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磨蹭到辰時後兩人才出發趕回京畿,李星回背着衛長纓,一邊吹口哨呼喚兩匹骅骝,待走出幾裏地後便見那兩匹骅骝沖奔過來。

兩匹馬自由自在了幾日,吃着沾過露水的青草,渴飲從山裏淌下的泉水,明顯肥壯了許多,精神抖擻。

它們圍着李星回轉圈,用馬尾輕輕掃着,要和李星回親熱。

“每一匹馬都認識你嗎?”衛長纓感到好奇。

“當然了,我也認識每一匹馬,它們都是有名字的。”

兩人急着趕回去,便一人一騎骅骝,李星回先将衛長纓送回侯府,他随意洗了一把臉,換上幹淨衣裳,便帶着裝獅虎獸血的牛皮囊趕去見李傀。

小珠見到衛長纓回來,喜孜孜地去夥房燒水,服侍衛長纓沐浴。

“纓娘,你這幾日不在,婢子可想死你了,每日去門前瞅好幾回,就看你和君侯回來沒有?”

衛長纓将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浴桶中,溫暖的水流洗去了疲乏,她輕輕揉搓着兩條手臂,手臂上留下了幾個拇指大小的淡淡印痕。

“哼!他真是太粗魯了。”

心裏罵着,卻又歡喜着,衛長纓偷偷地笑了。

“纓娘,你笑什麽?”小珠以為衛長纓在嘲笑自己。

“沒什麽。小珠,這幾日你和赤骨相處得怎樣?”衛長纓哪好意思說出這夫妻間的事。

小珠挑了挑眉,道:“還好,他沒和我吵架,挺客氣的,像換了一個似的,說話也不那麽粗粗魯魯了,想必是君侯和他說了什麽。”

看樣子小珠對赤骨仍抱有好感,衛長纓本想勸她另擇良人,轉而一想時間還長,赤骨便是心中有人,但日子久了也未必不會中意小珠。

沐浴完後,衛長纓用了點心和茶水,便在窗下縫襕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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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纓娘,你的手藝真是天下無雙,看這針眼縫得多緊致,走得多直。”小珠贊嘆,這幾日衛長纓走後,小珠也想先代縫,可拿起一看這針腳是自己弄不來的,生怕給縫壞了。

衛長纓也在尋思,自己這番手藝也得有個用武之地。

“小珠,你覺得開個繡莊怎樣?”

頓時小珠眼中一亮,歡喜地道:“纓娘,你想開繡莊嗎?我贊成,纓娘的手藝這樣好,就應該傳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美名……”

說到這裏小珠話音一轉,臉上出現難色,道:“可纓娘你是高門之女,現又是長安侯夫人,抛頭露面做生計,只怕有些人會笑你,尤其是長公主,而且別人也會笑君侯不能養活你,要你出來做營生。”

堂堂的相府之女,君侯夫人,要抛頭露出做營生,确實會有很多人恥笑。

但是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那有什麽可丢臉的!

“小珠,此事你不可告訴君侯,也不可說出去,我還得仔細籌謀。”

“知道。纓娘,不管你做任何事,婢子都支持你。”小珠其實是贊成衛長纓開設繡莊,她刺繡手藝雖不如衛長纓,但也是極好的。

天色漸黑下來,小珠燃了三枝燭火,看着坐在窗前縫衣的衛長纓她不禁心疼,以往在尚書府裏,衛長纓在窗下是看書,現在為人妻子卻要縫衣。

“別不舍得多點蠟燭,傷了眼睛是一輩子的事。”

打點好茶水後,小珠也尋出針線準備做雙單鞋,她瞧赤骨猶穿着厚靴,也沒一雙單鞋換腳。

“君侯怎還沒回來?這都去了大半天了。”

衛長纓也在想這事,李傀就住在京畿的攬月小築,若只是送獅虎獸的血也早該回來了,莫不是出了什麽變故?

“估計正在回來的路上。”

話音剛落,屋外就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衛長纓剛擡起頭就看見李星回笑盈盈地進來。“阿郎。”衛長纓起了身。

“君侯。”小珠也起了身,但她立即識趣地退出屋子。

“長纓。”

他額頭上滿是清亮的汗珠,被燭光映得像寶石發光,衛長纓掏出絹巾細細的揩去。“怎樣了?”她問得聲音很輕,有期待,但也不會給予壓力。

李星回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衛長纓,衛長纓接過瞧了一眼,原來是丹丘山下草地的地契,這張地契上記載這片草地的起始和大小。

“還有這個。”李星回又拿出一張紙。

衛長纓也接過來看,這張是李傀書寫的契據,聲明将草地無償轉贈給李星回,永世不得收回。“事情都妥了,你怎才回來?”說着,衛長纓便将兩張契據折疊收起,放到箱櫃裏面。

“李傀要看到獅虎獸的血有效,才肯将契據給我,因此便回來晚了。”

“他也真好笑,明明說的是拿來獅虎獸的血就可,至于有沒效那不是應該找他請的巫醫的問題麽?”衛長纓不喜,那李傀把有效無效賴在李星回頭上,分明是不想給地契罷了。“那他意中人可是好了?”

