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衆人歡呼,在他們看來這只是婚禮中的一個攔門儀式,何況剛才朱律和王琅琊已進入尚書府,不過就是大舅子随便刁難一下妹夫,給自己的妹妹撐撐臉面罷了。

張擊衣握緊扇柄,他心裏有股氣,原以為李星回就是個粗野莽夫,卻沒想到是個英俊的年輕男子,而且氣度迫人。

這樣子,張擊衣便覺得自己遇到了敵手。

他的性格和朱律相似,目标就是贏,并不在乎是用什麽手段。

手中運勁,鐵扇刷刷幾下便掃向李星回的胸口,李星回持彎刀去擋,刀與鐵扇相擊火花四濺,原來兩者皆是玄鐵所煉,堅硬異常。

李星回也心驚不已,雖才交手但試出張擊衣的功夫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

但張擊衣比他更心驚,直道是在中原無敵手,沒想到卻來了個李星回,心道:“我的氣力不如他,久戰一定會吃虧,須得在三十招內擊敗他。”

中原人與北狄人在體格上有先天的懸殊,張擊衣所學并不是剛猛的套路,而是以快為主,時間一長氣息不足就會落敗,倒也不是張擊衣的功夫弱于李星回。

“怪不得他是北狄第一勇士,這氣力過人。”張擊衣暗忖。

一念之間,兩人又過了三招,張擊衣出手快如閃電,那把鐵扇被他使得不見其形,只見其影,仿佛漫天都是他的鐵扇在揮舞。

他身量高,一襲青衣,閃轉騰挪間甚是風流潇灑,人如春山。

李星回雖不重視相貌,但瞧到張擊衣俊美無俦的模樣,不免有兩分自慚形愧。不過好在這只是心上一陣,眨眼便将這股情緒給驅出。

周圍圍觀的人很多,他的那些族人拼命地替他喝彩,這讓李星回稍有煩亂。

他是降臣,如果在人前顯露鋒芒,必會被忌憚,這不利于他和他的族人在大周定居下來。

可若讓他敗,他又做不到,雖歸順大周,但他代表的還是北狄。

往小的來講,他還代表他自己,代表一個男人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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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北狄已經回不去,讓赤骨他們在大周安居樂業才是最重要的,做一個普通人也罷。”此念一生,李星回便想假意落敗。

這才分神立即被張擊衣察覺,高手過招勝負都在瞬息之間,張擊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鐵扇的尖刃刺向李星回的面頰,張擊衣存心要在李星回的面上劃出一道傷口。“毀了他的臉,長纓必不會再中意他。”

刺骨的寒氣直逼面門,李星回忽然又醒悟過來,此時他是來尚書府迎親,不是單純的比試。

如果他敗了,将不能迎娶衛長纓。

“我和她約好七日後來娶她,我豈可失信!”

這樣一想李星回精力陡漲,手中彎刀劃過鐵扇,雖然兩者皆是玄鐵所鑄,但他氣力極大,不同尋常人。張擊衣見他眼冒精光,神色陡變,便聽砰的一聲巨響,鐵扇上的一枚鐵刃竟被彎刀給削掉頭。

頓時張擊衣只覺握扇的虎口發麻,低頭一瞧,虎口處裂開,已滲出細小的血絲。

“可惡。”張擊衣咬牙切齒,他居然敗了半招。“沒想到我才回中原就遇到勁敵,一個李星回就要逼我使出全力,這如何打敗其他人?”

他将鐵扇一收,手一轉,那扇骨便握到手中,但卻從扇柄中又伸出一把短劍。

張擊衣擅長快劍,使扇不能完全發揮快的效果,因此将鐵扇化為劍後,他出招的速度更快,幾乎令人看不清。

衆人眼花缭亂,不斷地叫好。

那名形容威武的布衣男子站在人群後面,饒有興趣瞧他倆打鬥,低聲道:“檀沖,你認為他倆誰武藝更勝一籌?”

“自然是張擊衣。”那叫檀沖的男子目視四方,生怕別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為何?”

