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瘋病
“別犟着了,到底誰拿了,趕緊交出來。”渾身橫肉的保镖拿腳踢了踢蹲成一排的清潔工。五個人已經被徹底搜過身,有經驗的錢經理連他們的舌底和後門都扒過了,什麽都沒有搜出來。
“錢經理,要我說真的什麽也沒有,是厲總他們自己記錯了吧。”手下悄悄對錢經理道。
錢經理也一臉煩躁。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誰知道那群磕嗨了的老板腦子裏想什麽,可哪個他都不能得罪,老板說丢了那就是丢了,必須得揪出一個人叫他們安心。
“錢經理,我覺得于桐肯定有鬼,好端端地扮成清潔工進去幹嘛?”另一手下插話道。
蹲在地上的于桐聽到這話,眼淚汪汪地擡起頭說:“我真的是上次丢了東西,怕錢經理罵我,就跟進來找找。錢經理,我什麽都沒偷!”
“丢了什麽傳家寶要你這樣大費周章回來找啊?”保镖拎着他的頭發往後一拽,逼得他仰頭哭叫出聲:“我媽媽給我求的護身符!已經被搜出來了!”
一人去垃圾桶裏翻了翻,捏起那枚紅色的方形小布包,遞給錢經理。錢經理擰着眉毛看了看,冷笑道:“就為了這個東西,你費那麽大勁扮清潔工?連我也敢騙了是吧?”
于桐跪着去抱錢經理的大腿:“錢經理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騙人,你相信我!”
錢經理不耐煩地嘆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勞力士手表,看貨一樣捏起于桐的臉左右打量:“你這張臉能混到現在這個位置,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再呆下去也是老子倒貼錢。”
于桐後背冷汗直冒,驚恐地說:“錢經理,我,我還有何先生呢,何先生說過很喜歡我的……”
“磕藥磕傻了吧?背個雙肩包的學生誰不會裝,改天我送個水靈靈的學生仔去,何先生更喜歡。”錢經理哼笑一聲,揚聲道,“行了,跟厲總說查出來了,就是于桐這個小婊子貪嘴,偷偷把藥磕了,然後瘾太大,把自己玩廢了。”
手下上來就往于桐嘴裏塞了一團毛巾,堵住他的喊叫,拿黑膠帶把他捆了起來。
“我地盤上不能出人命,把他弄到雜物間去,叫老黑過來開車接走。”錢經理慢悠悠說完這句,便轉身離開了。
時間接近晚上九點,紀燃開着車到會所後門,看見門口站着兩個保镖,只能靠邊停下了車。
“怎麽辦?進不去。”紀燃蹙眉道。
陸自寒忽然拿出口袋裏的金絲邊眼鏡戴上,弄亂了一點發型,做出一副斯文敗類的富家公子模樣,對二人說:“我從前門進去,找到于桐把他帶出來,你們想辦法把後門的人引開接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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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惜遇抓住他:“陸自寒!”
陸自寒回頭,卻拿起任惜遇的手機擺弄了一下,然後還給他。
“以前在你手機上安過定位監控,現在改成雙向了,你可以在手機上看我的位置。”陸自寒笑着說,“別生氣,除了你被綁架那次,我從來沒用過這個。”
說完,陸自寒不等兩人反應,就拉開車門跳下了車,向前門大步走去。紀燃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氣得對空氣破口大罵:“媽的,誰知道你用了幾次!”
正值會所攬客高峰期,像陸自寒這樣的敗家子也不少,因此他進來并不是很顯眼,但也有個分配的應侍生小姑娘跟着他熱情介紹。陸自寒一邊糊弄一邊繞圈,聽着小姑娘介紹了解了大概地形,便往舞池人堆裏紮,不一會兒就把人甩開了。
他一路摸索走到員工休息區,服務生都在前面招待客人,這裏幾乎沒有人。他貼着牆慢慢走,每個大小門窗都趴在縫裏聽一會兒,然後輕輕敲敲門。等走到最裏面靠近後門的位置,終于在一扇木門裏聽到了微弱的敲牆聲。
陸自寒推開小門,看見裏面蜷縮着的于桐,用捆在一起的手拍打牆面,打得指節和掌根都破了皮。
“于桐。”陸自寒蹲下來,拿掉他嘴裏的毛巾,低聲說,“我是任惜遇的朋友。膠囊還在你身上嗎?”
于桐發着抖,一把抓住陸自寒的手:“我把它包在口香糖裏吞下去了,你們想要證據,必須先救我出去!”