“人是見好了,好得不太多,那巫醫看起來很有把握,說只要拿來的是獅虎獸的血就一定有效,十天半月便能起身。因此這般,李傀才将契據交與我了。”

“你見着那女子嗎?容貌如何?”

“自然比你差遠了。”

衛長纓哧的笑出聲。

李星回以為她不信,道:“是真的,決無虛言,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不及我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否則李傀如何歡喜她,多半是病中形容不好看。”

“反正不及你。對了,那女子說身子好了來拜見你。”

“見我做甚?”衛長纓不悅,這女子是李傀的外室,衛長纓是不願意與這種人來往的。

“她聽聞你的美貌就想見你。”

衛長纓自是不想見,也不便再繼續這個話題,遂出門尋小珠,令她去準備熱水以供李星回沐浴。回來瞧見李星回正在看她放在案臺上的襕袍,并拿在身上比劃。

他的皮膚黑,石青色倒襯着膚色白了幾分,人更顯得豐神俊朗。

“長纓好手藝。”他贊起衛長纓滔滔不絕,所有的詞語也不重複。

“油嘴滑舌,油腔滑調,你定是騙過不少女子。”衛長纓故意嗔他。

“是麽?”李星回捉過衛長纓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笑道:“那你摸摸,我是不是油嘴滑舌?”

“就是,油嘴滑舌。”衛長纓想要抽回手,但李星回哪裏肯放,他捉住衛長纓的手迅速親吻了一下。“長纓,你的手真香。”

不但香,還很軟,軟軟甜甜的。

衛長纓羞得滿臉緋紅,真是什麽話都能說出來。

兩人正在糾纏,屋外便有人道:“長安侯,陛下宣你馬上入宮晉見。”

衛長纓吃了一驚,定了定神,這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昭元帝的近侍檀沖,此時雖不算夜深,但也是戌時中了,昭元帝突然召見李星回意欲何為?

約摸四更天時,李星回才回來,此時衛長纓早就睡熟了。

李星回輕撫她的面龐,即使每日都在一起,夜裏也擁在一起,可他還是對衛長纓充滿了迷戀。

那細細的肌膚像花瓣一樣柔嫩,芬芳撲鼻,他的手指慢慢地揉碾,即使他沒用力,手掌中的倒刺很快便将那白皙的肌膚給蹭紅,只見他撫觸過的肌膚染遍雲霞。

紅豔豔,比桃花嬌,比梨花香,他找不到任何一種花可以用來形容。

畢竟草原上的花品種很少,那些花雖然美,但不足夠形容衛長纓的盛世美貌。

小巧豐潤的嘴唇上閃爍着晶瑩的光澤,仿佛有露水要從花瓣滴落下來,李星回終于忍不住俯下身,輕輕含住那兩片香甜的唇。

而這時衛長纓睜開眼,李星回吓了一跳,只當她醒了,讪讪地起身,沒想衛長纓只是翻了身,便又閉上眼睡着了。

“我怕什麽?”李星回撫着胸口,心砰砰亂跳。“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親她一下還怕成這樣,便是她沒睡着,我親她也不應害怕。”

他說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害怕,說是害怕好像又不是害怕,可就是心慌慌的。

李星回悶悶地躺下來,他剛躺下,衛長纓柔軟的身子便襲卷過來,像一只小兔鑽到他的懷中,他順勢擁住衛長纓。

沒多久天色微明,屋外有了腳步聲,李星回半夢半醒,伸手向前一摸卻摸了空,睜開眼,身畔空空如也,不免心情不爽。

“我只想每日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長纓,那這一天都會快樂。”

他正想着,衛長纓和小珠的聲音傳進來,李星回趕緊閉上眼裝作未醒的樣子。

門開了,衛長纓端着木盆進來。

她将木盆放在案臺上,便來榻前探視李星回,見他還睡着便要離開。忽然李星回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将她拉到榻上,然後一張腥紅色的大褥子蓋下來。

褥子裏不見光色,無邊黑暗,只有兩雙眼睛像星辰一樣發着光。

“長纓,我想死你了。”

“不信,我們天天在一起,有什麽可想的?”衛長纓故意激他。

“只要我看不到你就會想你。”

“昨夜陛下召你進宮所謂何事?”衛長纓還惦記着,昭元帝也曾深夜宣召過她的父親,這種情況也僅有兩三次,都是比較緊急之事。

“陛下知我去丹丘山取獅虎獸的血,與李傀交換草地,他對我要那片草地很好奇。”

“那你說了?”

