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時,馬車車廂裏衛長纓在想李星回,她很慶幸在那個送聘禮的日子裏,她允諾了李星回婚約,否則她就不能感受到李星回的情意,也體會不到這個強壯男人帶來的美好。
驀地脖頸上一片刺骨冰涼,衛長纓一怔,睜開眼,只見赤骨滿臉殺氣立于面前。
“為什麽?”衛長纓沒有低頭去看脖頸上之物,那可想而知是一把殺人的匕首。
“你不必知道原因,只需要知道我要殺你便可。”
馬車還在向前,微微有颠簸。
“你不怕我喊嗎?”
“不怕,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喊出聲。”赤骨神色如常。
衛長纓笑了,他就像一把刀子,确實沒有喊的機會。“赤骨,你若殺了我,你可知會有什麽後果嗎?”
“我不管有什麽後果,我只知要殺你。”
衛長纓咬了咬嘴唇,陡地道:“是和清玉公主有關嗎?”
頓時赤骨大吃一驚,眼中驚疑不定,道:“你怎麽知道?是君侯告訴你的?”他雖吃驚,但手中的匕首依然不遲疑地抵在衛長纓的脖頸上。
衛長纓只是推測并無據實,昨日小珠告訴她,赤骨和李星回發生争執,而争執前李星回提到了清玉公主,并表示要去安慰赤骨。
今日赤骨突然要殺自己,衛長纓只能推斷赤骨的動機與清玉公主有關。
現在赤骨的神色和脫口而出的話,顯然就證實了衛長纓的推測。
但這令衛長纓不明白,自己與清玉公主素未謀面,赤骨便是中意清玉公主,也沒任何理由要殺自己。
“是的,君侯告訴我了。”衛長纓假意诓他,若自己否認,這赤骨就未必會說出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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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已知曉何必追問,我不能讓君侯辜負清玉公主,只要你死了,君侯遲早一日會回到北狄。”赤骨殺氣騰騰,此刻他說出來,便無什麽顧忌。
衛長纓比赤骨剛才還要心驚,簡直是晴天霹靂,赤骨說不讓李星回辜負清玉公主,莫非他二人之間有什麽秘密。
畢竟衛長纓從來沒想過李星回與清玉公主會有什麽情感牽扯。
“清玉公主是北狄的大阏氏,她的夫婿是你們北狄的大單于。”衛長纓索性再套赤骨的話。
赤骨哼了一聲,道:“那又怎樣?在我們北狄,只要沒有血緣,兒子可以娶父親的所有女人,弟弟也可以娶兄長的所有女人。”
似乎是有些明白,清玉公主鐘情李星回。
想到這裏衛長纓又笑了,傳聞中仙女一樣的清玉公主,被大周幾乎一半的男子都喜愛的清玉公主,居然會鐘情于李星回。
可見自己的眼光極好了。
“你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赤骨又哼出一聲。
“赤骨,你對清玉公主真好啊!”
那是真的好。
若有一個男子因歡喜自己,而阻止自己的意中人去愛其他女子,并且他還要殺那名女子,可見他對清玉公主情深似海。
這樣的一份情,小珠還真是插不進去。
衛長纓咬住了唇,此刻她更想知道李星回對清玉公主的感情。“君侯心上若無清玉公主,你即使殺了我也沒用。”
“我不管君侯心上有無清玉公主,我只知清玉公主心上有君侯。若無清玉公主相救,君侯早就血染北狄,根本無法來到大周。”
看樣子李星回對清玉公主并無特別的情愫,否則赤骨就已經說出來了,不會一直強調清玉公主對李星回的感情。
衛長纓這才放下心。
“赤骨,你可知當初君侯娶我的原因。即使指婚的不是我,而是別的女子,君侯也會照娶不誤。”
“我知。君侯初來大周,所有人都疑他會背叛,不與他結交,并防備于他。他接受你們皇帝的賜婚,就是為了大周人安心。”
衛長纓擡起頭,定定地看向赤骨,道:“他不是為了他安心,而是為了讓你們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人安心,想讓你們在大周安居樂業,所以他會娶任何女子,哪怕這個女子醜陋不堪。”
赤骨的身子一顫,道:“君侯是這樣說的嗎?是他對你說的?”
