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四
電話鈴聲響起時,何惜遇在沙發上睡眼朦胧,伸手往蓋在身上的西服口袋裏一摸,拿到耳邊便下意識接起說了一句:“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幹笑着說:“何先生,我是小朱,我找我們陸總。”
何惜遇一下清醒過來,拿開手機一看,才發現這是陸自寒的手機。再擡頭,陸自寒只穿着襯衫西褲,在另一張沙發上一本正經地坐着看文件,嘴角挂着一絲笑意,明顯在幸災樂禍。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把手機啪的一下往陸自寒身上丢過去,掀起身上的西服外套再往上蓋了蓋,閉眼打算再眯個回籠覺。
陸自寒打完電話,擠到何惜遇的沙發上來逗他:“我怕辦公室空調太涼凍着你,好心給你蓋個衣服,你自己手快接錯電話,還要怪到我頭上?”
何惜遇睡得熱乎乎的臉蛋落到陸自寒的掌心就逃不出去了,他懶得再躲,微擡起下巴像只餮足的貓一樣受用愛撫,一邊還要皺着眉頭數落:“要不是你,我會需要在你辦公室睡覺?現在好了,被小朱那個大喇叭一宣傳,別說公司上下,一會兒家裏的管家保姆都該知道了。”
“那不是正好?省得我通知了,今天你那麽累,晚飯正好加炖補品。”陸自寒總是能用慢條斯理的語氣說出最流氓的話,何惜遇懶得再鬥嘴,直接回了一個大白眼。
他早就知道,陸姓衣冠禽獸的辦公室就不該踏進來。上次接陸自寒下班,就被他騙進辦公室胡鬧一晚上,精疲力竭又被陸自寒拐回陸家睡了一覺,早上起來一下樓,就看見陸家上下圍着餐桌坐得齊齊整整,所有人都挂着微妙又慈祥的姨母笑,活像迎接剛進門的新嫁娘吃夫家第一頓飯。早餐炖的海參燕窩十全大補湯,更過分的是,獨獨在他的椅子上墊了五個鵝絨坐墊!
鑒于上次大型社死事故的慘痛教訓,何惜遇這次來談合同,特地挑了早上九點,公司最忙人最多的時間,并耳提面命接待秘書,談合同跟哪位董事都可以,就是不要陸總。什麽哪個陸總?當然是陸自寒那個陸。什麽吵架?沒吵架,我跟陸自寒有什麽好吵的,你看見我們平時吵過架嗎?什麽為什麽,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反正我不跟他談,你別帶我去他辦公室,我知道他辦公室是哪個。行了,你別問了,就這間是吧?你去忙吧,別跟陸自寒說我來過。
等何惜遇心滿意足地敲開門,看見出現在門後的陸自寒氣定神閑的霸總微笑,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來不及轉身逃跑,就被打橫一抱丢上了柔軟的沙發。
“你辦公室不是在樓上嗎???”
“我也沒說我就一個辦公室啊。”
“???自己家公司你還狡兔三窟,為了躲紀委嗎?”
“別瞎說,我們公司遵紀守法得很。上次你不是說腰疼麽,我讓人特地換了個大沙發,樓上擺不下,就新加了一個辦公室。”
“我¥#@%#*說不在辦公室做,誰%*¥#要你換沙發了!”
“小何老板,別生氣,我家員工都以為你要把我甩了,一路接頭對暗號,好不容易把你騙到我面前,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不然他們該傳我倆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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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唔……拉窗簾!我衣服限量款不許扯!皮帶唔唔……”
他早就該知道,陸家人的鬼話一句也不能信,炖十全大補湯搞五層坐墊的保姆管家,比地下黨還能憋的陸氏集團員工,和他們那位表面斯文正經,背地在辦公室抽屜裏藏潤滑油安全套的老板一樣,都有大病!!!
