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星回笑出聲,赤骨未免是太後知後覺,他回憶起送聘禮的那日,只剩下他與衛長纓在正堂裏。衛長纓把她扮得那樣難看,可也掩飾不住那雙清透的眼睛。
他第一次親吻了一名女子。
“當長纓要我七日後來娶她時,我就不可抑制地愛上她。赤骨,你知我降臣的身份被人忌憚懷疑,無人肯與我結交,就疑我日後會背叛大周,引來滅門之禍。長纓願意嫁我,那她是抛棄了性命,而我又如何負她呢?”
李星回動情地說着,眼中亮晶晶,衛長纓應諾嫁他時,那是将她的性命也一起交付給了他。
“王子,你別忘了,在北狄也有個女人願意為你抛去性命。”赤骨的聲音更冷,甚至還有些憤怒從聲音中溢出來。
頓時李星回身體一顫,他回過神,許久道:“赤骨,我願意為清玉公主付出生命,但長纓于我如生命。”
赤骨嘿嘿冷笑,道:“不知清玉公主聽到你這話該有多寒心,天無極王子,你別忘了我們是怎樣逃出北狄的?是清玉公主用她的命威脅大單于,如果沒有清玉公主舍身相救,王子,你根本就不能活着來大周。”
“我沒忘,全記在心裏。”
“王子,如果你沒忘,就等待時機回北狄,我們殺了大單于,那你就是北狄的大單于,清玉公主便能嫁給你。”赤骨握緊拳頭。
李星回神色陡變,面有愠怒,道:“赤骨,我已經有長纓,如何能再娶他人為妻?”
“清玉公主不是他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她難道不比夫人重要嗎?”
“這怎麽能相比?我對清玉公主只有敬重,待她如親姊,這種感情和對長纓是不同的,我答應過長纓,一生一世只能有她一個妻子。”
“王子,你是忘恩負義。”赤骨越說聲音越大,也越氣憤。
當日他們被大單于的兵馬圍困,是清玉公主得到消息趕來相救,她将刀擱在自己的脖頸上,那細嫩的肌膚被刀刃劃出了血,淌在北狄的雪地上。
清玉公主對李星回的情意,是任何當時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的。
雖然清玉公主年齡比李星回大七歲,但北狄有繼婚制,新任大單于是可以娶上任大單于的妻妾。只要李星回成為大單于,娶了清玉公主,北狄和大周依然可以保持世代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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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回吐出一口長氣,他可以為清玉公主獻出生命,但他的情只能獻給衛長纓。
他不再說什麽,默默地向前走去。
這時夥房裏小珠站在窗前偷窺,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裏,只是她不懂北狄語,不知二人說了什麽,但二人的樣子都看起來挺惱火,不難猜出是發生了争執。
可是這對主仆一向要好,能讓他倆起争執的會是什麽事呢?
竈上的水燒開了,小珠舀了一桶提去廂房。
廂房中只有衛長纓,衛長纓打開了箱子,取出幾匹布放在案臺上,這幾種顏色都不錯,但衛長纓拿不定主意要用哪種。
見小珠進來,衛長纓笑道:“小珠,你說給君侯做襕袍,杜若、石青、藏青、烏金,這四色哪色稍好?”
“君侯不白,就用石青色做衣裳好。”
衛長纓心裏打定的也是石青色,道:“行,就用石青色。”
“纓娘,你還要親自動手給君侯做衣裳呀?可沒哪家的主母要自己動手的。”小珠不解。
“當妻子的給夫婿做一件衣裳不是很應該嗎?”
小珠恍若未聞,在屋裏打量,道:“纓娘,君侯沒進來嗎?剛才我見他與赤骨争執很大聲,兩個人都臉紅脖子粗,偏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也不知在吵什麽,後來君侯就氣呼呼地走了。”
衛長纓一愣,李星回是說去安慰赤骨,怎麽還起了争執。
“纓娘,我決定從明日起學北狄語,不然他們說什麽我們都聽不懂,像剛才我就是幹着急。”小珠聳着鼻子。
“那你學吧。”
衛長纓沐浴後,李星回還沒回來,想着他可能與赤骨争執後,躲在暗處生悶氣,便令小珠去府內尋找,才發現他坐在廂房的屋頂上。
陽光灑了他滿身,他一動不動的,左手撐在瓦片上,右手擱在膝蓋上,仿佛一座石像。
小珠手搭在額前,喊道:“君侯,纓娘她不太舒服,你快去瞧瞧。”
李星回一聽衛長纓不适,霍地一下從屋頂躍下來,二話不說直奔屋中。
衛長纓正坐在案臺前,數着葦箧裏的物件,裏面有木錠、繞線軸、繞線板、針、軟尺等,又挑出幾樣絲線,與石青絲絹對比,烏金色作底線,月白色繡衣領和袖擺。
“長纓。”李星回慌張進來,他一進來卻見衛長纓在擺弄針黹盒。“小珠說你身子不适?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小珠騙你的。剛才小珠說看到你和赤骨争執,是怎麽回事?”