“說了,我說要開辦養馬場。”

“陛下怎麽說?”

“他說從此大周也有好馬了。”

“就說這些嗎?沒說別的?你昨晚可是四更天才回?”衛長纓不信,這些話頂多說上半刻鐘就完了。

“陛下新近得了一匹汗血寶馬,與我商讨如何馴服這匹汗血寶馬。”

“那你沒替陛下馴服嗎?這是你最擅長的事。”

衛長纓吐氣如蘭,李星回只覺心醉,笑道:“我會如此沒眼色嗎?我的大周師父們好歹教了我十來年的中原禮儀文化,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我若替他馴服汗血寶馬,他豈不失顏面?因此,我只能提點一兩句,更多是讓陛下自己想辦法。”

“那可真難為你了,知道法子又不能說,說也不能多說。”衛長纓嬌笑不已。

“好在陛下也是厲害人,直到四更天就馴服了汗血寶馬。”

衛長纓的手撫上他粗糙的面龐,她心中不禁有些難過,甚至還為李星回感到不值。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若李星回還在北狄,還在那片蒼茫遼闊的大草原上,他便能高傲地展翅飛翔,無拘無束。

可是,在大周他是不能太露鋒芒的。

這瞬間衛長纓也想到張擊衣,張擊衣的情況同樣如此,只是張擊衣在衛長纓的心頭一晃而過,她滿心滿眼的想的都是李星回。

她深深地為她的夫婿鳴不平。

“怎麽不說話了?”李星回感受到她的沉默。

“我中意聽你說嘛!昨夜你睡得太晚,不如你再睡一會。”

“嘿嘿,你陪我睡。”李星回笑着,猛地翻身将衛長纓壓在身下。

褥子裏依舊不透光,連五官都瞧不清,李星回卻仿佛看清衛長纓,甚至還看到她臉上暈起的紅霞。幽香在鼻端浮動,那像蝕骨一般軟化着他如猛虎般強壯的身軀,他像是中了迷香,就快酥倒。

“長纓,你真美!”

他哧哧地笑,笑聲中有幾分得意,也有幾分猖狂。

話音落下他的氣息就明顯加重,喘息一聲接一聲,如同驚濤駭浪拍打着岩石。

衛長纓似乎是猜到他要做什麽,伸手推着他要起身,但壓在身上的是一頭強壯的猛虎,擡起來的纖手瞬間被他扳到頭頂。

褥子被撐起了一絲縫隙,光透了進來,然後褥子又壓下來,光消失了。

黑暗中只剩下窸窣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衛長纓輕輕掀開褥子出來,她穿好衣裳,才将褥子往下拉,使李星回的頭臉露出,這褥子裏面的氣息可不好聞。

李星回睡着了,鼾聲大作。

片刻前他還堅持說不睡,可話一說完頭一歪便睡沉了。

對着菱花鏡照,衣裳上滿是壓出的皺褶,那心思活絡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原由,羞得衛長纓趕緊脫下來,又另找了一身換上。

頭發也需要重新梳,好在衛長纓不愛梳發髻,平日裏都只是用絲帶将發絲随意绾在一起。

她用篦子理了理發絲,便绾上絲帶,對鏡自照無異才出門。

小珠坐在院裏桃樹下的石凳上,此時桃花已凋謝,碧綠的嫩芽抽出來,給院中增添不少生機。

“纓娘。”阿珠在納鞋底,她觑眼瞧了衛長纓一眼,此時衛長纓穿的是鵝黃衫,下着青草色的長裙,肩上披上一襲新檀色披帛,整個人如同朝露般清新。“晨起那陣穿的衣裳好看啊!怎麽的就換了。”

小珠是個機靈鬼,她心裏清楚,但卻故意揶揄衛長纓。

衛長纓聽出小珠的意思,但她也不直接回複,拿起小珠手中正在納的鞋底。千層底的鞋底納得很密,針線也走得很直。

“這鞋是準備給誰納的啊?我可記得你父親早過世了。”

小珠一把搶回來,嘟起唇道:“纓娘,這是我給我家兄弟做的鞋,你可別胡思亂想。”

衛長纓撲哧笑出聲,道:“給你兄弟做的鞋?我可是不久前聽你說,你家兄弟舉家南上,敢問你這鞋子做好了怎麽給你兄弟?”