結果就是何惜遇早上九點進的陸自寒辦公室,累得睡睡醒醒在大沙發上賴了一整天。本來陸自寒鎖了辦公室的門,把所有工作改成線上交接,何惜遇還可以掩耳盜鈴地假裝自己沒來過,現在一個手滑接了陸自寒秘書的電話,得,晚上又要坐在五層鵝絨墊子上喝十全大補湯了。
下午六點,何惜遇好不容易捱過尴尬勁,等員工們都下班,才鬼鬼祟祟拉着陸自寒下樓。坐上車之後,他回過神來,問陸自寒:“小朱怎麽快下班了給你打電話,有什麽工作不能微信說麽?”
陸自寒壓着笑意:“吃醋了?你放心,我不喜歡小朱那款。”
“滾蛋。”何惜遇給了他胳膊一巴掌,“我是說,什麽要緊的活需要小朱打電話請示,着急的話你先去處理工作,不用照看我這邊。”
“不用,已經處理完了。”陸自寒淡聲回答,啓動了車子。不知怎的,何惜遇感覺到陸自寒的語氣忽然帶上了些微的寒意。
何惜遇心想,大概是陸自寒生意上遇到了什麽問題,便沒再繼續問,轉而找些其他話題和他進行日常鬥嘴娛樂。
車子平穩行駛在道路上,兩人剛聊到何惜遇新買的地要種什麽蔬菜,冷不丁車前不遠處忽然竄出來一個老人,正正地站定在馬路中間。
陸自寒情急之下一手護住何惜遇身前,猛地一踩剎車,兩人都往前狠狠頓了一下,又砸回座位上。
何惜遇驚魂未定地看向陸自寒,确認兩人都沒事才稍稍放心。後面的車輛此起彼伏摁着喇叭,陸自寒慢慢把車子開到路邊停下,而期間那個攔路的老人一直默默跟着車走,眼睛還盯着車內的兩人一瞬不眨。陸自寒此時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何惜遇安撫道:“別生氣,說不定這人精神有問題,我們先看看情況。”
老人衣着考究,拄着拐杖慢慢挪到車邊,在副駕駛的車窗外眼巴巴地看,陸自寒卻冷着臉,只降下了自己這邊的車窗:“有什麽話到這邊來說。”
老人只好繞過車頭走到陸自寒這邊,開口便道:“小陸總。”
原來是認識的人,何惜遇微微吃了一驚。
“不用跟我套近乎,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陸自寒冷着臉道,“羅老先生,您應該明白,像您這樣惡意攔車,我就是把您撞死,也不用承擔刑事責任,最多是一點人道主義賠償。”
何惜遇吓了一跳,拽着陸自寒低聲道:“跟老人家這樣說話幹什麽?”
“陸總,你也知道我家這個情況,都快斷子絕孫了,我一把老骨頭活着有什麽意義。”羅老先生苦笑着說,“老頭子什麽路都試遍了,都被你們家打回來,實在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你行行好,我就想和惜遇說一句話,一句就行。”
何惜遇愣住了,沒有想到這個老人是沖着自己來的,再看陸自寒,不等老人說完就摁下關窗鍵,老人的手還搭着車窗玻璃,眼看要被夾到,何惜遇急了,一把扯開陸自寒的手罵他:“你瘋了?!”
“我本來就瘋。”陸自寒轉眼盯着何惜遇,很久沒在何惜遇面前展示過的冷意一瞬間暴漲,“你知道他是誰嗎,就對他心軟?”