李星回讪讪地抓了抓耳後的發絲,道:“也沒什麽,赤骨大概覺得我不該提清玉公主,以後我就不提就是。長纓,你拿葦箧出來做什麽?”
衛長纓笑了笑,從葦箧裏取出軟尺道:“阿郎,你過來,我給你量一下尺寸。”
“要給我做衣裳嗎?”李星回滿臉堆歡,胸中的郁悶瞬間一掃而空。
“先做這件石青的,待這件做好了,再挑其他顏色的做幾身。”
做一件襕袍倒不要太久,耗時的是襕袍上的刺繡,若要做得精致些,半年的時間恐怕也不夠。
像尚書府裏養着十來個繡娘,畢竟是官宦人家,衣裳上若沒有些刺繡就顯普通了,饒是這樣,光是做李元青母女三人的衣裳也做不及,便就一些做得粗,一些做得細。
而衛尊的衣裳就只能拿到坊間的繡莊去做,衛長纓有空時也做上一兩件。
再過一月天氣轉熱,李星回就需要幾身稍薄的衣裳,衛長纓想着衣領和袖擺只作一些簡單的流雲刺繡,等趕出幾身來再精繡。
“替我做一件就可,做多了你會累。”李星回喜不自勝。
當然也不能只做衣裳,像靴子、襪子、腰帶等,這些都得做。
衛長纓給他量着肩寬,又量腰身和手臂,把尺寸記在紙上。忽然見李星回看着自己眼睛發直,忍不住朝他眼中吹了一口氣。
“發什麽呆啊!”
“長纓,有你真好!如果早知道中原有你,我就應該早點來中原。”
“又開始油嘴滑舌了,你在北狄也是這般和女子說話麽?”衛長纓白了他一眼。
“當然不會了,她們又不是你。”
衛長纓眼珠一轉,揶揄道:“那有沒美麗的女郎中意你這位北狄第一勇士啊?應該有很多女郎想嫁給你吧?”
“沒有,她們都不中意我。”李星回違心地撒了謊,這個時候他想到了清玉公主,事實上,他是很清楚清玉公主對他的感情。
只是像這樣聰明堅毅偉大的女子,李星回的內心是對她充滿了敬意,這種敬意是無法轉化為感情,因為那會是一種亵渎。
雖然認識清玉公主十年,李星回與她相處卻仍有一分拘謹,可在衛長纓面前卻無這種感覺,反而自在、安詳、寧靜。
“這輩子,我只想與長纓在一起。”
瞬間他就決定下來,只要衛長纓還活着,那他就決不離開大周的土地。
白日裏時間過得很快,三更的鑼鼓敲過,衛長纓仍舊坐在案臺前縫着手中的衣裳。
案臺上燃着一枝紅燭,那張美麗的臉在昏暗的光影中浮動,仿佛蓮花濯水而開,潔淨而又神聖。
李星回側躺在榻上,他用這個姿勢看了衛長纓兩個時辰。
“長纓,你不睡嗎?”
這個問題李星回問了至少十次,但每次衛長纓都說快了,可兩個時辰過去了。
“過會就睡。”
衛長纓輕輕嗯了一聲,手指捏着針穿過衣料,她縫得很密,針腳也十分齊整。如果夜裏也趕工,這件襕袍半個月也能完工,到時就是着手襕袍上的刺繡,那才是費時日。
“你說了好幾次。”
李星回忍不住嘀咕,他已經從衛長纓給他做衣裳的興奮中清醒過來,這意味着衛長纓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他,甚至連說話衛長纓也在應付。
“是嗎?那你先睡吧。”
“那你什麽時候睡?”
“馬上,快了。”
衛長纓總是這幾句話,李星回好想說不用給他做衣裳了,可李星回又舍不得說。
穿心愛的女子為他做的衣裳,那種感覺一定會很好。
他在榻上平躺下來,緊閉雙眸,但沒一會又睜開眼,沒有擁住那柔軟的身子,品聞她發絲裏的芬芳,他根本就睡不着。
李星回坐起來,凝視坐在案臺前的衛長纓。
衛長纓細心地縫着衣裳,臉上有淡淡的微笑,這一針一線都飽含着情意,這樣衣裳才會穿起來舒适。
李星回撓了撓頭,起身走到案臺前,笑道:“長纓,讓我瞧瞧衣裳。”
衛長纓也确實累了,便将手中的衣裳遞給李星回,剛輕輕捶自己的後腰,只見李星回将衣裳放在案臺上,一口氣吹熄了燭火。
不等衛長纓開口,李星回一把扛起衛長纓放在自己肩上。
“阿郎,你……”
聲音湮息了,如同一株柔軟的花株,被卷入了猛虎的懷抱,再無力掙紮。
隐隐約約傳來笛聲,但這個時候李星回睡着了。
衛長纓望着黑暗中沉靜的面龐,他睡着了可真乖。
可是剛才,他真像一只兇猛的野獸,舉手之間都是要把她撕碎的氣力。
“好好睡。”衛長纓毫無睡意,至少還要做半個時辰的活才行。她悄悄爬起身,但身子剛一動,李星回的手便放在她的腰肢上。
衛長纓趕緊拿下他的手,不料李星回的腿又壓上來,徹底動彈不得。
“到底睡着沒有?睡着了還這樣磨人?”