“在成親的那夜,我便問過他娶我的目的。你若殺了我,便就是坐實君侯背叛大周的口實,也會讓你們的族人死無葬身之地。”
只聽砰地一響,匕首掉落在馬車裏。
赤骨握緊拳頭,手背上的青筋爆起,他完全沒想到這點,經衛長纓提起後心中大恸。
“告訴君侯,赤骨走了。”
他既然不能殺衛長纓,只能是離開了。
“何必走?”衛長纓端坐不動。
“我要殺你,難道你還能留下我?便是我留下,君侯知道又豈能容我?”赤骨仰頭長笑,今日所做已經把路走絕了,因此他只能離開。
衛長纓搖頭,道:“我不會告訴君侯,那會讓君侯難過。你們跟随他出生入死,方能來到大周,他把你們看成他的親人,一心一意想讓你們在大周安居樂業。赤骨,不要辜負君侯的這番心意。”
“你是為了君侯?”
“是,他是我夫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赤骨,君侯明日就要去丹丘山取獅虎獸的血,我此刻就是去找阿兄,讓他幫君侯。”
“什麽?君侯明日要進山?”赤骨雙眼瞪大。
“他沒和你說嗎?是了,昨日你們起了争執,他也不會說。”衛長纓猜測,但卻是料錯了。
“君侯沒說。”赤骨狠狠咬着嘴唇,道:“以君侯的本事,他可以的,不需要人幫他。”
“赤骨,獅虎獸是雄獅和雌虎結合産下的猛獸,兇猛抵得過百匹狼。君侯他之所以要獅虎獸的血,也正是因為和河溯王的交易,只要他能得到獅虎獸的血,河溯王便将那片草地送給君侯,這樣你們的族人就有安身立命之所,再次過上牧馬放羊的日子。”
赤骨眼眶泛紅,他雖極愛慕清玉公主,但他又是李星回的侍從和朋友。
“至于清玉公主,若君侯心上有清玉公主,我會成全他們。”
“當真?”赤骨眼中一亮。
“當真。我要的是完全只有我的感情,而不是心上還有其他人,哪怕只有一絲一毫都不行。赤骨,今日我們所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君侯。”
赤骨凝視衛長纓,良久他跪下來,向衛長纓磕了一個頭。
“去趕車吧。”衛長纓又笑起來,這一早上她笑了好多次。
赤骨拾起落在馬車地面的匕首,轉身出去。
衛長纓的臉轉向車窗,簾子被風拂到窗外,窗外人來人往,有挑着籮筐的小販,有穿着僧袍走過的僧人,有背着柴的樵夫,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
脖頸上有不易察覺的疼痛,她伸手去撫,卻撫下一滴鮮豔的血痕。
在那遙遠的北狄,在那烏蒙山外,碧綠連成天的大草原上,李星回和清玉公主,他們結識了十年。
衛長纓萬分想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那一定是很有趣的。
“我還是比清玉公主幸運。”
在她的心裏并沒有起嫉妒心,相反而是起了好勝心,她要讓李星回的心上只有她,不能有清玉公主的一根頭發絲。
男女之間的愛就是這樣的,自私、獨占。
“他若對清玉公主有絲毫情意,我便不要他了。”
衛長纓垂下眉,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眼中的神思,在李星回的生命中她來得晚了,但來得卻是恰好。
緣分本無早晚。
不知何時馬車停下來,簾子被挑起,赤骨的面容再次出現在衛長纓的眼中。
“到了。”
衛長纓點點頭,從馬車出來,赤骨想要去扶她,但衛長纓先跳下來。
面前有一所雕梁畫棟的宅院,紅牆青瓦,美輪美奂,富麗堂皇。
這原來是太傅周舉荷的宅邸,周舉荷去年告老還鄉,便托同僚将此處宅子售賣。只是這宅子按照江南水鄉風格建造,許多山石樹木也是從江南運來,造價奇高,占地也不算太大,價格上一直無人談攏。
聽說張擊衣買下周太傅的宅子,衛長纓很好奇,李元青雖有些私房錢,但是買不起這所宅院的。
張擊衣也是神神秘秘,說錢的來路正當,讓衛長纓不用擔心。
門前有幾名穿着藏青色勁衣的男子,無人時他們便閑聊,一旦有人靠近,那目光敏銳得像惡狼一般,把人上上下下用眼神搜索了個遍。
衛長纓戴着帷帽走近,幾名男子便攔過來。
“什麽人?這是私宅,不許亂闖。”
聲音十分兇狠,赤骨正要開口便被衛長纓阻攔,這幾名男子雖是中原男子相貌,但剛才衛長纓聽到他們說話,那似乎并不是中原語言,也不知這幾人是什麽來路。
“這可是張擊衣的府邸?”