“不管他是誰,你傷了他,擔責任的就是你。”何惜遇沉下臉,“既然他是來找我的,你就別插手,讓我和他說。”
“你不需要和他說任何一句話,跟我回家。”陸自寒的占有欲總是遏制得很隐蔽,此刻卻不加掩飾,鋪天蓋地地籠在何惜遇身上,竟讓他無端有些心顫。
何惜遇強迫自己鎮靜下來,面不改色地道:“你不能在毫無前因後果的情況下要我服從,哪怕是為了我好,我也不會接受。陸自寒,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陸自寒看着他,沉默許久後,深深呼出一口氣,咔噠一聲解開了車鎖。
何惜遇扶着羅老先生坐到路邊的長椅上,從老人拿到了一份權威機構的親子鑒定證明。
“惜遇,你別怪我們,陸總一開始就防得嚴,我們只能偷偷安排人安插到你的農場,拿到你的DNA。”羅老先生顫着聲道,“鑒定結果出來之後,我們家真想接你回去,可陸總知道我們偷拿你的DNA,別說你的人,連農場的門都不讓我們進了。我實在是求神無路,才想出攔車這種昏招,我心想着,要是能叫惜遇回羅家認祖歸宗,我老頭子死了也值啊!”
何惜遇一言不發看着手上的文件,聽到認祖歸宗四個字時,簡直諷刺得要笑出聲來。
羅老先生仍在絮絮叨叨:“惜遇啊,我是你的親爺爺,你父親肝癌晚期,躺在中心醫院的病床上捱日子,只等着見你呢。羅家三代單傳,就你這麽一個獨苗,我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
“是嗎?”何惜遇頭也不擡地反問,“可我記得羅家大小姐羅開顏是金融學博士,一手操持家業,在商界很得人心呢。”
羅老先生噎了一下,道:“可女兒總要嫁出去的,孩子也不姓羅,我們總不能把家業交在外人手上。”
何惜遇嗤笑一聲,把文件還給羅老先生:“那您可是找錯人了,我是同性戀,以後連孩子都不會有的。”
“這……”羅老先生看了一眼坐在車上的陸自寒,壓低聲音道,“惜遇,話也不要說的那麽絕對,陸家是好,你也可以給自己留個後路對不對?你留個孩子,別讓陸自寒知道,羅家幫你養大,以後萬一出了什麽事,你還能有個靠山……”
何惜遇不想再聽下去,不顧羅老先生的挽留,起身快步走上車關上了車門。
陸自寒再次啓動車子,羅老先生急得老淚縱橫,抓着車把手不放:“惜遇!我們不談別的,你去看你父親一眼,他一直很挂念你,很想在死前見你一面,爺爺求你了,去看你爸爸一眼好不好?”
陸自寒撥通了秘書的電話:“讓羅家人把他們老爺子帶走,否則我就報警了。”
羅家的人匆匆趕來,演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又是安撫老先生又是對着陸自寒道歉,陸自寒冷着臉不理會,開着車駛離了人群。
車子重新開上大道之後,何惜遇看着窗外,靜默許久後忽然開口:“我想去一趟中心醫院。”
陸自寒頓了頓,問他:“你确定要去?”
何惜遇沒說話,只是閉上眼點了點頭。至此,他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也知道陸自寒為了保護他在背後幫他攔下了多少,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幾乎推翻了陸自寒全部的努力和苦心。
何惜遇本以為陸自寒會發怒指責,閉眼等了許久,卻只聽陸自寒輕輕嘆了一聲,把手搭在他的頭發上揉了揉。
陸自寒的語氣像往常一樣冷冷的,乍一聽仿佛不帶任何情感:“想去就去,我陪你。”
何惜遇很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幾乎是生理性恐懼,從高中直到現在也沒有克服。踏進醫院大門的那一刻就有些反胃,被他硬頂了過去,神色如常地跟着羅老先生走進vip病房區。
羅家或遠或近的親戚和公司高層在病房外挨挨擠擠站了好幾排,羅老先生在外圍用拐杖戳着地板,很威嚴地清了清嗓子道:“去把大小姐叫出來,就說,羅家的小少爺找回來了。”
圍着的人群轟然炸開了鍋,各種含義的眼神在何惜遇身上不停打轉,何惜遇沒說什麽,站在原地任人打量。
過了一會兒,病房門從裏面打開,一位臉色有些憔悴的年輕女人走出來,看了何惜遇一眼,開口道:“我爸讓你進去。”
“開顏,會不會說話,這是你弟弟,裏面的也是他爸!”羅老先生斥責道。
“哦,”羅開顏撩開碎發,冷冷一哂,“說錯了,是你爸讓你進去。”
何惜遇手腳有些涼,緊緊攥着陸自寒的手支撐自己,往病房裏走去,卻被另一個遠親攔了一下,陰陽怪氣地道:“要真是小少爺,進去也就進去了,陸總您跟着算怎麽回事啊?”
