你了?”

“胡迅,你可真是班長的大孝子。”袁倜白了他一眼,“也不看看人家有沒有空搭理你,任惜遇忙着呢,舔完這個舔那個,你想被舔,等排隊叫號到明年吧。”

紀燃已經要跟人出門打球了,聽到這句臉色立時冷了下來。他把球一摔,指着袁倜說:“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紀少爺都替你說話,看來平時被你舔得很爽啊?”袁倜冷笑着扭頭對任惜遇說。

紀燃一下子火氣蹿了上來,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就是一拳:“你他媽說什麽屁話?!”

兩人的鬥毆很快被同學拉開,期間任惜遇都在一言不發地整理作業,兩邊都消停了才對袁倜說:“你不寫是吧?那我就這麽跟程老師說了。”

袁倜嘴裏還有腥氣,疼得說不出話,只能陰測測地看着任惜遇離開,又被紀燃罵道:“別他媽到處亂看,四眼不好使就回去叫你爸修修,眼珠子摳了換義眼也行,反正留着也是惡心人。”

袁倜家裏做的是視力矯正産品,紀燃連珠炮似的幾句話把袁倜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偏偏陸自寒扶了一把眼鏡,淡聲開口:“打擊面有點廣啊,縮小一下狙擊範圍不行嗎?”

班裏哄堂大笑,似乎在以此證明自己的立場,頓時顯得袁倜被孤立在一邊,像個跳梁小醜。

袁倜陰着臉一言不發地坐回位置,等任惜遇回來上課鈴就響了,教室重新安靜下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任惜遇坐回位置上,就見厲邵揚借着書本都掩護偷偷推過來一顆奶糖,還帶着一張便利貼:班長不要生氣,吃一顆你不喜歡但是我喜歡的奶糖吧:)

任惜遇壓着嘴角不讓它往上翹,然後偷偷剝開糖紙,把濃郁甜膩的奶味塞進嘴裏。

很便宜的糖果,超市便利店随處可見。以前他去做家教,不知怎麽哄這個跟他同齡的小少爺學習,最後只想出這麽個招數,每次去之前抓一口袋糖,做對一道題,獎勵他和自己一人一顆糖。

其實他沒有那麽愛吃糖,只是廉價甜味素和糖精混合刺激味蕾的一瞬間,可以營造一份虛假的幸福。

他喜歡的并不是糖,而是少年含住糖之後微微彎起的眼角,就像現在看着他吃掉糖,開心得眉眼彎成月牙形的厲邵揚。

然而任惜遇一時輕忽,忘記觀察四周,裝腔作勢的冷淡也破綻百出。陸自寒和紀燃的視線如果有殺傷力,只怕他和厲邵揚的背上此時都被紮出四個洞了。

物理課下課之後,程乾把厲邵揚招到辦公室,和顏悅色地問起學習和生活的事。厲邵揚沒有防備,很自然地一一回答。

“對了,”程乾一邊給厲邵揚整理資料,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那天我看你和任惜遇挺熟的,今天怎麽裝不認識了。”

厲邵揚微頓,笑着說:“以前在鄉下認識的,現在都長大了,黑歷史就不提了。”

“你不是說任惜遇是你的家教老師嗎,這算什麽黑歷史?”程乾問,“你倆同屆,他也能教你啊?”

厲邵揚眼裏帶了點自豪的神采:“晏晏成績可好了,以前是B市的中考狀元呢。正好他找兼職,就來我家給我補習了。”

“惜遇果然厲害啊。”程乾了然一笑,随口問,“晏晏……是惜遇的小名嗎?”

“我……随便喊的。”厲邵揚愣了愣,立刻說,“以前不懂事叫着玩兒,現在他不讓我叫了,嫌丢人呢。”

“噢,是這樣。”程乾點點頭,“你先回去上課吧,有什麽事随時和老師說。”

等厲邵揚關門離開之後,程乾打開電腦搜索引擎,慢慢輸入三年前B市中考狀元的字眼,看着跳出的詞條,雖然當年的中考狀元不知為何沒有接受采訪,但報道還是還是白紙黑字地留下了當事人的名字:何晏。

程乾勾唇微微一笑,從通訊錄裏翻找聯系人,撥了個電話出去。

“喂,老錢?是我程乾。工作忙嗎……我當然忙啊,最近整理我們班轉校生的學籍,焦頭爛額的。對了,你還在B市一中的教務處嗎?我們班有個學生是B市轉來的,據說是那年的中考狀元,你那能查到資料嗎?……我這不是找你打聽方便,省得問家長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學校,一個個都是大老板,哪有工夫回我……诶好好,謝謝啊……”

厲邵揚一回來就拉任惜遇去走廊,壓着聲音說:“晏晏,剛才程老師找我談話,我好像說漏嘴了。”

任惜遇眉頭輕蹙,問道:“你說什麽了?”

