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星回背着衛長纓走出齊國夫人府,身後的吆喝聲漸不可聞。

馬車還停在路邊,那馬瞧到李星回,仰頭長嘶,甩動尾巴向李星回示好。

李星回踏上馬車,掀開簾子進去,然後才将衛長纓放下來。此時,衛長纓仍是緊閉雙眸,濃密的睫毛被微風拂動不停地顫抖,面頰上些些染了些紅暈,仿佛是睡着一般。

瞬時李星回笑了,這女人又乖又可愛,說不讓她睜眼睛,她就真的不睜眼。

“長纓,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他呵呵地笑。

溫熱的氣息直撲衛長纓的面頰,那紅暈逐漸擴散,将整張臉染得像初生的桃花,嬌羞動人。她緩緩睜開了眼,可她一睜開眼,就觸到李星回野狼般的眼神,他的臉離她很近,幾乎就在咫尺。

從口鼻中噴出來的灼熱氣息,就像李星回的眼神那樣撩人。

衛長纓不敢看他,微微垂着頭。

“怎麽又不敢看我?我是你夫婿,你怕什麽?”李星回笑得十分猖狂。

明明是他總是一副不懷好意的眼神,讓自己羞澀。

“你,你不懷好意。”衛長纓聲若蚊蠅。

李星回偏聽到了,他擡起衛長纓的下颌,道:“我願終生對你不懷好意。”

衛長纓臉更紅,不過她知道李星回雖口無遮攔,但出自肺腑,且這種話他也只是對自己說,在他人面前倒是挺守禮。

“該趕車了。”衛長纓提醒他。

“對,我們應該回家。”李星回起身,剛掀起簾子,他又俯下身,飛快地在衛長纓唇上一啄,不等衛長纓反應過來他已鑽出馬車。

回到長安侯府已是午時末,夫妻兩人商量對策,以齊國夫人郦君月的個性,十有八九會去昭元帝面前搬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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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衛尊那邊查出流言的源頭時間上來不及,估計這時郦君月已經去了皇宮。

李星回換了朝服,現在只能是坦然面對,進宮向昭元帝禀明情況。

“阿郎,我和你一起進宮。”

李星回搖了搖頭,握住衛長纓的手,道:“在家裏等我,陛下是賢明之君,他不會聽信一面之辭。”他嘴上雖這樣說,但心裏的想法卻是衛長纓不去的話,如果得知有什麽意外,也能有時機逃走。

若兩人一起入皇宮,昭元帝相信流言,那就是夫妻雙雙被擒。

此時李星回深刻地感受到,衛長纓當初決定嫁給他是要付出多少的勇氣,因為嫁了他就意味着要随時失去性命。

“長纓,我很慶幸能做你的夫婿。”

忽然他用力抱緊衛長纓,雖然他們做夫妻也不過是幾日的時間,可仿佛已經做了幾十年的夫妻。

衛長纓在他的擁抱下幾乎喘不過氣,但越是擁抱得緊,她越是感到幸福。

如果李星回不深深地依戀着她,又怎會抱她如此緊呢?

“我也很慶幸能做你的妻子。”

“那我就心滿意足,此生無憾。”李星回兩眼酸澀,話一說完他就松開衛長纓,向門前走去。

這時小珠也慌慌張張到了門前,見到李星回眼眶發紅猛吃一驚,再去看衛長纓也同樣如此。“君,君侯,宮裏的檀少監來了。”

檀內侍是檀沖,他入宮後就受封為內侍省少監,從四品,官階雖不算高,但深得昭元帝信任和依賴,他忠心耿耿,和昭元帝幾乎是形影不離。

李星回回頭瞧了衛長纓一眼,其實檀沖突然來府,原因不言而喻。

“長纓,等我回來。”說着,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屋門。

此時再不走,他就會一直留戀衛長纓的溫柔。

檀沖在正堂前的庭院等待,他打着背手,仰頭望着天空,聽到腳步聲他立即回過頭,向李星回拱手。

“長安侯,陛下宣你進宮。”

兩人騎馬趕往皇宮,路上檀沖一句話不說,李星回也不追問,因為以檀沖的為人,即使追問也不可能從他嘴裏套出什麽。

馬跑得飛快,如離弦的箭,瞬刻後皇宮在望。

在天同門前兩人下了馬,依舊不發一言,一前一後踏入天同門。

從天同門到昭元帝所在的寝宮紫微殿,還要經過天梁門、天相門、太陰門、太陽門四個宮門,每個宮門前皆有禁軍守衛,城牆上也埋伏着箭弩手,人只要進來就插翅難飛。

紫微殿前的禁軍有百多名,內列手持刀劍,刀劍出鞘,外列手持弓箭,箭在弦上。

當李星回和檀沖來時,所有人眼神都放在他倆身上,那眼神兇狠又殘暴又敏銳,像審視獵物一般謹慎又毫不留情,殺氣外洩。

紫微殿裏靜悄悄,從外面聽不到一絲聲音。

檀沖先踏入紫微殿,但是他踏進去後,卻下意識地回頭瞧了李星回一眼,向他點頭。

李星回跟在他身後進去。

紫微殿裏有三個人,昭元帝面色深沉坐在白虎皮鋪的連榻上,郦容華也坐在連榻上,但只坐在邊緣的位置,她的旁邊是郦君月。

郦君月沒有坐,而是低頭侍立一旁,臉上的神色并不好看。

檀沖和李星回單膝下跪行禮。

“起來吧。”

昭元帝揮了揮手。

二人站起,畢恭畢敬。

“李星回,市井之間傳的一些話,你都聽說了嗎?”

“聽說了。”李星回直言。

“那你有什麽說的?”

