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要
因為傅斂幫忙披外套的動作,兩人一時間挨得很近。
彼此的呼吸幾乎交融在一起,有種親昵的錯覺,然而他們對彼此卻都是保留了客氣的疏離,或者說是克制的內斂。
他們的距離那麽近,又那麽遙遠。
短暫停頓了幾秒,傅斂壓住了想幫沈眠枝扣上扣子的想法,直起身。
“謝謝。”沈眠枝又一次道謝。
他站起來,理了理風衣。
現在已經是十月,前兩周反常的悶熱早已消失不見。傅斂帶來的風衣披在沈眠枝身上,加上他原本的針織衫,頓時暖和起來。
這件風衣顯然是傅斂自己的。尺寸對于沈眠枝來說有些過于寬大,袖口幾乎蓋住了他的整只手。
視覺效果明顯,把沈眠枝襯得小小的一只——尤其是再對比旁邊的傅斂。
沈眠枝略微憂愁地看了看蓋到了小腿的衣擺,想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的某一欄。
[身高:178.12cm]
他每天規律作息,外加運動和補鈣,從大一等到讀博,沒等到過一米八。
已是深夜,別墅區外的這條路沒什麽人,冷冷清清的。
“上車吧。”傅斂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沈眠枝鑽進車裏。他已經坐了好幾次傅斂的車——每次傅斂送他,都是自己開車,把司機的活搶了個幹淨。
傅斂開車的速度算是稍快,但比起鐘迎那恨不得原地漂移的車技,明顯要穩當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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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餓了的話,冰箱裏有零食。”傅斂啓動引擎,示意沈眠枝往旁邊看。
沈眠枝本來不想随意碰別人的車,但他鼻尖輕輕抽動,嗅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甜滋滋的味道。
他今晚陪鐘迎吃飯的時候只吃了六七分飽,剛才的聚會倒是有很多食物,不過都是燒烤,他只象征性吃了幾串青菜和半小杯果酒。
現在确實有點餓了。
沉思片刻,沈眠枝伸手打開了冰箱。裏面放了幾塊剛烘培好的蛋糕,還有一杯奶茶,全都是熱乎乎的。
沈眠枝拿出那杯奶茶。
他其實很愛喝甜,但為了健康考慮,他很少喝這類高糖高熱量的食品。
像是看出了沈眠枝的顧慮,傅斂的聲音裏含了一絲笑意:“只是偶爾一次,不會影響健康的。”
沈眠枝覺得有道理,吸了一口。濃郁的奶香裏混雜了焦糖的味道,那雙圓潤的漂亮眼睛下意識滿足地眯了眯。
引擎發出運作的聲響,但傅斂并未開車。等了一會,傅斂探身過來,右手落在沈眠枝肩膀附近。
沈眠枝:“?”
“你的安全帶。”
沈眠枝:“噢……”
因為思緒不太平靜,他居然就這樣直愣愣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安全帶也沒系。
沈眠枝在心裏譴責自己,怎麽能忘記呢,出行要系安全帶,道路安全是第一。
“我自己來。”他往後縮了一點,制止傅斂的動作。
傅斂自然地收回手:“你要回哪裏?”
車內顯示屏發出幽光,角落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接近零點。
學校肯定是不回了,遠不說,宿舍門禁還早就過了。至于回家……太晚了,不知道會不會吵到家裏人。
沈眠枝現在也不太想和回傅裕一起住的那個房子。他腦海裏劃過自己的幾套房産地址,最後說道:“大哥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吧。”
“酒店?”傅斂試探着說,“我在附近有套房,基本沒有住過。”
沈眠枝捧着那杯熱乎乎的奶茶:“嗯?”
“你可以當它是酒店,而且更方便。”
傅斂倒也沒有說謊。他前幾年長期住在國外,這些房子他一年到頭也沒住過幾天。過來接沈眠枝之前,他就讓自己的特助緊急送了部分生活必需品過去,并稍微整理布置了一下。
大晚上還在兢兢業業幹活的助理毫無怨言,原因無他,老板給的獎金實在太多了。
沈眠枝沒有立刻回答。他側頭看了看傅斂,只在對方臉上看到認真又坦然的關切。
其實這樣并不合适。
但沈眠枝太疲倦,不想在這時候再去想其他的東西。
他聽見自己說:“好,麻煩大哥了。”
車型流暢的跑車終于駛入主路。在光線昏暗的車廂裏,沈眠枝有些莫名的荒謬感。
在意見不合的争執之後,他的男朋友還在跟那些所謂的朋友們聚會,特地過來接他的,反而是男朋友他哥。
傅斂察覺出沈眠枝的沉默,随手打開廣播。随機的頻道剛好播到晚間新聞。
[……京市氣象發布寒潮預警信號,三天後将迎來第一波寒潮,最低溫降至……]
冬天要到了。
……
傅斂這套房子确實就在附近,十五分鐘後,跑車駛進一個高檔小區。
“等等,我先去門口那個超市買點東西。”沈眠枝慢半拍想起來自己的情況,連忙說。
“已經準備好了。”傅斂已經把車開到了地下停車場,“我帶你上去。”
沈眠枝怔了一下,乖乖跟在傅斂身後,到了對方家裏。
這套房子很明顯沒有居住過的痕跡,家具很少,一切看起來都是嶄新的,幾個大袋子堆在客廳,應該就是傅斂臨時準備的東西。
“這裏有幾套衣服,還有新的毛巾牙刷。”傅斂拆開包裝,“客房收拾好了,熱水也能用。”
“好。”
沈眠枝抱着一堆衣服,走進給他準備的客房。房間裏的裝修風格非常冷淡,但床上的被子是鵝黃色的,和周圍格格不入。
……剛才準備的嗎?
