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控

助理給陸自寒簡單處理好傷口之後,詢問陸自寒是否直接去醫院包紮,陸自寒只淡聲說:“先去任家。”

到任家門口,正好遇上準備出門的任輕塵。

“大哥,是我。”任惜遇打開車門下了車,剛說了一句話,就看見任輕塵臉色突變,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出什麽事了?”

任惜遇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見校服上沾到了血跡,慌忙解釋:“這不是我的血,是陸自寒的。”

“有人冒充程老師把惜遇騙出學校,然後把他綁架了。”陸自寒說,“我已經報警了,後續結果警察會通知我們。”

知道這件事有厲川出手,就不可能鬧大,任惜遇沒多說什麽,任憑陸自寒睜着眼說瞎話。

但任輕塵眉頭緊鎖,不由分說抄起任惜遇的膝彎打橫一抱,把他兜進懷裏,對陸自寒說:“小陸,謝謝你救了惜遇,改天我們會親自登門來陸家道謝,今天你也先回去好好休息,找醫生包紮一下。”

陸自寒看了任惜遇一眼,點了點頭,就關掉車窗離開了。任輕塵轉頭就抱着任惜遇進門,一邊對傭人說:“快打電話請醫生,給小少爺好好檢查。”

“哥,我真的沒事。”任惜遇無奈,又不好掙脫,只能被抱上二樓的卧室,輕緩地放在了床上。

“都被綁架了還說沒事,有沒有哪裏磕着碰着了?”任輕塵皺着眉上下打量,看見他手腕上被緊握出的淤痕,臉更黑了,“這不是受傷了麽?還有哪裏,上面有沒有?”

任輕塵說着就把任惜遇的衣袖撩起來往上翻,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任惜遇脫不開手,又好笑又無奈,看着任輕塵小聲說:“哥哥,癢。”

任輕塵接觸到他的眼神,愣了一秒,突然反應過來弟弟的性向問題,而此時躺在他掌心的手腕瞬間變成了燙手山芋。他咳了一聲,立刻把袖子放了下來:“那就等醫生來了再檢查吧。餓不餓?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叫阿姨去做。”

“不用了哥哥,你剛剛是不是要出去辦什麽事,你先去忙你的吧。”任惜遇眨眨眼。

“只是公司的一點瑣事,哪有弟弟被綁架的事大。”任輕塵嘆了口氣,“反正今天已經星期五了,我給你們老師打個電話,直接請假在家休息,下周再回去。得跟爸說一聲,好好查查到底是誰策劃的綁架。這次也是我們疏忽了,要不是有小陸,真的會出大事。”

任惜遇在心裏想,任萬山應該也不覺得是什麽大事,畢竟私生子候選人還有一大把呢。面上還是乖巧地點頭:“好的,謝謝哥哥。”

任輕塵卻神色黯然,摸摸他的頭發:“不要一直說謝謝,是我這個當哥哥的沒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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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惜遇對于任輕塵這麽大的反應有點驚訝,就算任輕塵對他沒有戒備心了,似乎也不至于毫無芥蒂到這個份上,乍一看,真像是血濃于水的親哥哥在擔心弟弟的安危。

私人醫生來給任惜遇做了全身檢查,處理了一些細小的皮外傷口,囑咐他好好休息。任輕塵讓廚房炖了湯,看着任惜遇喝下一碗,才趕去公司找任萬山說明情況。

任萬山聽完彙報,只是沉思了一會兒說:“知道了,讓惜遇好好養傷,缺什麽吃的用的就跟傭人說。”

“爸,您不追查綁匪的身份嗎?”任輕塵問。

“不是已經報警了麽?警察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任萬山淡聲道。

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從任萬山嘴裏說出來,任輕塵幾乎要冷笑出聲。他沒有忍住,出聲道:“不動用關系深挖,這件事只會以精神病人報複社會結案。”

“輕塵,你要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任萬山冷聲說,“他們沒傷到惜遇,就證明還不想撕破臉。商場上利益沖突那麽多,為了一點小事深挖,得得罪多少人?”