“清者自清。”

昭元帝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清者自清,李星回,除了這四個字,你沒有別的要說嗎?”

此時此地,李星回也沒法說別的,只能用這四個字表明自己的心跡,因為說再多只會愈描愈黑,若昭元帝相信,那這四個字就足夠。

若不相信,他便是替自己辯解幾千幾萬字也是徒然。

昭元帝盯着李星回瞧了一會,李星回站得畢直,目光垂垂向下,不與他直視,神色坦然。

“好,清者自清,朕相信你!”昭元帝笑起來。

李星回再次單膝跪下,道:“謝陛下信任之恩,臣永生難忘,願為陛下誓死效忠。”

“你起來吧。”

李星回起身。

“朕已經責罰過齊國夫人,撤消她齊國夫人的封號。”

頓時李星回驚呆,沒想到在自己來之前已經發生過這多事。

“郦君月,此刻你便在朕面前向長安侯賠罪。”

“是,陛下。”郦君月委屈得要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走到李星回面前,嘴唇一噘道:“對不起,長安侯。”

李星回內心并不想原諒她,如果只事關他一個人,那他可以輕易地原諒郦君月,可是他若出事,将會有不計其數的人跟着遭殃。

但李星回又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不可能與一個女人計較,凡事得顧全大局。

不等李星回開口,昭元帝又道:“郦君月,你向長安侯賠罪誠意不夠,拿出你的誠意來。”

只聽撲通一響,郦君月竟對着李星回跪下來,眼中熱淚滾滾,道:“長安侯,是我不知好歹誣陷你,我小心眼,我壞,請你原諒我。”

“你起來吧,我原諒你了。”

這種情況下,李星回就算不原諒也得原諒,這是給昭元帝的面子。

郦君月猶不敢起來,怕昭元帝不滿意。

“起來吧。郦君月,記住這次教訓,如若再犯,定不饒你。”

聽到昭元帝令她起身,郦君月這才敢起來,侍立一旁。

昭元帝看向李星回,道:“李星回,你先回去吧,免得衛長纓擔心。”

“臣告退。”

李星回退出紫微殿,整個紫微殿只剩下昭元帝、郦容華、郦君月和檀沖四人,依舊是沒人說話,所有人都在沉默,那郦君月更是頭低到胸前。

她原以為在昭元帝面前污蔑李星回,昭元帝一定會相信,而且還會将李星回和衛長纓下天牢。

可怎麽沒想到,昭元帝将她一通嚴厲斥責,還特意叫來她的阿姊。

“郦君月,從今日起回府面壁思過三個月,一日只許食一餐,禁出齊國夫人府。”

“是,陛下。”郦君月聲音哽咽。

郦容華見妹妹如此形容,忍不住心疼,遂道:“陛下,君月已經賠罪,李星回也原諒了她,就不必面壁思過,她這性子哪能在府裏呆得住。”

她深知這妹子的性子,若讓三個月足不出府,那準會把這個妹子逼瘋。

郦容華的聲音剛落下,昭元帝的手便重重拍在連榻上,将她吓了一跳,趕緊起身站到郦君月的身畔。

“妾錯了,不該妄議陛下的決斷。”郦容華少見昭元帝如此發火,但她甚是機靈,馬上低頭認錯。

郦君月眼見郦容華也被牽連,也慌地跪下來。

“陛下,妾今日就在府裏面壁思過。”說着,瑩瑩淚光顯現,那大顆的熱淚便不受控制地從眼中落下,但郦君月不敢哭出聲。

昭元帝不想多說話,揮了揮手,便斜靠在連榻上。

郦君月只好磕了一個頭,倒退着走出紫微殿。

郦容華還想說什麽,見昭元帝似有不耐之色,也只好告退。

此刻,紫微殿顯得更安靜,檀沖屏住氣,傾聽昭元帝的氣息。昭元帝的氣息很重,表明他還在震怒中,這令檀沖有些不解。

既然已經對郦君月進行責罰,為何昭元帝還會如此生氣呢?

漸漸昭元帝的氣息平穩,檀沖悄悄擡起頭,卻見昭元帝閉上眼眸,似乎是睡着了。

他想要上前提醒莫要這樣睡,會着涼,可又怕打擾到昭元帝,左右為難之際,昭元帝又睜開眼睛。

“你是不解我為何會相信李星回?”

“臣不解。”檀沖老實地道,他和其他文武百官一樣對李星回充滿疑慮,北狄和大周交戰四五十年,自從清玉公主去北狄和親後,這戰事才消停。

北狄人藏在骨子裏的好戰,那是不會輕易磨滅的。

他第一次見到李星回,就從李星回的眼睛中看到難以馴服的野性和桀骜,無論李星回如何的謙遜有禮,可檀沖就是覺得李星回的血是沸騰的,不安份的。

“你可知曉,李星回為何會如此了解中原文化,甚至還精通中原的武學?”

“臣不知。”

“千秋大計。”

檀沖點頭,但不敢追問是什麽樣的千秋大計。

昭元帝也無意說是何千秋大計,道:“你也下去吧,凡市井之中有诋毀李星回的人等,責令京畿刺史緝拿,齊國夫人府三名散布流言的惡奴斬首示衆。”

檀沖吓了一跳,這小小的一件事竟會引來殺頭大禍。

“去吧。”昭元帝閉上眼眸。

檀沖只得起身退出紫微殿。

等檀沖離去後,閉目養神的昭元帝又睜開眼,他走到案臺前,提筆一揮而就。

宣紙上寫着一行字:何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

“哈哈——”

昭元帝伸開雙手,仰天長笑,那豪邁的姿勢仿佛擁着萬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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