“張擊衣的劍法精妙,在李星回的刀法之上,李星回能與他打成平手,不過是仗着氣力比張擊衣大。”

“哈哈。”布衣男子笑了兩聲,道:“你這就有些偏向張擊衣,張擊衣劍法雖妙,但氣力不夠,這是天生的,後天若沒奇跡無法改變。李星回雖刀法不及張擊衣劍法,可只要日後多加習練,他必在張擊衣之上。”

“主人言之有理。想不到張擊衣在海外習得如此本領。主人,你可得小心提防他,在中原除了李星回,估計不會棋逢對手。”

“連你也不是張擊衣的對手嗎?”布衣男子挑起濃眉。

“小的會在五十招內敗給他。”

“你倒有自知之明。”布衣男子含笑不語。

他饒有興趣地瞧着張擊衣和李星回打鬥,半晌又道:“衛尊這老小子以後家裏有好戲看了,他這三個女婿都不是省油燈,再加上這個繼子,只怕有他頭疼腦熱的。他每日行事小心翼翼,敬小慎微,現有了這四個寶,哈哈……”

布衣男子笑得滿臉猖獗,那叫檀沖的男子明顯無語,可又不敢說什麽。

“主人,張擊衣功夫如此之高,小的擔心……”

布衣男子制止他,道:“無須擔心,不有李星回嗎?他倆正好相克。”

“今天可是李星回娶親的好日子,張擊衣這樣為難他,可是不好。”

“鬧鬧喜慶,郎舅不打不相識,哈哈。”布衣男子又大笑,他笑得很大聲,前面有人回頭看他,他故意張大嘴,裝作咬人的樣子去吓對方。

那人只當他腦子有病,低聲罵了一句,便又去瞧前面。

“主人,我們走吧,出來很久了。”檀沖大概是怕惹出事來。

“不急,瞧瞧,過會帶你去飲喜酒,不醉不歸。”布衣男子興志昂然。

“是。”檀沖不敢再勸。

大門前李星回與張擊衣打得難分難解,遮天蔽日,一群人看得紛紛叫好,早忘記這是在迎親,便連李星回帶來的族人都看得出神。

他們迫切希望李星回能贏,但那是為了李星回的個人榮譽。

管事葛婦人在門裏偷瞧,其實按衛尊和李元青原定的安排,當三位君侯念了催妝詩後便開門請他們進來。可是張擊衣卻說,先要和他們比試,只是随意比一下,不會為難。

想着張擊衣是李元青的兒子,葛婦人便就答應了。

但現在張擊衣和李星回打成這樣,傷了誰都不好,葛婦人不禁害怕,又怕誤了吉時。

猶豫好半晌,葛婦人決定去禀報衛尊,這可是陛下定的姻緣,若砸在張擊衣手中,自己難免也會有責任。

此時月華苑內,衛尊正和李元青歡歡喜喜地接受兩個女兒的拜別和養育之恩,李元青灑了幾滴淚,養了十七年的女兒如今要嫁到別人家裏去,心中頗為不舍。

“大喜的日子就別哭了,她倆個就嫁在京畿,想她們了就叫她們回來。”衛尊勸她,忽然見到葛婦人慌慌張張跑來,便問道:“出什麽事了?”

葛婦人也是李元青的陪嫁宮女,來到尚書府後便當了管事,因她機靈能幹,李元青便讓她管理府中一切大小事務和銀錢來往。

“驸馬,大郎君和長安侯打起來了。”葛婦人捂着胸口喘氣。

這個“打”字用得有些嚴重,李元青馬上不滿,道:“不就是攔門嗎?剛才二郎子和三郎子都說了,只是稍稍比試幾招。”

“不是比試啊!是真打起來,打得好吓人。”葛婦人哪見過這種陣仗,那可是真刀真劍,會要人命的。

李元青仍是覺得葛婦人言辭誇張,她兒子一介文弱書生的模樣,縱然在東華島學藝,那也只是讓他強身健體,如何能和李星回這種人高馬大的北狄人打。

“他們怎麽個打法?”

葛婦人噓了一口氣,雙手比劃,道:“大郎君先是用扇子,那扇子前面有好多個削尖的鐵刃,長安侯使的彎刀,兩人打了很久,後來長安侯的彎刀削斷大郎君鐵扇上的鐵刃。”

說到這裏,葛婦人學着張擊衣甩扇子的動作,又道:“大郎君把扇子收起來,然後那扇柄裏又冒出來一把劍,現在兩個人打得昏天暗地,飛沙走石……”