陸自寒笑了笑,幫他把膠帶拆下來:“別怕,我們會遵守承諾的。”
于桐只穿着一件單衣,又冷又怕,嘴唇凍得發紫。陸自寒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他身上。
于桐愣愣地披着衣服,帶着哭腔說:“謝謝你,你人真好。”
陸自寒仿佛聽到了多好笑的事情,一下子笑起來。
于桐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只能怯怯地看着他解除自己身上的束縛,然後拉自己離開雜物間。
就在這時,後門傳來開門的聲音,保镖帶着人穿過走廊往這邊來了。于桐吓得魂飛魄散,陸自寒把他往暗處一推,自己來不及離開雜物間,又躲回去關上了門。
“黑哥,就裏面那小子,聽說偷了大老板的藥磕嗨了,要您拉去處理掉。”
“放心。”粗噶的男聲和沉重的腳步越來越近,吳桐躲在視線死角瑟瑟發抖,眼睜睜看着保镖帶着黑哥走進雜物間,然後猛地一聲擊打人體的悶響,接着是男人帶着憤怒的痛呼。
“黑哥!沒事吧?”
“媽的,這小子真磕嗨了!”叫黑哥的男人罵了一聲,咚咚兩拳打在陸自寒的臉上。陸自寒發瘋一樣還擊,被踹得吐出酸水,還要嘶吼一聲:“快滾!”
于桐猛然反應過來,趁着黑哥和保镖都在應對陸自寒,一貓腰從走廊溜了出去。
紀燃和任惜遇眼看着定位離後門越來越近,然後來了一輛面包車,一個刀疤男被其中一個保镖接了進去。
“我把剩下那個保镖引走,如果陸自寒他們出來了,你們就立刻跑,不要回來,後面的事讓警察解決。”紀燃說完就跳下車,晃蕩着找後門的保镖搭讪。
“大哥,我是前面那條街的酒吧派來的,老板讓我問問,你們會所要不要買酒,剛到的高檔貨,大老板都特愛喝。”紀燃笑嘻嘻地說着,還指了指自己的車,“我帶了兩瓶樣酒,大哥先嘗嘗鮮?”
保镖很滿意紀燃的上道,走出門幾步到路邊,看他拿下酒瓶吹得天花亂墜。任惜遇偷偷躲在牆角,看着定位離後門越來越近,終于跑了出來,卻只見一個黑外套的身影,任惜遇一把将人拉過來,仔細一看,卻是于桐穿着陸自寒的衣服。
任惜遇拽着他就跑,跑過好幾條街,蹲在馬路邊,喘着粗氣問他:“陸自寒呢?那個來救你的人呢!”
于桐語無倫次地說:“他他他把我推出來,自己被關在裏面了,黑哥打他……他叫我跑……我……”
就在這時,紀燃開的車在他們腳邊急停,紀燃對任惜遇道:“陸自寒頂替于桐被帶走了!”
任惜遇攥着于桐質問:“帶去哪裏了,他們要做什麽,你知不知道?”
于桐吓得直哭:“錢經理說他的地盤上不能出人命,要黑哥把我帶走處理掉,我也不知道會去哪裏……”
任惜遇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這時手機鈴聲響了,任輕塵打來電話急道:“惜遇,警察馬上就到,你在哪裏?不要沖動!”
任惜遇蹲在地上,哇的一下哭出聲:“哥哥,救命啊!陸自寒被帶走了!我怎麽辦?怎麽辦啊……”
陸氏夫婦接到消息吓瘋了,帶着能動用的所有人脈,和半個城的警力一起徹夜尋找。會所被緊急關張,相關人員全部送進警局問話。任輕塵拿出了所有視頻資料交給警局,引起了警局的高度重視。是夜,半個A市的人徹夜難眠。
淩晨一點,外面暴雨傾盆,停電的廢棄工廠裏,老黑喘着粗氣,惡狠狠擦掉額頭的血漬,舉着手電筒和鐵棍在四處搜尋。
他是個背了無數命債的通緝犯,以往接到活兒,這些人都跟羊羔一樣不堪一擊,他閑着無聊,就在他們死前玩點刺激的小游戲。今天這個還是會所裏的兔子,小模樣俊俏的不得了,因此他照着原來的做法,跟兔子玩起了游戲。沒想到咬人的兔子比狼還狠,仗着黑燈瞎火,抄了塊板磚一下砸在他頭上,把他都砸懵了一下,鮮血順着臉頰汩汩流了下來。
不知道兔子躲在哪裏,老黑在空曠的工廠裏一步一步找,發誓要把這只兔子揪出來,活活搗成肉泥。