衛長纓觀察了半天,李星回鼾聲如雷,分明是睡着了。
“算了,今晚我便早些睡,明日起來趕活。”
衛長纓閉上眼,枕在李星回的肩上睡去。
屋外的笛聲變得清晰了,那笛聲裏有殷切的渴望,有纏綿的思念,更有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李星回睜開了眼,他輕輕撫弄着衛長纓額前的發絲。
今生今世,衛長纓才是他要用情回報的那個人。
天還未亮,衛長纓又悄悄起了身,披上衣裳,點燃蠟燭,坐在案臺前繼續縫衣。
趁着夏日未來臨時,如果還能趕出一套襕袍,那就太好不過。
女人對男人的感情很奇怪,既希望他像猛虎一樣強壯保護自己,又希望他像個孩子一樣依戀自己。此時,衛長纓滿心滿眼的母愛泛濫,便是讓她不眠不休地為李星回做衣裳都可。
“長纓。”
榻上李星回嘟囔了一句,衛長纓還以為他醒了,應了一聲,結果李星回翻了身又睡過去。
衛長纓不禁啞然失笑。
稍過一陣窗紙發白,屋外傳來腳步聲,衛長纓心知是小珠來服侍,趕緊開了門示意她輕聲。“還睡着啊?”小珠端着一盆熱水,視線向裏面瞅了瞅。
“小珠,我去一趟阿兄府上,待會君侯醒了你服侍他洗漱。”
明日李星回要進山取獅虎獸的血,衛長纓甚為擔憂,張擊衣武功高強,興許可以助李星回一臂之力。
“好,我去叫赤骨給你套馬車。”
洗漱後,天已經大亮,衛長纓戴上帷帽,和小珠一起到府外。
赤骨坐在馬車上等待她,當看到衛長纓後,赤骨心中突然劃過一個念頭。但念頭剛起,他就又強行壓下去。
小珠扶着衛長纓坐上馬車,瞪了赤骨一眼,道:“喂,你趕車要穩當,別把纓娘颠着了。”小珠總愛尋赤骨的不是,但對赤骨确實有幾分意思。
這粗粗魯魯的男人和她以往見過的男人都不同,不知該怎樣形容。
赤骨沒回應,揮起鞭子,鞭子發出刺耳的破空聲,但并沒有落在馬背上,兩匹馬便自覺地向前奔去。
前兩日回門時,衛長纓已得知張擊衣搬出尚書府,在城南置了宅子。衛長纓不感意外,阿爺只是他的繼父,況他年歲大了,也是要娶親的,再住繼父家中自是不好。
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坐在馬車裏衛長纓甚覺困倦,昏昏欲睡。
赤骨撫摸着鷹骨笛,剛才在長安侯府前的念頭又再次劃過。
只要殺了衛長纓,李星回就不會辜負清玉公主。
清玉公主才是李星回值得深愛的女人,她為北狄帶去了醫藥,帶去了谷物種子,帶去了工匠,還帶去了一顆善良美麗的心。
那些窮苦老百姓無錢看病,或者遇到了災難,都是去求清玉公主幫忙,而清玉公主從不推辭,盡心盡力地幫他們。
十歲那年,他從馬背上跌下來,還被馬踏了胸口,所有人都認為他活不了。
這個自幼父母雙亡的孩子沒有哭,只是不停地喊着阿母,當時清玉公主伸開雙臂擁抱他,并将他抱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後他居然神奇地好起來。
從此,清玉公主成了赤骨心中的神,也成了北狄人民心中的神。
那衛長纓又如何能與清玉公主相提并論,她憑什麽能得到李星回的感情。
赤骨甚至認為是衛長纓趁虛而入,這時候正是李星回最失落的時候。若清玉公主在李星回的身畔,她是絕奪不走李星回的愛。
他回過頭,風拂動馬車的簾子,隐約看到衛長纓坐在裏面閉目養神。
拳頭握出咯吱的響聲,赤骨腦中一熱便決定下來。
他起身進入馬車,衛長纓沒有發覺他進來,閉着眼,濃密的睫毛撲閃仿佛蝴蝶飛舞,唇角處彎着絲絲的笑意。
作者有話說:
預收《朋友之妻》,求收藏,謝謝
韓臣不近女色,兇悍暴戾,人謂之“黑熊”元帥
可他只看了李相思一眼,就深深愛上她
如同老房子失火,一發不可收拾,韓臣發誓要得到李相思
只是李相思是有夫之婦,而且還是他的朋友之妻
朋友妻,不可欺
那麽他只能讓李相思不再是朋友之妻
很快,李相思被她的夫婿休掉了
現在,她可欺,可搶,可奪,無路可逃
那日韓臣帶着李相思返回京城,她的美貌震驚世人
皇帝下旨令韓臣送李相思入宮,原來李相思竟是皇帝日夜苦思的前朝皇後
韓臣大怒,他費盡心力弄到的美人豈會拱手送人
毫不猶豫地一聲“反”,四野之中戰火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