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辰時剛過,安平侯夫婦和永寧侯夫婦趕到長安侯府,今日申時中便要入宮給何太後祝壽,因此他們需要再排練一次舞蹈。
演練了四五遍後沒什麽問題,衛長纓的琴聲也能配合上。
“現在就看陛下的牛角號了。”衛長绫拈起一塊綠豆糕,放到唇邊咬了一口。
“應該沒問題,陛下能吹響。”李星回趕緊道,他對這位中原的皇帝內心甚是佩服,就如神人一般,什麽事都逃不過昭元帝的眼睛。
當然,還有一點,昭元帝是清玉公主的阿兄。
因申時中入宮,衆人在午時中進餐,衛長绡只吃一點就不想吃。
“長绡你不多吃點,待會入宮就沒有吃的,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吃着。”朱律将一份魚羹遞給衛長绡。
“宮裏難道沒有吃的?”
“文武百官加上诰命人太多了,都顧不過來,再說宮裏的宴席可不是讓你吃飽的,一人一點。”
這時王琅琊也應和,勸衛長绫多吃一些墊肚子。
李星回食欲很好,養傷的那段日子衛長纓不準他吃太多葷腥,此時大口吃起熟牛肉。
衛長纓給他盛了一碗銀耳蓮子湯,低聲道:“別吃太多肉,免得不消化,你飲點湯。”
吃完後差不多是午時末,衆人乘馬車趕往皇宮。
在皇宮的第一重宮門前看到許多的豪華馬車,有衣着鮮亮的士族女子,也有風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只聽人聲過後,香風一陣。
衛長绡盯着一名梳着飛天髻的女子,那女子膚色勝雪,鵝蛋臉面,不滿地哼了一聲。
“瞧到沒有?那是尚書右仆射嚴道的女兒嚴珍兒,聽說要嫁給趙王了。”
Advertisement
尚書仆射有左右之分,衛尊是左仆射,但大周朝以左為尊,左在前,權勢要蓋過右仆射。
趙王是昭元帝的第三子,這表明嚴珍兒要成為皇帝的兒媳婦,嚴道則成為皇帝的親家。
衛長绡本不知這些事,前兩日她回了尚書府一趟,正好聽到父母在嘀咕這件事。這嚴珍兒也無甚奇特之處,不過和她一般容貌罷了,還些許差點。
雖然昭元帝目前未立儲,趙王也無可能成為儲君,但總是有一分機會,這讓衛長绡嫉妒不已。
這時河溯王李傀向李星回走來,他早早就到了,只是為了等李星回。
“長安侯。”
“河溯王。”李星回行禮。
李傀向衛長纓溜了一眼,道:“賢伉俪真是天生一對璧人,必定能在太後壽辰上一鳴驚人。”
“河溯王過獎了,我們夫婦只為太後祝壽,并無他意。”衛長纓不卑不亢地回應,雖然衆人都已将給太後獻藝當作展示自己的機會,但說出來就惹人嫌了。
“李夫人,燦兒這幾日在念叨你,只是我說近日你大約在準備獻藝的事,不得空,因此讓她過幾日來叨擾你。”
“好,明日便可來。”
宮門前人流如織,在這四面顯眼之處說話着實不便,也不便說什麽,大家也開始進入皇宮。
李星回從馬車裏取出琴抱在懷中,衛長纓則袖了畫,兩人相伴而行。
靜心殿外诰命和文武百官排列成隊,準備向何太後祝壽,獻上各自的禮物,等到酒宴時便是獻藝,大展神通。
夫妻兩人站一隊,李星回和衛長纓在前面,衛長绡和朱律在他倆後面,衛長绫和王琅琊則又在後面。
大約等了一炷香時間才輪到李星回和衛長纓,李星回向侍人遞上名帖,便聽那侍人大聲道:“長安侯李星回及夫人衛長纓晉見。”
兩人緩緩踏入靜心殿。
何太後端坐在連榻上,見到衛長纓後便臉露笑容。
“長纓,正想着你呢,你就進來了。”
“祝太後鳳體安康,壽與天齊!”