她直呼張擊衣的名字,那幾人本不耐煩,卻聽她聲音嬌軟便不好發火,道:“張郎君的名字豈是你直呼的?”
“我是衛長纓,是張擊衣的阿妹,請通報與他。”
霎時衆人一愣,相互打量了一眼,道:“你是張郎君的阿妹?”
“懷疑我冒充?”
“不是。衛娘子,請請請。”
幾人忽然變得甚是恭敬,點頭哈腰,當衛長纓進門後,他們卻把跟在後面的赤骨攔下來。“外人不得入內,這是張郎君的吩咐。”
“赤骨,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很快便出來。”
衛長纓跟在一名瘦削男子身後進入宅邸,只見這宅子裏面的設計布局與尚書府極為相似,很明顯的山水園林格局。京畿的宅子一般前院寬闊,但這宅子進來後便是清澈的湖水,水上面架兩座拱橋,仿佛雙龍盤距在湖面上。
沿着橋向前,衛長纓發現宅子其實是一座島式建築,整座宅子被水面填充,建幾座小島,島上再建房宇,每座島皆有曲欄相連,曲欄下面綁縛着幾艘小船。
以橋作路,沿着水面有亭榭、假山、西樓、東樓等,小島的四周擺放着從太湖運來的太湖石,石下鋪着細膩的沙子,種着幾株垂柳。
那垂柳枝杆極粗,枝條倒垂在湖水中,風一起,那枝條便沾着水搖搖擺擺。
衛長纓越走越奇,想不到這宅子是如何蓄得住水,但往深處一想,這宅子離清河不過一裏來路,料得是接引清河中的水。
湖水極是清幽,将整個宅子的一物一景都映入水裏,衛長纓不禁想到,如果月夜在此湖水中泛舟撫琴,那該是多美妙的事。
“如果是阿郎,他定是更中意于晨曦中在原野縱馬奔騰。”
北狄人粗犷豪邁,大周人細膩浪漫。
這座橋的盡頭是個十來畝地人工堆砌的小島,島上有幾間屋子,皆是木屋。木屋四周種植翠竹,竹林間還有一口搖水井。
地面上有許多掉落的竹葉,厚厚的一層,居然沒有人打掃。
在前面引路的仆從,不時地回頭,想要從帷帽中窺探衛長纓的容貌,但風拂開小小的縫隙,他只看見花瓣般嬌美的唇。
“衛娘子,請去屋裏稍坐,小人這便去請張郎君過來。”
“你去吧。”
衛長纓四下瞧了瞧,此處有一種返璞歸真的禪意之感,若非有大智慧的人斷設計不出如此居所。
踏入屋內,這是一間正堂,當中并未隔斷,十分寬敞,但桌凳案臺等物皆無,只在牆角供了一只青花瓷的大瓶,瓶中插着一枝枯荷和枯藕。
窗外一片湖水,兩只白鵝在湖水中嬉戲,不時濺起清波。
站在窗前,鼻端漾滿清新的水氣,好聞又提神。
“長纓。”
張擊衣從門外進來,今日他穿的是檀色襕袍,檀色有兩種:一種老紫檀,顏色為紫色;一種新紫檀,顏色微紅。張擊衣的襕袍是新紫檀,這種顏色便是年輕貌美的女子也極難駕馭。
只有膚色極白,那皮膚才不會被新紫檀襯得發黃發黑。若肌膚似雪,這新紫檀便如錦上添花,豔麗過胭脂。
張擊衣皮膚雖不若女子嬌嫩,但他天生白皙,這新紫檀色加身,風流倜傥,莫可言說。
“阿兄。”衛長纓取下帷帽歡喜地走近,忽然發現他額前的發絲還是濕的,這情況是剛洗漱過。“阿兄,你方起嗎?”