沒等陸自寒說話,何惜遇就冷聲道:“我們在法國領過結婚證,他是我的丈夫。”
“這,這,法國的證可不好使啊,咱們國家的遺産繼承法可不管同性伴侶。”邊上的人議論得七嘴八舌,倒是羅大小姐看着心情變好了一些,揚聲道:“繼不繼承的您說了不算,二表叔,羅總還在裏面喘氣呢,您就張口遺産閉口遺産,這不是上趕着咒人麽。”
趁着衆人被怼得沒話說,羅開顏把二人領進了病房,遠遠站定,對着病床上的人道:“爸,您天天念叨的寶貝兒子來了。”
病床上的人五六十歲,年輕時倜傥的皮囊已被病魔抽成了枯樹皮,此時他瞪着黑洞的眼睛,盯了何惜遇許久,口中發出“嗬嗬”的咯痰聲,好半天才發出渾濁的聲音:“我的兒子……”
羅老先生抹了把眼淚,推推何惜遇:“快,這是你爸,叫爸爸。”
何惜遇沉默良久,忽然笑出了聲:“爸爸?你憑什麽當我爸爸。”
“你們是不是以為,但凡是個男人,貢獻了一個精子,就有資格做父親?”何惜遇平靜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羅總,讓我告訴你,你不是父親,你是強奸犯。你和任萬山沆瀣一氣,在二十五年前那個夜店裏毀掉了我母親的一生。你也配認我做兒子?你聽好了,我不是你的兒子,是你犯罪的證據。”
“何惜遇!你在說什麽?!”羅老先生又驚又氣,看見病床上的羅總臉色煞白,生命體征急轉直下,差點當場昏了過去,一群羅家人不顧阻攔手忙腳亂進來攙扶,只有何惜遇和羅開顏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何惜遇頭暈得有些站不穩,被陸自寒半扶半抱着,仍要堅持把話說完:“你該慶幸自己快死了,不然我一定會把你送進監獄,讓你在牢裏戴着呼吸機過完剩下的日子。”
“我送你們出去。”羅開顏在前面擋住人群,對兩人道。不知誰的謾罵聲傳到耳邊:“何惜遇,你這樣刺激羅總,別想拿到一分家産!”
陸自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羅家上下的家産加起來,還比不上陸氏一個子公司一年的流水,你們舍不得就自己留着吧。”
三人趁亂離開病房後,快步走到地下車庫,何惜遇慢慢穩定下情緒,才對羅開顏道歉:“很抱歉羅小姐,我今天的話可能會導致羅總病情加重,後續有醫療費需要我負責的,請盡管聯系我。”
羅開顏輕輕一笑,像冬泉破冰般化開了臉上的冷硬和不耐:“我早就想這麽幹了,說得漂亮,我剛才忍了半天才沒鼓掌。”
何惜遇彎起眼角,又道:“遺産的事請你放心,我不認羅家,自然也不會拿羅家的財産。”
羅開顏擺擺手道:“羅總到處留情,卻一輩子沒求到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還是個gay,注定他斷子絕孫,我已經很解氣了。家産的事我不在乎,本來也就是想全搶過來再捐給福利院,氣死那幫老親戚。大學讀金融的時候和家裏鬧掰了,自己勤工儉學,沒花過家裏的錢,以後我也不會用羅家一分錢的。”
“開顏小姐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到我的農場來看看。”何惜遇笑道,“最近新開了科技園,技術開發和財務運營方面都很缺人手。”
羅開顏也笑着回答:“好啊,樂意效勞。”
何惜遇和陸自寒離開醫院時,羅總尚在病床上茍延殘喘,羅老先生又派人挽留何惜遇,想要他回去再看一次,哪怕做做樣子,承認自己在羅家的身份,就是羅家的正統繼承人了。再再不濟,簽一份捐精協議,留幾顆精子給羅家,讓羅家延續血脈也好。
何惜遇聽完,沒再回應來人,頭也不回地坐上了陸自寒的車。
車子啓動之後,何惜遇問陸自寒:“我自作主張要去醫院,你生氣嗎?”