任輕塵反駁:“小事?那可是你的兒子。”

“私生子而已,不中用就再換一個,有什麽大不了的,你那麽上心做什麽?”任萬山先是斥他,很快又緩下語氣,“輕塵,我看在他媽媽的份上才把他帶回來,在我眼裏,你才是任家唯一的繼承人。你不要把事情的先後主次弄亂了,做好你該做的,不要讓我失望。”

任萬山需要的不是任輕塵或任惜遇,他需要的只是與他同一血脈,懂事聽話、指哪打哪的狗。所以任萬山寵信任輕塵,卻又不許他分權;帶回一個敲打任輕塵的競争者,又不許他過多關心。任輕塵對自己父親病态的控制欲不想再做反駁,最終只低眉順眼地回應:“我知道了,爸。”

任惜遇百無聊賴地留在家裏養傷,第二天一大早,忽然聽到傭人說:“紀少爺來看您了。”

傭人當然不敢攔着紀家這位小魔王,任惜遇剛聽完消息,轉眼就看到眉眼張揚的少年大步進了房門。

“小班長,沒事吧?讓我看看傷到哪裏了?”紀燃一屁股坐在床邊,就要掀被子。

“紀燃!”任惜遇難得窘迫,死死拽着被角,瞪他一眼,“我還沒穿褲子!”

紀燃一下子笑了:“怎麽了,又不是沒看過,你讓我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留疤。”

任惜遇嘆氣:“我只是不舒服,請假回家休息而已。”

“少來,我偷聽我爸和秘書聊天聽到的,你是被人綁架了。”紀燃說,“不過你也別害怕,真的綁匪不敢綁到我們頭上,多半都是跟你爸生意場上不合的競争對手,要敲打你們家。下次小心點,別再那麽蠢被騙出去了。”

任惜遇語塞,只好道:“紀少爺交代完了,可以回去了嗎?”

“你這個人怎麽不識好歹,我這麽關心你,你上來就趕人?”紀燃氣得差點跳起來,“如果今天來找你的是厲邵揚,你會這麽翻臉不認人嗎?”

任惜遇疲憊地閉上眼:“紀少爺,你們能不能不要再玩這個追人的游戲了?很無聊,我也不想奉陪。”

“那好啊,你直接喜歡我,我就不追了呗。”紀燃歪着頭對他說。

多日的憋悶和怒氣一點一點攢積,被這一刻紀燃理所當然的調戲引到了峰值。任惜遇看着他說:“我為什麽要喜歡你?”

紀燃一頓,眼神立刻冷了下來:“那你想喜歡誰?陸自寒還是厲邵揚?我比不上他們嗎?”

“你知道直腸灌酒會死人嗎?”任惜遇忽然說,“那天在你的客廳裏,你差點殺了我,你知道嗎?”

紀燃滿臉的怒氣突然凝固:“什麽?”

任惜遇看着他:“直腸沒有經過肝的分解直接吸收酒精,血液裏酒精濃度達到0.3%就會酒精中毒昏迷,如果那天我不求饒,說不定就死在那裏了。”

“我,我不知道有這麽嚴重……”紀燃有點慌亂,“是我朋友說,拿紅酒灌腸很刺激,讓我試試,我才……”

“刺激?”任惜遇冷笑,“是很刺激,逼我口交,給我灌酒,看着我求饒、痛苦、掙紮,肯定很有意思吧?”

“我不是……”紀燃從沒想過事情會有那麽嚴重,完全慌了手腳。

“那我再問你,”任惜遇說,“紀燃,你說你喜歡我,那你願意和我結婚嗎?去國外領證,明媒正娶,把我介紹給紀家所有親朋好友。”

“我……”紀燃徹底啞了火,不知該如何回答。

“所以紀少爺,在你沒有意識到我是個人的時候,我們的相處非常和諧,彼此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可你非要做出一副追求我的樣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任惜遇閉眼靠在床頭,輕聲說,“你的每一次獻媚讨好,都讓我覺得是獵人在獸夾上擺的奶酪,讓我害怕驚懼,患得患失,唯獨沒有開心。等你想清楚我問的問題,再思考喜歡是什麽意思也不遲。”

紀燃看着任惜遇蒼白的脖頸,和手腕上露出的青色淤痕,久久沒有回過神。作為紀家獨子,十八年順風順水,從來沒人管束他的任何行為,以至于他的喜怒哀樂都純粹到極致,也驕縱到極致,這還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一時興起的樂趣,會給別人帶來那麽大的痛苦。

“你也不必在這裏手忙腳亂,知道拿刀子割寵物狗,寵物狗也會痛,下次不要割就好了。”任惜遇看着紀燃怔愣發呆的樣子,嘆了口氣,跪坐起來,搭着紀燃的肩攀上去,菟絲花一樣伸到他唇上,綿綿地一吻,往他唇縫裏遞進清甜甘洌的氣息,“回去吧紀少爺,乖。”