“昨夜睡得晚了。”張擊衣也不否認,他細細打量衛長纓,這才成親幾日,衛長纓比在尚書府更美了,還多了幾分妩媚。“長纓,你可中意阿兄這裏?”
“挺好的啊!阿娘知曉你住在這裏嗎?”
“只有你知曉。你不必告訴阿娘,不然阿娘三天兩頭往我這裏跑。”
衛長纓明白張擊衣的意思,他怕李元青管束他。“阿娘遲早會知曉的。”
“那等以後再說。”
窗外的風拂進來,鼻端的水氣清新怡人,但似乎摻雜了一股奇特的幽香。
衛長纓一怔,這股幽香好像曾經聞過。
她又走近張擊衣幾步,張擊衣的發絲間殘存着這股幽香,越走近,香越濃。
“阿兄,你上次所救的女子也在此處?”
“什麽我救的女子?”張擊衣話一出口便知失言了,但沒法再改口。
衛長纓沒有說話。
“長纓,你不要太聰明,也不要想太多,總之阿兄有分寸。”
“阿兄,我也希望你能娶個好女子做我的嫂子,但你要是這樣與人……”衛長纓實在說不出他與人茍合,從他發絲間傳出的香氣,表明他與那女子發絲交纏。
“長纓。”張擊衣提高聲音,眼中迸出一分愠怒。
衛長纓見他發火,心下自嘲,遂道:“阿兄,抱歉,我回去了。”說着,她轉身便走。
張擊衣抓住她的袖擺,道:“長纓,你都沒說你來的目的,說完了再走。”
“不必了。”衛長纓扯着衣袖,但沒扯動。
張擊衣仍是抓着她的袖擺,道:“長纓,這次我回來,我發現我們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我們之間疏遠了。但你自始自終都該明白,除了阿娘,我最關心的人就是你。有些事我不願告訴你,只是不願意你擔心。”
“我明白,阿兄。”衛長纓沒回頭。
“你來是有什麽事,說吧,阿兄要聽。”張擊衣的聲音變得溫柔。
衛長纓咬咬唇,轉過身,道:“阿兄,明日阿郎要去丹丘山,他和李傀約定如能取到獅虎獸的血,便将丹丘山下的一片草地送給他。”說着,衛長纓便将來龍去脈簡說了一遍。
張擊衣久久沒出聲,待衛長纓叫了他一聲,才道:“長纓,你認為李星回需要我助一臂之力嗎?你是背着他來找我的吧。”
“嗯。我提過一次他沒同意,但那獅虎獸太厲害,況且還有一頭雄獅和雌虎,我擔心他對付不來。”
“放心,他厲害着。”張擊衣沒說幫忙。
“你不願意嗎?”衛長纓嘟起唇。
“不是我不願意,是李星回不願意。長纓,相信李星回,他做得來的。”
這就是拒絕了,衛長纓一臉失望,但也沒法說什麽。
“阿兄,我該回去了。”衛長纓又戴上帷帽。
“你去吧,路上小心。”張擊衣沒有挽留,他凝視着衛長纓走出屋子,等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後他又追出去,繼續凝望那遠去的倩影。
橋上的影子落在湖水中一晃一晃,張擊衣多想那影子能回頭,但很快橋上橋下都看不見那美麗的身影了。
“在長纓的心裏沒有我這個阿兄,她只想着李星回。”
他輕輕地嘆息。
衛長纓急急忙忙往回趕,出了正門看見赤骨,赤骨直直站在馬車前,見她出來趕緊迎上去。
“張郎君他……”
“他府中有客,不能去。赤骨,我們回去。”
這時候李星回只怕早就醒了,衛長纓的腦中浮出那張粗犷英俊的面龐。
正要上馬車,一名仆從喊着衛長纓從門裏奔出來。
衛長纓回過頭,那仆從是剛才指引她進去的人,此刻他手中托着一個手掌大小的木盒。“衛娘子,這是張郎君讓我交給你的。”
“這是什麽?”