“行了行了,你說的這是妖怪來了吧!”李元青冷起臉,心中完全不相信。

“長公主,你在這裏陪着,我去看看。”衛尊倒有些相信,他早就擔心張擊衣會在今日鬧事,果然并不是多慮。

朱律和王琅琊心中也甚奇怪,他們都與張擊衣交過手,張擊衣雖會功夫,但不應該是李星回的對手。

“岳父大人,還是讓我出去看看。”朱律忙道。

王琅琊也好奇得不行,也趕緊随在朱律後面說出去看。

“這哪行,你倆是來迎親,進了門再出去又進來,兩進兩出的這像什麽話。相公,我和你一起出去,我是擊衣的阿娘。”李元青慌地阻止。

“那快走。”衛尊也無暇考慮太多,如果外面真如葛婦人所說,那他尚書府的臉就是丢盡了。

兩夫婦快步趕向大門外,途中李元青險些摔倒,等到門外果然情形如葛婦人所說,只見張擊衣和李星回打得難分難解,地面上塵土飛揚,一大群人圍觀叫好,氣得衛尊差點兩眼一翻就暈過去。

“氣死我了。”

準保明日全京畿都會傳出他繼子和女婿在迎親這日打鬥,誤了成親吉時,到時他尚書府的臉面往哪裏擱,不但成為同僚的口中笑柄,還會是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擊衣,別打了。”

李元青的聲音喊出去後恍若被無形的東西吃掉,一聲餘聲都不剩,衆人的歡呼聲早壓過他的聲音。

衛尊想上前阻止,但前面刀光劍影,兩個人的身影打出了幾十人的幻影,這種情況衛尊哪敢上前,只怕他們打瘋了,自己湊上去就是血肉模糊。

“快阻止他們,把他們分開。”衛尊令下人去拉開他倆。

“相公,這這這……”

下人們一臉為難,他們也不是傻子,這種情況上前去人沒拉開,自己搞不好身首異處。

“急死我了。”衛尊捶胸頓足,一個個都不省心,以後的日子只怕有的苦果吃,這全怪李元青招惹來這三個女婿。

衛尊甚至還怪起自己當初不該娶李元青,若娶個平常女子,哪來的這麽多煩惱。

“若不是圖她長公主的身份,我才接受她帶一個反賊餘孽進府,沒想到給我生出這麽多的麻煩,也帶累長纓受氣。”

衛尊愈想愈是悔不當初,擔心李星回會背叛大周,這個張擊衣才是真正反賊的種。

他被昭元帝誅滅九族,難保不會報仇雪恨,到時自己勢必會受牽連。

衛尊瞅着天色,至少是申時中,再不迎親可就真誤了行禮的吉時。再者他們兩個打成這樣,朱律和王琅琊也無法走。

場中李星回全神貫注應付張擊衣,張擊衣雖然氣力不如他,但劍法遠比他的刀法精妙,且出劍的速度快如閃電,他完全不能分心。

李星回也早就察覺張擊衣的耐力不如自己,因此唯一打敗張擊衣的方法就是消耗張擊衣的耐力,時間一久張擊衣氣息紊亂便會自露敗腳。

他幾乎看不見周圍的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眼耳鼻身心全部放在張擊衣的身上。

當然他對張擊衣也是打心眼的佩服,這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中原男子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劍術,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等日後他耐力增長,我便不是他的對手了。”

當李星回自慚形愧時,這時張擊衣也在自慚形愧,本來以為一身海外絕學可以在中原無敵手,沒想到初次露身手就遇上勁敵。

“待他苦練刀法,我必敗在他刀下。”

兩人各有所長,正是棋逢對手,半斤八兩,這時誰也不能有丁點疏忽,打成這樣已經不可能點到即止,稍有不慎必是見血。

張擊衣目光向下,餘光落在手中握着的鐵扇上,這把鐵扇上布有許多機關。

他的氣力消耗太多,微微露出疲态,不能與李星回再打下去。只見他手在扇柄上輕輕一撫,扇柄上出現一塊指甲大小的圓鏡。

此刻是申時末,太陽猶未落山,圓鏡被陽光一照,那光芒直撲李星回的面上,刺得雙眸生痛,什麽也看不清。

李星回來不及多想,手中的彎刀劃出,但瞬間聽到衆人一聲驚呼。李星回只當是自己情急中傷到張擊衣,定睛一看,只見前方一丈多遠有一名年輕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孔雀漆柄小團扇,但團扇只剩下小半,原來他用力揮出的一刀勢不可擋,張擊衣為避其鋒已閃躲開來。

這女子正好從門裏出來,雖隔着一丈來遠,只是那刀氣強勁,仍是割破女子手中的團扇。

“仙女下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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