陸自寒把車開出兩條街,才回道:“我說生氣你就不去了?”
何惜遇想了想:“那倒不會。”
陸自寒:“那你問個屁。”
何惜遇莞爾:“還真生氣了?你罵人都不拐彎了。”
陸自寒一腳油門通過紅綠燈路口:“本來就不拐彎,這裏都是直行路段。”
“神經病。”何惜遇輕笑出聲。
此時街道上車水馬龍,無數車輛各自趕赴回家的路,華燈初上,好一派溫馨熱鬧的樣子。何惜遇靠在窗上看路燈,忽明忽暗的光線打在他臉上,又在他溫潤黑沉的瞳孔裏隐去。
“路燈晃眼的話就把眼睛閉上睡一覺,到了我叫你。”陸自寒說。
“你知道嗎,以前的平安街道上,燈總是亮在前門,為了招攬客人,那些燈花花綠綠的特別刺眼,但後門這邊為了省電費都是不開燈的,地磚又不太平,我下晚自習總是絆倒,後來就學會閉着眼走路了。”何惜遇輕輕說着,“家裏也很黑,客人一走,我媽媽就會把燈全部關掉,寧可在黑暗中收拾屋子,也不想睜着眼看到那些畫面。”
“是他們把她一生的燈都熄滅了,還給她留下了我這個厄運的開始。”何惜遇閉上眼,打轉的眼淚悄悄溢出眼角,“過了這麽久,我沒有證據,沒有辦法一個一個控告,只能親眼去看看,那些關燈的人長什麽樣子,咒他們兩句。可是我知道,我才是媽媽這輩子最大的黑暗。”
車廂裏一片沉默,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聲。何惜遇不想被陸自寒看見自己哭,偏開頭假裝睡覺。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身上被蓋了一件衣服,衣領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是陸自寒慣用的男士香水。何惜遇把衣服攥在手上,像雛鳥尋找巢穴一樣躲在讓自己安心的味道裏,不知不覺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身邊的車門被打開了,陸自寒低頭攬住他的肩和膝蓋,似乎想抱他下來。他掙紮了一下,睜開眼道:“我自己走,不然被家裏人看見又要笑話我。”
“鵝絨坐墊都備好了,還能丢人丢到哪去?”陸自寒嘴裏毒舌,手上倒是沒再堅持,只是在何惜遇下車的時候替他擋了一下車頂。
“今天怎麽這麽黑啊,停電了?”何惜遇從地下車庫走上來,看見陸家的花園黑漆漆一片,沒等自己看,忽然被陸自寒捂住了眼睛。
“你幹嘛?”何惜遇吓了一跳,下意識有點緊張。
“別睜眼,跟着我慢慢走。”陸自寒低沉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知怎的就撫平了他的不安。
陸自寒的手掌很大,一只手輕易蓋住何惜遇全部的視線。何惜遇牽着陸自寒的另一只手,被他護在懷裏,慢慢走在花園的小路上。
“睜眼吧。”
陸自寒放開手,何惜遇順勢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花壇中間,正中的石幾上擺着一只發光的水晶球,裏面還是一對卡通動物玩偶。他一拿起水晶球,花壇周圍忽然亮起一圈燈光,同時手上的水晶球響起鋼琴曲音樂,裏面的小玩偶旋轉着跳起舞,細碎的雪花亮片紛紛揚揚地散落在玩偶身邊。
何惜遇一下笑了出來,拿着水晶球問陸自寒:“哄我啊?”