“天女散花。張郎君說并非他不願意相助,他深信長安侯有能力解決獅虎獸,送你三粒天女散花,如遇危險,只需要将天女散花捏碎抛灑,屆時你事先捂住鼻口,只要是活物嗅到天女散花的迷煙便會暈厥。”
衛長纓接過木盒,道:“麻煩幫我向張郎君致謝,待事成後再來拜訪。”說着,便進入馬車。
趕回長安侯府是午時,李星回坐在前院的屋頂上,一見到馬車便從屋頂飛躍而下,不等馬車停穩,他便敏捷地竄到馬車車廂裏。
他陡地鑽進來,直把衛長纓吓了一跳。
“長纓。”二話不說,他便将衛長纓擁入懷中。
這緊密的擁抱讓衛長纓感到窒息,但這窒息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快樂,任何一名女子都迫切希望自己的男人依戀自己。
衛長纓靜靜地倚在他的懷中,傾聽胸膛裏傳出熱烈的心跳聲。
“纓娘,君侯,你們在馬車裏做什麽?”小珠的聲音響起,莫名其妙的,都到了門前,兩人不知在馬車裏做什麽,有什麽話不能進府再說麽。
馬車裏兩人相視會心一笑,不禁都體會對方對自己強烈的愛戀。
李星回扶着衛長纓下車,小珠見他倆恩愛眉開眼笑,唯獨赤骨的眼神黯淡下來。
園中有一處小山坡,李星回和衛長纓便坐在這裏低語,粉紅的山櫻花落了滿身,李星回細心地将衛長纓發絲和衣上的花瓣收起,再整齊地放到山坡下。
“小珠說你去阿兄府上。”
“我本想請他幫你,但他拒絕了。”衛長纓嘆了一口氣。
一朵花落下來,李星回伸手接住,他插在衛長纓的左鬓。
“長纓,不用擔心我,我命大。”李星回捧起衛長纓的臉左右細看,仿佛怎麽看也看不夠,忽然看到她脖頸裏一道淺淺的傷痕。“長纓,你受傷了?”
傷痕很淺也很小,差不多快愈合了,但李星回還是看出來了。
“被阿兄家裏的樹枝給劃傷了,不礙事。”衛長纓趕緊掩飾。
“礙事,我妻子這麽美,怎麽能留下疤痕。”李星回從懷中掏出金創藥的小瓶,堅持要給衛長纓上藥,衛長纓拗不過他,只好讓他上藥。
花樹下光影斑駁,兩人的臉都洋溢燦爛的微笑。
“君侯。”赤骨走了過來,他彎腰向李星回行禮,道:“明日,我與你一起去丹丘山。”
李星回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赤骨面前,兩人身高差不多,李星回平視他的面龐,道:“赤骨,你要留在府裏。”
“為什麽不讓我去?”赤骨也平視他。
“因為留下的人責任更重。”
“君侯,還有什麽比取獅虎獸的血更重的責任嗎?”赤骨不解。
“有,照顧我們的族人,照顧我們的駿馬,還有……”李星回轉頭凝視衛長纓,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又迅速轉過頭,附在赤骨耳畔道:“還有照顧我的妻子。”
他說得非常小聲,衛長纓沒有聽到,但他那副鄭重的樣子總讓衛長纓感覺他在托付重任。
赤骨後退幾步,再次向李星回行禮,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衛長纓也不追問李星回到底對赤骨說了什麽。
夜裏,兩人爬上山坡上的塔樓,一般宅子是沒有塔樓的,但原宅子的建造者朱模子祖輩是南越人,南越佛寺興旺,而佛寺中多有修建塔廟。
朱模子受此影響,在宅子的山坡上修建了一幢五層的小塔,并将宅子獻給當時清空是鄭王的昭元帝,但昭元帝并不感興趣,因此這宅子便就一直空着。
直到李星回歸順大周,昭元帝便将此宅賜給他,但這時三十年過去,原來簇新的豪宅也就陳舊了。
塔樓雖只有五層,但每層臺階高,實際上是九層的高度。
衛長纓才爬了一層就失了腳,李星回抱住她的身子,道:“長纓,還是來我懷裏吧!”