“剛才程老師問我,我把你是當年B市狀元的事說出去了。”厲邵揚愁眉苦臉地說,“你是不是沒跟大家說過B市的事,我這樣會給你添麻煩嗎?”

任惜遇嘆氣:“算了,就算你不說,學籍記錄在那兒,他早晚也能查到。”

“任總知道B市的事嗎?”厲邵揚低聲問,“不想讓他知道的話,我讓我爸把你的資料改掉,應該不難。”

“我媽在紅玉發廊呆了十八年,他能不知道?”任惜遇冷笑,“有本事看不起我媽,就別把我接回來。”

“小班長,聊什麽呢?”紀燃插着兜走過來打斷二人的對話,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攬住任惜遇,“籃球鎖在器材室了,陪我找老師拿鑰匙去呗。”

“……”任惜遇覺得把紀燃把籃球當腦袋,把腦袋拆下來當球扔,對他也沒有多大影響。

任惜遇跟厲邵揚打了個招呼,轉身跟着紀燃下樓。剛拐到一樓,紀燃突然伸手一拽,任惜遇猝不及防被帶進了一扇教室門內。

紀燃砰的一聲關上門,任惜遇懵了一會兒,才發現這裏是走班教室,雖然上午沒有走班課,但還是有老師會巡查。

“幹什麽你,要上課了!”任惜遇被抵在門後,又緊張又生氣,瞪着他罵。

紀燃捏起任惜遇的下颌,不滿地說:“一會兒是陸自寒的吻,一會兒是厲邵揚的糖,你的嘴就沒一刻清閑麽?”

任惜遇一時語塞,只能冷聲怼他:“關你屁事,松手。”

紀燃不肯松手,還湊近了嗅他,鼻尖若即若離地蹭在一起。

“這種廉價的破奶糖,厲邵揚也好意思拿來獻殷勤。”紀燃哼了一聲,“把我們小班長的味道都弄髒了。”

任惜遇氣得笑了出來:“那您想怎麽樣,紀少爺,現在空運一瓶賽奎農酒莊的紅酒來給我漱漱口?”

紀燃臭着臉,從口袋裏摸出一瓶溫熱的牛奶,塞到他手裏:“喝了。”

任惜遇低頭一看:“……”

學校小賣部供在保溫箱裏的英國皇家牧場無添加鮮奶,巴掌大,二百六十八一瓶,任惜遇在來學校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下了定論,只有剛從東南亞回來,不會換算人民幣彙率的傻逼才會失手買這玩意兒。

然而此時這瓶比牛還貴的奶,被紀燃用遞賽奎農紅酒一樣的氣勢遞到了他手裏,讓他一時不知該不該打開蓋子,認領下不會換算彙率的傻逼這個稱號。

任惜遇想了想,晃着奶瓶确認了一遍:“我喝了,你就放我回去上課是嗎?”

“對,趕緊喝,我不想聞到那股奶糖味。”紀燃冷着臉下命令。

任惜遇認命地打開蓋子,一股腦灌下半瓶。因為喝得太急,乳白的液體順着嘴角滴到了襯衣上。他一邊用手背擦嘴角,一邊思考二百六十八的鮮奶味道和蒙牛有什麽區別,冷不防眼前一黑,獨屬于紀燃的氣息霸道地壓了下來。

“唔……”含在嘴裏的奶還沒有全數咽下,紀燃的舌頭已經強行闖進來撬開唇齒。任惜遇接不住,奶液帶着細細的銀絲落下來,沾濕了兩人緊貼在一起的前襟。

任惜遇是在聽到上課鈴聲之後重新想起掙紮,兩人喘着氣分開的時候,黏稠的奶味蔓延在唇畔間的空隙,任惜遇自以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落在紀燃眼裏,卻是小羊羔擡起蹄子,在他心口蹭了一下。

紀燃輕笑,複又低頭在任惜遇溫軟的下唇一舔,把乳白晶瑩的液體卷走,然後接過任惜遇手裏的半瓶奶,仰頭喝了個精光。

任惜遇和紀燃遲了兩分鐘,一起站在教室後門喊報告。老師對任惜遇這樣的乖學生向來寬容,又不敢過分苛責紀家小公子,擺擺手就讓他們進門了。

任惜遇低頭坐回位置,匆匆忙忙找課本和筆記,厲邵揚轉頭看了他許久,開口道:“班長,你身上的奶味好重。”

任惜遇一驚,胡亂遮掩:“是,是麽。可能是你的奶糖味。”

厲邵揚忽然湊近他的頸間,吓得任惜遇下意識屏住呼吸。

“不對,不是我的奶糖味。”厲邵揚看着他的眼睛,輕聲問,“晏晏,你和紀燃剛才,真的去器材室拿籃球了嗎?那籃球呢?”

“厲邵揚。”紀燃吊兒郎當地坐在座位上,突然用正常音量說話,把老師的講課聲都蓋過了,引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紀燃一只手肘搭在後桌,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厲邵揚,用全班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們沒去器材室,任惜遇現在身上留的,是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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