沈眠枝抿抿唇,快速地洗漱完,換上傅斂準備的睡衣。
衣服材質柔軟舒服,沈眠枝對着鏡面,把扣子扣到了最頂端。
客廳裏,傅斂坐在沙發上敲擊電腦鍵盤,似乎是在處理工作。
沈眠枝站在不遠處,不知道要不要打擾對方。
不過傅斂已經先一步注意到了沈眠枝,幹脆地停下手頭的工作,熄滅屏幕:“怎麽了?”
沈眠枝忽然想到傅斂的心理學學位。他抓着衣擺,說:“大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沈眠枝開口道:“人會在短時間內有巨大變化嗎?”
傅斂示意沈眠枝坐下,神色認真了點:“人一直都在變化,無論是生理機能還是心理狀況,都是不斷變化的。但短時間産生巨大變化,通常存在重大事件作為誘因,比如發生事故,喪親等等。”
傅斂的語氣耐心又溫和,語調像極了在開某些講座。
沈眠枝順着他的話繼續問:“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呢?”
“那只能說明一種可能。”傅斂說。
沈眠枝的身體不自覺往前傾了一些,洗耳恭聽:“什麽?”
傅斂口吻平淡:“那就說明,那個人本性如此,只是此前做了僞裝。”
……
十幾公裏外的別墅派對。
這場聚會已經進行到了結尾,衆人在室外吃飽喝足,被冷風吹得受不了,一起回了室內。
這群人多多少少都喝了酒,癱在沙發上坐得橫七豎八。
苗逸文趁着傅裕旁邊還沒坐人,直接坐在了旁邊。
傅裕帶着點醉意看過去:“苗……苗逸文?”
“嗯嗯,是我。”
傅裕興趣缺缺,沒再跟人說話。苗逸文語氣自然地開口:“可惜嫂子回去得太早了,沒怎麽玩盡興。”
傅裕啧了一聲:“是吧。”
“感覺嫂子好像有點玩不開。”苗逸文又靠近了一點,說,“二少估計忍得比較難受吧。”
不知道是酒精作祟還是因為有人引出了話茬,傅裕看着為他打抱不平的苗逸文,沒忍住說:“是啊,太保守了,不肯親,也不支持婚前性行為。”
“那嫂子的性格确實是比較少見,畢竟都這個年代了。”
苗逸文的襯衫不知何時滑落了些。他不如沈眠枝漂亮,但很懂得放大優勢,釋放誘惑的信號。
他直勾勾地看着傅裕。
這可是擁有繼承權的傅家二少,而且長相也是富二代裏面算是出挑的。
傅裕過了好一會才收回目光。
苗逸文心下一喜,轉了轉眼珠,對大家說:“有個度假度假區過幾天開業,我看宣傳有挺多好玩的,要不咱們那天再去聚一聚?”
纨绔們最不排斥的就是各種玩樂,紛紛響應。傅裕在衆人的邀請下,也答應了。
度假區開業那天,正好是A大校慶日。
……
傅斂家。
在傅斂那句話之後,沈眠枝陷入了沉默。
——本性難移。
他不确定傅裕是否如此,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思索和探究。
沈眠枝帶着思慮回到客房。但或許是情緒波動太大,他躺到淩晨兩點多還沒睡着。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從門縫看到了客廳的一絲光線。
五分鐘後,沈眠枝看到了在客廳處理事務的傅斂。
“大哥?”
傅斂無所謂地笑笑:“我不怎麽能睡着,幹脆做點事情。你呢?”
沈眠枝老老實實地說:“我也有點睡不着。”
傅斂敲了敲鍵盤邊緣:“你們……怎麽了?”
“在暫時互相冷靜。”沈眠枝不太确定地說,“就是,嗯……有一些小争執。”
他沒說發生了什麽。
他雖然對傅裕的做法有些不滿,但并不想要把這些事情轉頭就告訴其他人。
看着外露了些許低落低落的沈眠枝,傅斂有些煩悶。
他很想知道他那個蠢貨弟弟到底幹了什麽,但他的立場并不足以支撐他去當這種感情顧問的角色。
傅斂的眉峰微微皺起,客廳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你現在不開心。”傅斂最終指出。
沈眠枝坐下來,緩慢地承認:“……是的。”
他換了個更精準一些的形容:“我覺得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問題。”
他們坐在不同的沙發上,中間相隔了好幾米,彼此的衣着都極為規矩,眼下的情景不像是兩個失眠的人在聊天,反而像是在開會。
傅斂看着低落的沈眠枝,心髒輕輕疼了一下。
他措辭道:“其實我想說……如果一個人的行為讓你覺得不開心,甚至到了不适的地步。”
沈眠枝安靜地看着他。
傅斂說:“如果已經到了這種情況……你并不需要去反思自己,也不需要迎合對方。”
——那或許只是因為你們并不合适,又或許只是那個人根本配不上。
傅斂終究沒有直白到這種程度。
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
“那不是你的問題。眠枝,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