頓時小珠紅了臉,側過身子,道:“纓娘,你取笑我,我不理你。”

衛長纓見她臊,便笑道:“好了,不取笑你,不過,你這鞋底納得可真結實,看來你對穿鞋的那個人情很真。”

“哼!纓娘,你太壞了,你口口聲聲說不取笑我,卻還在笑我。你明明知道我給誰做的鞋子嘛!”小珠又扭轉過身子,将鞋底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衛長纓見她有些着惱,忙道:“好了好了,真不說了。”

“纓娘,今日起來就沒瞧到赤骨,他去哪裏了?”

“小珠,君侯得到丹丘山下的一片草地,如今赤骨正帶着他的族人去往那裏,他們将會在那片草地上養馬放羊,搭建穹廬。”

“啊——那赤骨是不回侯府了嗎?他住草地了?”小珠一臉失望,倏地起身,放在膝蓋上的鞋底連針線一起落在地上,慌得她拾起,不料鞋底上已沾染灰塵,她趕緊在腿上拍了拍。

“赤骨只是去幾天,先安頓好族人便會回來。”衛長纓見她緊張忙道。

小珠這才舒了一口氣,但卻哼了一聲,道:“還以為他去了不回呢?總是看我不順眼,最好別回來了,一輩子在山下放羊牧馬。”

衛長纓見她嘴硬,口是心非,不由掩嘴笑。

小珠眼珠一轉,道:“纓娘,你是說赤骨這幾日不在府裏?”

“嗯,三四日方回。”

小珠面露喜色,她雖說給赤骨做鞋子,可畢竟不知赤骨的腳有多大,只是憑自己眼力來做,如果做得太小豈不是白費一番心血。

她正愁不知如何辦,聽到衛長纓說赤骨要三四日才回,便想到赤骨房裏尋出一雙舊鞋比照大小。

“哼哼,永遠別回才好,回來就對我橫眉怒眼。”小珠害怕衛長纓看穿自己的心思,又欲蓋彌彰地讨伐赤骨一句。

衛長纓心知肚明,也不揭穿她,遂去夥房裏,只見清一色的肉食。

“須買些蔬果回來。”

這些北狄人雖來大周兩月餘,但飲食仍如北狄,衛長纓若讓他們習慣大周飲食,也覺得是強人所難,只好是潛移默化。

飲食必須均衡,肉食和蔬果要搭配得當,才對身體有益。

不過主吃肉食的人确實強壯,肌肉結實,兩條腿粗得就像牛犢子似的。

衛長纓想起李星回按住自己時,自己毫無反抗之力,就像小兔子那樣弱小。

想着,倏地衛長纓臉紅了,她伸手去摸臉,臉上的肌膚發燙。“我怎麽想這個了?真是,不害臊!”她嘲笑自己,不妨臉更熱了。

湊到水缸前,只見脖子根都紅透,如同染了胭脂。

“我且去市集買些蔬果回來。”

整個侯府除了衛長纓和小珠,餘者皆是北狄人,令他們去買,一來語言不通,二不認識蔬果,平日裏的飯菜也是小珠另做,幾乎算是各吃各的。

“今日給阿郎做幾樣菜,他那日挺愛吃蓮藕。”

蓮藕可以做出好幾種菜式,比如涼拌藕片、酸辣藕片、醋溜藕片、清炒藕片、油炸藕夾,還有蓮藕湯。

衛長纓提了竹籃,打算與小珠一起去市集,剛走到前院便聽到小珠的哭聲,霎時大吃一驚。

三步并作兩步,衛長纓一路小跑到前院,只見小珠噘着嘴唇,淚珠不斷往下掉,在她身畔的卻是赤骨。

赤骨冷着臉,眼中滿是怒意,手握成拳。

“小珠,怎麽了?”衛長纓只當兩人吵了架,但能讓小珠流淚,莫非是赤骨動手打了她?

“纓娘,我要走,我不能留在侯府。”小珠見到衛長纓反而哭得聲音哽咽,那眼淚便如秋後的雨綿綿不絕。

衛長纓聽到小珠居然要走,急道:“小珠,發生什麽事?你說出來。”

“沒發生什麽事,是我不想呆在侯府。纓娘,我現在就去收拾衣物。”說着,小珠便哭着跑開。

衛長纓一頭霧水,想要去追小珠,但追出幾步又停下腳步,轉身向赤骨走來。“赤骨,小珠不願意說,那你說吧,出了什麽事?”