何太後又瞧向李星回,她沒見過李星回,仔細地打量了一眼,道:“這位就是長安侯,果然相貌異于常人,長得真俊。”
李星回也趕緊向何太後行禮祝壽,并拿出準備獻給何太後的畫。
“太後,這是我與阿郎合作的一幅畫,希望太後能中意。”
“收下,展開。”
兩名宮女接過畫展開,只見那幅畫越拉越長,竟然有五六丈長,畫上藍天白雲,清澈彎曲的河流,奔跑的牛羊,潔白的穹廬,燃燒的篝火,許許多多的人。
何太後的眼睛瞬時亮了,她起了身,一名宮女趕緊上前扶住她。
走到畫前,何太後從左向右觀看,這畫前面畫的是清玉公主去北狄和親,路上風沙漫天,野雁哀唳,接着是清玉公主抵達北狄受到北狄人的迎接,冊封她為北狄大阏氏的儀式,再後面就是清玉公主在北狄生活的日子,她與北狄人民的相處,等等。
這幅畫以清玉公主從和親到此時十年的日子為主旨,輔以北狄人民辛勤勞作的畫面,以及各種風俗祭祀節日的場面。
“這畫就像真的,你們看,這草好像被風吹得在動,那羊在跑,雲在飄,還有清玉,就像站在我面前一樣。”
何太後連聲贊美,這幅畫實在讓她太意外,她一國之君的生母,享受榮華富貴,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還從來沒有這樣一份禮物能打動她的心。
清玉公主雖非何太後親女,但清玉公主的生母在生下她後便過世,清玉公主是由何太後撫養長大,兩人不是親母女卻勝似親母女。
何太後顫抖着手,撫摸畫上的清玉公主不禁老淚縱橫。
當初北狄要清玉公主去和親,何太後本不依,但奈何沒有比清玉公主更合适的人選,只能揮淚忍痛。
“太後,今日是你的壽辰,不要難過了。”衛長纓趕緊安慰她。
何太後擦了眼睛,笑道:“我不是難過,我是開心,這十年了,我又看到清玉,我是高興。長纓,長安侯,你們這份禮物我很歡喜。”
本來何太後還想和他倆聊,但後面還有人進來祝壽,只得先得讓他倆退下。
天黑後國宴開始,衆人按官職入座,前面入座的是皇室中人,親王郡王公主等,後面按公侯等爵位,再接着按品位。
衛長纓和李星回兩人坐在第二排,與安平侯夫婦和永寧侯夫婦在一起,不前不後的位置。
面前的板足案上只有三樣點心和一碟荔枝,還有一壺酒,兩只小碗。
不過與家常的點心相比,這三樣點心做得極是精致,色香味俱全。另外荔枝剛出,便就送到千裏之外的京畿,能吃到這一碟荔枝就非常不容易。
李星回沒見過荔枝,他拿在手裏不知要怎麽吃。
衛長纓剝了一顆荔枝送到他的唇邊,低聲道:“你吃了吧,這個在京畿也非常少見,裏面有核要吐出來,別吞了。”
李星回吃東西快,囫囵吞棗,衛長纓也怕他不小心把整顆荔枝給吞了。
“長纓,你待我真好。”李星回眉開眼笑。
荔枝吃到嘴裏甜得膩人,汁水在唇裏四濺,衛長纓用絹巾捂住他的嘴唇,他便将核吐到絹巾上,衛長纓趕緊裹住絹巾。
“長纓,真好吃,這是什麽?”
“荔枝,只有嶺南之地才有,離着我們京畿有三千多裏路。”
李星回嘿嘿笑,道:“我知道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嗯,要是我,我就騎着骅骝去嶺南給你采荔枝。”
說着,他也剝了一顆荔枝喂給衛長纓吃。
稍過半刻鐘後,何太後由昭元帝和郦貴妃伴随左右款款而來,衆人立即起身再次行禮。
“衆卿平身!”何太後示意衆人坐下。
衆人起身。
何太後随意說了幾句,無不是值此良辰,君臣同歡,共聚一堂的客套話。
昭元帝也是直來直往,他的話更短,道:“國宴開始。”
他雖是一國之君,但在母親前也要表現出孝道,請何太後坐在案臺的最中間,他與郦貴妃分坐兩側。
國宴既開始,寧國公便出來抛磚引玉,當即賦詩一首恭賀何太後生辰,一時文官皆躍躍欲試,衛尊曾是三甲狀元,更是當仁不讓賦出一首七絕,引得衆人贊譽。
李星回本想也賦詩,但被衛長纓攔住。
“你就別吟詩了。”衛長纓心知父親也是好勝之人,此時父親也贏得滿場掌聲,若李星回再來賦詩搶了父親的風頭,那父親只怕就會不高興了,這相當于當衆打臉。
衛長绡和衛長绫瞟着人群,意外地沒發現郦君月。
“那女人怎麽沒來?”
“會不會是在準備獻藝,所以就先不出現了?”
詩賦完後,接下來就是宮廷中樂伎伶人獻舞,因人數衆多,倒也有觀賞性,只是皆為女性,舞姿過于柔弱妖嬈,衛長绫一臉不在乎。
第二出場的是要嫁給趙王的嚴珍兒,她的曲目是撫琴,一曲《高山流水》,撫得還行,但沒什麽奇特之處,無法令人過目不忘。
“我有點緊張了。”
這時衛長绫開始緊張了,她是第一次當着這麽多人表演,剛開始時還沒怎麽想,現在卻心生出幾分恐慌。
“沒事,到時你閉着眼跳,就當下面沒人。”王琅琊安慰她。
“閉着眼怎麽跳?怎麽能當下面沒人?這裏都是人。”衛長绫掐了王琅琊一把。
衛長纓瞅着李星回,李星回看得津津有味,臉上全無畏懼之色,知他在北狄出慣風頭,于這種表演之事為稀松平常。
“大阿姊,還有多久才輪到我們?”衛長绡悄聲問道。
衛長纓數了數,道:“前面大約還有八九個曲目,我們在南陽郡王妃的後面。”
說是還有八九個曲目,但其實很快,一個曲目最多不過半盞茶工夫,一炷香的時間就輪到了李星回他們的《火把舞》,因這個名字太普通,便就改成《光耀九州》。
在前兩個曲目開始時,衆人便去換衣梳裝。
衛長纓仍是坐在原來的位置,從身側取出琴置于案臺上。
很快李星回等人上場,他們的裝扮立即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力,男性一律着北狄服飾,将頭發散下來,額前系上狼尾做的額帶,穿着狼皮坎肩,肩上還有一只用藥水風幹後的狼頭,這狼頭經藥水處理後不腐,與真狼的頭無異。
狼眼中放出暗黃的幽光,懾人心魄,再加他們手臂和小腿也各綁着一截狼皮,面孔畫着五顏六色的油彩,看起來就如同那野狼一般兇悍。
衆人無不震驚,一時間滿場竟無聲音。
作者有話說: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出自杜牧《過華清宮三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