李星回的懷中又溫暖又結實,衛長纓的手環在他的脖頸上。
直到上了塔樓,李星回仍沒将她放下來,衛長纓也安靜地倚靠在他的胸口。
滿天星河璀璨,而星河下的人間同樣一片光輝。
“願人間燈火永不熄。”衛長纓喃喃自語。
李星回俯首瞧了衛長纓一眼,道:“我們也是這人間燈火中的一盞。”
“我要坐下來。”衛長纓向他眨眼。
李星回答應着,但他卻坐下來,衛長纓則坐在他的腿上。
“阿郎,當初我本欲不嫁給你。”
“嗯,我明白,可你又答應了。”李星回眼中光芒閃爍。
“是你說,我若死,你終生不娶。這句話,打動了我。我出生喪母,飽受後母冷眼,因此我擔心我若先死,我的孩子又會受到後母欺淩。”
“你不怕是我騙你嗎?”
“怕,但當時你打動了我。”衛長纓戳着他的胸膛。
“那現在呢?”
“我允許你在我死後續娶。”
李星回哈哈大笑,他細細地撫摸衛長纓的面頰,道:“為何改變主意?”
衛長纓仰起頭,嘆息道:“當我看到你對你的族人如此重情重義,我想你對自己的孩子也會如此,所以我還擔心什麽呢?”
李星回沒有回應,他看了衛長纓一回,雙手捧起她的臉頰,灼熱的唇覆下去。
随後他用盡最大的力氣擁緊衛長纓。
“此生此世,除了你,我不會娶任何人,我一生只能有一個妻子,我只能是你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熱烈的擁抱又讓衛長纓有了窒息感,可她快樂地承受着。
只有深愛才能擁得如此緊。
雞啼五更時李星回醒來,他審視着身旁熟睡的衛長纓正要低頭吻她,但又怕驚醒衛長纓,只好強行忍住。在門前李星回又回過頭,那張溫柔的面容是那樣的吸引他,他幾乎要移不動腳步了。
“我不會死的,就算死了我也要活過來。”
這樣一想,他咬緊牙關,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院子裏赤骨正在等李星回,他給李星回備好了兩百支箭,分裝在四只箭囊裏,另外還有馬奶酒和風幹牛肉。
李星回一出來,就看到站得如同一座山的赤骨,和雄壯的骅骝。
他大步走向赤骨,伸手在赤骨的肩上拍了拍,那眼中的深意不用說出來,赤骨已完全明白了。
李星回把他所有關心的人,都留給他來照顧。
赤骨不再要求跟随李星回一起去丹丘山,在所有的族人當中,就只有他最為強壯,因此他必須在李星回走後擔負起所有的責任。
“王子,你會回來。”赤骨咬牙。
“我當然會回來。”李星回笑起來。
他将四只箭囊挂在自己腰間的蹀躞帶上,背上弓,又将裝幹糧的包裹系在胸前。“赤骨,我走了,這裏就交給你。”他正要翻身上馬。
“阿郎。”
這時衛長纓從屋裏走出來,李星回瞧到她眼中陡地一亮。
不同以往,這次衛長纓穿了一襲綠松石色的襕袍,腳蹬黑色靴子,頭上戴了幞頭,看起來是一個世間罕見俊美的少年郎。
“長纓,你穿男裝真好看。”李星回由衷地贊美。
大周風氣開放,大多士族女子酷愛裝男裝,像本朝的萬樂公主就總是男裝示人。
“阿郎,我和你一起去丹丘山。”
此言一出,李星回和赤骨都大吃一驚,尤其是李星回神不可自持。
“長纓,呆在房裏,我會很快回來的。”李星回溫柔地哄她。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衛長纓提高了聲音,但聽起來卻像是撒嬌。
“這可不行呀!我是去捉獅虎獸,怎麽能帶着你。等我回來,我帶你去騎馬,好不好?”李星回的聲音卻更溫柔了,這麽美麗的女子,他怎舍得呵斥她胡攪蠻纏。
“我知道呀!”