陸自寒面不改色地繼續傲嬌:“贊助商送的限量款,你拿着随便玩玩。”
嘁,想裝高冷還得強調一下是限量款。何惜遇憋着笑,踮腳在他臉側啵了一下:“謝謝陸同學。”
陸自寒仍然神色如常,耳根卻肉眼可見地瞬間蹿紅。他清了清嗓子,牽起何惜遇的手說:“你選一條路走。”
“啊?”何惜遇看着花壇周圍四條一樣的沒開燈的小路,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還是照着陸自寒的話,拿着水晶球随便選了條路,一只腳剛踩上路磚,腳下的磚沿忽然亮起燈光,依次向前一塊一塊傳遞,同時原來的路燈也按順序打開,所有的常用或備用燈光都在此時從他的腳下開始點亮,像黑夜裏閃爍的星星,把原本幽暗的花園照得亮如白晝。
何惜遇捧着水晶球怔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
陸自寒攬過他的肩,示意他換一個方向。于是何惜遇懵懵懂懂地被帶到另一條小路,和之前一樣,每一條路都從他腳下的磚開始亮起燈光,仿佛整個陸家都從這裏開始點亮。
“我從出生開始就活在這樣的燈光裏,在十八歲遇到你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光亮背後的陰影裏那些人怎麽生活,怎麽痛苦,怎麽為了生計而放棄作為人的尊嚴。我跟你說過,我有輕症的情感缺失,不太能擁有正常人應該具備的同理心,我甚至不能站在人的角度和他們共情。”陸自寒用他沉穩的聲音緩緩道,“如果說遇見你之前,我是一個沒有影子的人,那麽你的出現對于我而言,就是讓我看到黑暗存在的路引。”
“不必為自己的存在感到愧疚,是你的母親選擇和你成為家人,你也在那些黑暗的歲月裏成為了她唯一的光。我很感謝你的母親,讓你來到這個世上,讓我有機會遇見你。”陸自寒在何惜遇越來越紅的眼尾輕輕抹了一下,揚起唇角微微一笑,“小傻子,你不知道給多少失去影子的人開了燈,能照亮黑暗的不是同等的黑暗,是光明。而你,就是光明本身。”
陸自寒攥緊何惜遇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今後你走的每一條路,都不會是漆黑一片。我會永遠為你留着一盞燈,就算我不在身邊,你也不用害怕,因為你自己就是那個小太陽。”
何惜遇的聲音已經哽咽了,抽噎着說:“你高考作文怎麽不拿滿分啊?”
陸自寒丢開霸總偶像包袱大笑起來,揉了揉何惜遇的頭發道:“因為要把高考狀元讓給小太陽啊。”
“放屁,我狀元自己憑本事考的!”
“不講道理,還是我給你輔導的功課呢。”
“哪又怎麽樣?誰讓你神經病一樣跟殺人犯幹架?說起這個我就來氣……”
“诶诶,剛感動完,別破壞氣氛,趕緊回家吃飯,他們都等着呢。”
其中一條小路穿過花園,正通到陸家門口。陸夫人提着一盞中式小燈,在門口等着接人,一看到兩人就說:“快進來快進來,晚飯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倆呢。自寒你也真是的,惜遇累了一天,你不知道趕緊帶人回家休息,跑去花園折騰那些燈幹什麽?惜遇啊,累不累?阿姨叫廚房炖了十全大補湯,你多少喝點,等一下早點休息啊……”
何惜遇笑着答應,抱着發光的卡通水晶球,走進燈火通明的家門,陸家上上下下一群工作狂其樂融融坐在一起鬥嘴玩鬧,而他身邊這個最臭屁最有偶像包袱的小瘋批陸自寒,緊緊牽着他的手,帥得發光。
——番外完——
——全文完——
願每一位勇敢的愛人找到光,也成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