他走上水泥臺階,把燈打向前方的倉庫。角落裏忽然有道白影動了一下,等老黑反應過來,寒光已經揮到了他脖子上。他只來得及躲開要害,沒有刀疤的另一邊臉上又挨了一刀。
陸自寒抽回瑞士軍刀,噗噗兩下紮中了老黑滿是肥肉的肚子。
老黑慘叫一聲,猛地一揮鐵棍,陸自寒捂住頭,咔嚓一聲被打斷了手骨,滾下了樓梯。
工廠的臺階很長,地上都是鐵屑和玻璃渣,只能聽見人體在地面不斷撞擊的聲音,最後是當的一聲,陸自寒摔在了鐵管堆裏。
老黑捂着肚子,強忍劇痛,冒着兇光四處搜尋,找了半截邊緣尖銳的鋼條,挪着步子往下走。
“兔崽子,等老子逮到你,老子把你串到鋼管上烤了吃。”老黑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終于走到一樓,四面看卻又不見陸自寒的身影了。
暴雨順着牆縫滲進濕意,突然一道巨大的響雷炸開,一瞬間工廠內亮如白晝。陸自寒蒼白的臉在一堆豎着的鋼材後面,像索命的厲鬼。
他用盡全身力氣,站上露臺猛地一推,鋼針、鐵釘、鋁合金板、生鏽的長鋼材,暴雨一樣對着老黑的腦袋傾瀉而下。地震一樣的巨響餘韻悠長,轟鳴了十幾分鐘,等陸自寒靠着臺階等待嗡嗡的耳鳴緩解下來,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全身的精力和智力都已經在此刻消耗完了,如果老黑還有命爬起來,只能說自己運氣太差,活該追不到任惜遇。
吳桐眼淚汪汪地感激他,說他是個好人的時候,他真的覺得很搞笑。他從來就不是好人,也不可能當什麽好人。自始至終,他都是個我行我素的瘋子。
可是任惜遇永遠善良着,在涼薄的人間永恒地溫熱。他只是模仿,像嬰兒蹒跚,鹦鹉學舌,為了愛他的惜遇,愛屋及烏一下這個世界。
淩晨兩點,厲川被警察帶走之後,厲邵揚拿好近段時間收集到的證據,抓過門廊的傘要出門。
“邵揚,你要去哪裏?”客廳的燈忽然打開了,邵女士白着臉走出來,死死盯着他手裏的文件袋。
厲邵揚知道瞞不過了,平靜地回答:“去警局。”
“你要幹什麽,啊?”邵女士開始發抖,奪過他手裏的東西,“把你爸爸送進監獄嗎?”
厲邵揚看着他母親說:“我只想把我知道的事情如實交代,最後怎麽判,是法院的事。”
“我不許你去!”邵女士尖聲喊,“厲邵陽你瘋了!那是你爸爸,那是你爸爸!你去舉報他,這個家就毀了!”
“他找第一個情人的時候這個家就已經毀了!”厲邵揚怒喊,“媽!他強奸了我最喜歡的人!晏晏是被他逼的,所有人都是被他逼的!毀了這個家的人不是我,是爸爸!是他對不起人家!是他對不起你!”
厲邵揚抓着邵女士的肩,一字一句道:“媽,你是邵氏集團的董事長,是我最後的驕傲,你為了我爸一個人,放棄事業放棄尊嚴,現在連良心也要放棄嗎?”
邵女士怔愣良久,捂着臉哭起來:“邵揚,為什麽會有這種事啊,媽媽該怎麽辦……”
厲邵揚一把将母親抱在懷裏,堅定地說:“媽媽,你還有我,爸爸不愛你,我愛你。我們一起把驕傲找回來,好不好?”
淩晨三點半,警方在郊區的廢棄工廠找到了壓在鋼材底下重傷昏迷的通緝犯,和臺階上多處骨骼斷裂,失血瀕死的陸自寒。
陸自寒被送進醫院緊急搶救,與此同時,于桐接受了洗胃手術,取出的包在口香糖裏的關鍵證物,被裝進證物袋送進了禁毒大隊。
清晨七點,陸自寒手術結束,轉入重症病房觀察。
上午十點,陸自寒從昏迷中恢複神志,緩緩睜開眼睛。
任惜遇在玻璃外面站着,看着他昏睡的樣子整整三個小時,在他睜眼的那一刻,繃着的弦一下子斷了,拍打着玻璃大哭:“陸自寒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神經病!”
紀燃和任輕塵趕緊上來把人抱離玻璃,輪番安撫。陸自寒一睜眼就看到任惜遇大哭大鬧的樣子,笑得眼睛都彎了。
有什麽辦法呢,愛情啊,本來就是治不好的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