赤骨拳頭越握越緊,手背上青筋暴現,發出咯吱的摩擦聲。

衛長纓見他也是十分生氣,一時倒也不好分析究竟是誰是錯,只是這前院是赤骨和一些仆從的居所,那小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赤骨,你說吧。”衛長纓籲出一口長氣。

“夫人,是赤骨的錯。”赤骨的拳頭松開,但他的臉色仍是難看。

“不管是誰的錯,你總得告訴我發生什麽事,這樣我才能評判。”

“夫人,不需要評判,全是我的錯。”說着,赤骨也要進屋。

兩個人都是倔驢,一些事只要說出來就能解決,可這個不說,那個也不說。

“赤骨,可是小珠進過你屋子?”衛長纓叫住他。

瞬時赤骨回過頭,他面上頗為驚訝衛長纓過人的觀察力,她并沒瞧着,卻仿佛見着了。“夫人,你實在太聰明了,總也瞞不過你。”

衛長纓輕輕一笑,看來是自己猜對了。“小珠進你的屋子可能實屬冒然,但她是一番好意,你千萬不可誤解。”

“我,我以為她進來偷竊。”赤骨的手又無意中握起拳頭,他對小珠并無好感,相反還有幾分厭惡。

他本來已帶着族人前往丹丘山下,但半途中發現自己的繡囊落在屋裏,于是急匆匆趕回來。可是剛進屋就看到小珠手裏拿着繡囊,他便認為小珠要偷竊。

小珠被他如此冤枉,沒幾句就哭起來。

“那她偷了什麽?”衛長纓小心翼翼問道。

赤骨從懷中取出一只繡囊,衛長纓看去,那是一只繡着芙蓉花的香囊,花枝繡得甚是精美,花瓣重重疊疊,又勾出數片綠葉,頗有以假亂真之感。

雖未觸摸,但衛長纓辨得出來,香囊所用的面料顏色絢麗豐富,是大周最珍貴的錦。

錦中又以蜀錦最為出名,有詩贊曰:東風雨洗順陽川,蜀錦花開綠草田。

歷來蜀錦為貢品,只有朝廷擁有,民間皆不許私用蜀錦。

赤骨居然有蜀錦刺繡的香囊,那多半是大周人送給他的,而且瞧他如此珍視,那只有可能是清玉公主贈他之物,怪不得他會誤會小珠偷竊。

“小珠不是這種人,她進你屋子是想尋你的舊靴。”

赤骨濃眉蹙起,道:“她尋我舊靴何意?”

“因為她在為你做鞋子,不知你腳尺碼,她又聽我說你這幾日不在府裏,因此才動了心思來你房裏尋舊靴比照大小。”

赤骨怔住,濃眉皺得更緊,眼中密織的怒意終于開始消散。

衛長纓凝視他的神色,赤骨與李星回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雖然他們同為北狄人,但赤骨的性格過于執拗,這不是說赤骨不及李星回睿智,而是赤骨忠心。

赤骨對第一個對他好的人忠心,而後面的人再對他好,他也感知不到,甚至不為所動。

當然赤骨也是非常英俊的,眼眶深凹,顯得眼睛比普通人都要大得多,雖然皮膚也比李星回黝黑,但五官突出,使輪廓更為犀利。

“她其實沒必要這樣做。”赤骨愣了半晌擠出一句話。

“這是她的一片心,對她來說沒有什麽必要不必要的。”

赤骨沒再說話,他看着手中的繡囊,眼神變得柔和起來,然後仔細地放入了懷中。

衛長纓瞅着他沒有絲毫有向小珠道歉的意思,知他個性難馴,只得道:“赤骨,我只希望你不要誤會小珠的一片心,別的我也不多說了,我現在去勸小珠。”

她轉身走出幾步,赤骨叫住她。

“夫人。”赤骨瞅着她的脖頸,脖頸上刀痕早就痊愈了,找不到那道細細的血印。“那天,我不應該用刀對你,更不應該對你生出殺心。”

衛長纓伸手去摸脖頸,這事她幾乎忘記了,遂道:“事情都過去了,赤骨,以後就不用提。”

話剛說完,衛長纓便瞧到赤骨身子陡地一僵,眼睛瞪大,衛長纓見他神色劇變,不由自主轉過身,只見李星回站在垂花門前。

作者有話說:

東風雨洗順陽川,蜀錦花開綠草田——出自窦鞏《南陽道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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