“夫人,你就別為難君侯了。”赤骨忍不住,李星回是去取獅虎獸的血,危險難料,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衛長纓未免是太不懂事。
“長纓,聽話,回房裏,我三五日就回了。”
“不。”衛長纓堅定地拒絕。
“山裏有蚊蟲,有蛇,有各種兇猛的野獸,你不怕嗎?”李星回只好吓她。
“有你,我就不怕。”
“長纓,抱歉,我不能帶你去。”
在山中跋涉,那一定比在草原更艱苦,另外李星回擔心與獅虎獸打鬥時,沒法□□去保護衛長纓,他永遠不能讓衛長纓有半分的危險。
“阿郎,你知道何謂夫妻嗎?”
“我是夫,你是妻。”李星回沒領會衛長纓的意圖。
“夫妻就是生死與共,榮辱與共,不離不棄,生死相依。所以,你去哪裏,我就要跟到哪裏。”
李星回怔了半晌,他已明白衛長纓的用意,衛長纓就是要與他同生共死,可是他怎麽能這樣做。“夫妻就是做夫君的要讓做妻子活着,過上好日子。”
“讓我去,帶我去。”衛長纓咬緊唇。
“就算是再親密的夫妻,我也不能一直帶着你,如果将來我要去打仗,那要我如何帶着你?”
“我在你的身後,你在前面殺敵,我在後面為你擋箭。夫妻是一體,一起生,一起死。”衛長纓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疑。
此時李星回再堅硬的心也要被這火熱的語言融化,何況他的心又是那樣軟。
他的眼圈泛紅,上前兩步就将衛長纓擁入懷中。
再也沒法拒絕衛長纓的請求。
那就只能是一起生,一起死,生死與共,榮辱與共。
赤骨悄悄地離開,清玉公主什麽都好,可是她內斂了。
他在馬廄裏牽來了一匹骅骝,此時他不再覺得是衛長纓搶走李星回,她同樣值得李星回深愛。
李星回将衛長纓抱上馬,這時小珠跑出來。
“纓娘,你要和君侯一起去嗎?”
“嗯。小珠,等我和君侯回來。”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給我說個日子。”
“就這幾日吧。”衛長纓杏臉含笑,忽然話峰一轉道:“小珠,如果我沒回來,房裏的那件襕袍就麻煩你幫我做完。”說着,她先揚鞭,骅骝便掉頭向外走去。
李星回翻身上馬,他揮了揮手,便去追衛長纓。
小珠和赤骨趕緊奔到正門前,兩人的身影已經去遠,瞧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預收《朋友之妻》,求收藏,謝謝
韓臣不近女色,兇悍暴戾,人謂之“黑熊”元帥
可他只看了李相思一眼,就深深愛上她
如同老房子失火,一發不可收拾,韓臣發誓要得到李相思
只是李相思是有夫之婦,而且還是他的朋友之妻
朋友妻,不可欺
那麽他只能讓李相思不再是朋友之妻
很快,李相思被她的夫婿休掉了
現在,她可欺,可搶,可奪,無路可逃
那日韓臣帶着李相思返回京城,她的美貌震驚世人
皇帝下旨令韓臣送李相思入宮,原來李相思竟是皇帝日夜苦思的前朝皇後
韓臣大怒,他費盡心力弄到的美人豈會拱手送人
毫不猶豫地一聲“反”,四野之中戰火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