待紀燃失魂落魄地離開,任惜遇才抹下惑人的表情,疲憊地倒回被褥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到周日回校時間,任惜遇已經沒有什麽不适了,就堅持回學校上課。任輕塵拗不過他,只好把他送回了學校。

陸自寒傷了右手,拿紗布裹着胳膊,倒是沒有再寫題,用左手随意在教輔上勾勾畫畫。

班裏包括厲邵揚在內的絕大多數同學,都以為任惜遇只是身體不舒服回家休息,還拿着小零食來慰問他。任惜遇一個一個婉拒,然後照例一排一排催收作業。同學們一邊補作業一邊抽空聊着天。

“诶,你們知道咱班換班主任了嗎?”聽到這一句,任惜遇的腳步微微一頓。

“啊?什麽時候的事啊?”

“我也是聽我媽說的,校長直接打的招呼,叫年級組把老程換走,過兩天應該就出通知了。”

“這都高三了,換任課老師就夠麻煩的,還換班主任?老程別是犯了什麽事兒吧……”

“估計是得罪人了,也是夠倒黴的,還生病請着假,烏紗帽就被人摘了。”

任惜遇不動聲色地走開,沒過一會兒,卻看見消失四天的程乾進了教室。

程乾肉眼可見的憔悴不少,眼底很重的青黑,原先講課時擁有的神采也消失殆盡,但還是強撐着微笑,極力作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對大家說:“同學們,老師病好了,明天恢複正常上課。最近物理學習上積攢了哪些問題,現在可以來問我。”

喬喬同學積極開口:“程老師,班長教得很好,還上過答疑課,幫我們把最近的疑問都解決了。”

“是嗎?”程乾笑着看向任惜遇的臉,眼神幾乎有些扭曲,“咱們惜遇,可真厲害啊。”

就在這時,教導主任過來敲了敲門,對程乾使眼色:“程老師,出來一下。”

任惜遇偷偷出了教室,跟二人到無人的走廊拐角,聽着他們的對話。

“程老師啊……你不用去一班了,年級組有點調整,你把辦公室收拾一下,讓給明天新來的老師。”

“主任您什麽意思?不讓我當一班班主任了?”

“咳,年級組的意思是,你以後就搬去物理實驗室,輔助其他老師給學生上物理實驗課,任務還是很重要的。”

程乾拔高了音量:“那他媽不就是個看儀器的嗎?”

“程老師,注意言辭!你好歹是人民教師!”教導主任厲聲道,“這都是上頭的規定,你與其在這裏跟我大吼大叫,不如自己想想幹了什麽不該幹的事。這裏的學生以後都是人中龍鳳,你敢冒犯,咱們學校可吃罪不起!你好自為之吧。”

教導主任氣沖沖地走開,任惜遇沒來得及閃開,差點和他撞上,只好低頭說了一句“老師好”。教導主任神色溫和了一點,對他點點頭說:“快回去自習,不要在外面亂晃。”

教導主任離開之後,剩下任惜遇和程乾兩個人面面相觑。程乾冷冷地看着他,像是蟄伏在暗處想要一口咬掉獵物脖子的獵豹。

“你滿意了?”程乾冷笑出聲,“任惜遇,我真是小看了你。”

任惜遇平靜地回答:“程老師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借厲邵揚的口引起我對你的懷疑,一步一步誘導我去查你當年的事,然後觸怒你身後的金主。”程乾一字一句地說,“任惜遇,你好手段。”

任惜遇垂下眼睫:“願者上鈎罷了。程老師沒有貪念,也不會掉到這種拙劣的陷阱裏。”

“好,好。”程乾咬牙切齒,“任惜遇,我小看了你,你真是個高級的婊子。”

“程老師,我勸你還想在學校裏混下去的話,就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任惜遇淡聲道,“被哪個學生家長聽到了,可就不是降級調任那麽簡單了。”

程乾冷笑:“任惜遇,我們走着瞧。”

新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師很快上任代替了程乾,學生們雖然有疑慮,但高三的快節奏生活讓他們無暇多想,很快融入了新的學習進程。

紀燃沒了上星期追任惜遇的熱情,打球也恹恹的,幾個兄弟只當他三分鐘熱度,哄着他到處找消遣,驅散一下“失戀的憂愁”。厲邵揚見任惜遇不是很喜歡,也不像之前那樣跟紀燃較勁那麽誇張,但還是噓寒問暖送這送那。任惜遇無奈,只當沒看到。

眼看期末考将近,大部分人玩鬧的心思也收了,或坐在教室裏自習,或跟着校外教育機構規劃出國,走廊裏和教室內外安靜了許多。

考前一周,任惜遇坐在教室自習,忽然有人叫他:“班長,有人要你去頂樓。”

“頂樓?”任惜遇莫名其妙,“是什麽人?”

“是個很漂亮的阿姨,看着很精明幹練,可能是你媽媽?”

任惜遇沉吟,任夫人恨不得他從來沒出現過,絕不可能不打招呼就來看他。有哪個學生家長會來找他,還要約去沒人上課的頂樓呢?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看到過的精明幹練的中年女性,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厲邵揚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任惜遇一言不發地往外走,跟他打招呼也恍若未聞,徑直上了樓梯。厲邵揚心生疑窦,便悄悄跟了上去。

任惜遇走到頂樓,看着欄杆邊站着的女人回過頭,妝容精致,美目通紅,果然是厲邵揚的母親邵女士。

邵女士在車裏忍了一路,此時攥着照片的手微微發抖,極力維持心平氣和地開口:“惜遇,阿姨發現了一點東西,覺得其中應該有什麽誤會,就來問問你。”

她把照片舉到任惜遇面前,聲音輕顫:“你能告訴阿姨,為什麽你會出現在花園別墅嗎?”

任惜遇低頭,看見照片裏極偏的角度,拍到了他自己送厲川下樓,厲川上車後,他回過頭,相機正好被抓拍到正臉。

“這張如果是巧合,那這張呢?”邵女士繼續問,“你為什麽穿着我老公的衣服?”

這張是在窗口,任惜遇醒來覺得陽光太刺眼,随手披上厲川丢在被子上的前一天的西裝去拉窗簾。不算太高的像素沒有把他經歷情事後的倦怠神情收錄進照片,但隐隐可以看到光滑長腿間夾着的白色毛絨,那是一條貓尾。

任惜遇依然沉默不語。

邵女士越說越激動,把更多照片丢出來:“這張呢?這張呢?你解釋清楚,你好好解釋清楚!”

任惜遇被照片砸在臉上,沒有反抗,平靜地開口道:“因為我是厲川包養的情人。”

啪的一聲脆響,邵女士揚手扇了他一耳光。

“媽!”厲邵揚跑出來,将任惜遇一把攔在身後,“你幹什麽!”

“邵揚,這裏不關你事,你回去上課。”邵女士冷聲命令。

“晏晏也是學生,他也要跟我回去上課。”厲邵揚回過頭護着任惜遇,聲音隐隐地在發顫,“晏晏,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說那些胡話?快跟我回去。”

“邵揚!你寧可信那個男狐貍精也不相信媽媽嗎?”邵女士把照片抓起來再丢到厲邵揚面前,洋洋灑灑一大片,全是任惜遇在花園別墅的各種身影,“你給我把眼睛睜開好好看看,他是勾引你爸爸的男小三!”

“晏晏,我不會相信的。”厲邵揚撐着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極力搖着頭,“你怎麽可能會是……”

“我是。”任惜遇說。

厲邵揚仿佛晴天霹靂,不可置信地向任惜遇看過去。

“厲邵揚,我高二那一年沒有上學,也沒有離開B市,你找不到我,是因為我住在花園別墅,被厲川包養了。”任惜遇一字一句,仿佛架着刀在他心上淩遲。

邵女士恨聲道:“何晏,我們厲家待你不薄,你為什麽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因為我缺錢。”任惜遇閉上眼,“厲邵揚也好,厲川也罷,只要能給我錢,想怎麽上我都可以。”

“賤貨!”邵女士儀态盡失,還要沖上來打他,被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紀燃一把推開。

“你別碰我媽!”厲邵揚怒吼着推開紀燃,卻被紀燃狠狠朝臉上砸了一拳。

“行,不碰你媽,任惜遇受的這一巴掌,就還在你頭上。”紀燃冷聲說完,拉開拉鏈脫下校服外套,裹住任惜遇的頭臉,然後打橫一抱,便要抱着任惜遇離開。

厲邵揚狠狠抹掉溢出的鼻血,質問紀燃:“你要帶他去哪?”

紀燃睥睨地看他一眼:“別碰任惜遇,先管好你那瘋子媽。”說罷便抱起任惜遇大步離開。

各種角度的偷拍照散落一地,厲邵揚雙手發抖,蹲在地上,一張一張看過去。耳邊是母親悲憤交加的哭泣,手底是消失一年的何晏在他父親身邊婉轉承歡的身影,不可置信與絕望交織之中,大滴的眼淚落在相片上,他不得不張開嘴大口呼吸,才不至于在這驟然降臨的無形的籠中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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