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選

門庭處的金色燈光籠罩着沈眠枝, 身後的雨幕陰陰沉沉。

傅裕錯愕無比,直愣愣地看着沈眠枝,像是沒想到沈眠枝居然會說他惡心。

別說沈眠枝, 就是從小到大認識的各種各樣的人, 也都沒有給他這樣的評價。

——惡心。

傅裕臉上的巴掌印火辣辣的,已經腫起來了。他的眼睛布滿紅血絲, 俊朗的臉看上去滑稽又猙獰。

在力的相互作用下, 沈眠枝的手掌也有點疼。他輕輕甩了甩手腕, 一個眼神都不想再給傅裕。

直到現在, 傅裕都沒有認識到自己錯在了哪裏,甚至覺得只是被發現了出軌才造成分手的局面。

他和傅裕沒有任何溝通的必要。

沈眠枝最後瞥了一眼傅裕腫起來的臉, 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他身後, 傅裕想要追上來, 卻被傅斂攔住。

“讓開!別擋着我去追眠枝!”

傅斂冷冷地看着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已經把話說得夠明白了,你不配再出現在他面前。”

傅裕的胸膛劇烈起伏, 想要反駁,沈眠枝那句“惡心”卻在腦海裏回蕩。

傅斂同樣沒有耐心和這個渣男掰扯,他往外看了一眼, 發現沈眠枝已經走出幾米了。

“你最好滾得遠遠的,別被我發現再去糾纏眠枝。”傅斂按了按指關節, 眼神漠然,“我們之間可沒什麽兄弟情分。”

說罷, 傅斂快步跟上沈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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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

沈眠枝沒意識到自己沒撐傘,只是下意識往外走,踏進了雨夜。

他心裏其實沒有表面那麽平靜。多傷心倒是談不上, 大概就是直面完自己被欺騙背叛,然後丢掉一段十幾年的情感關系之後, 有那麽一些些茫然和低落。

沒走幾步,頭頂細密的雨絲消失——有人為他撐起一把傘。

“眠枝,別淋雨。”

低沉悅耳的嗓音落在耳邊,沈眠枝慢半拍地擡頭。

兩人躲在同一把傘下,挨得極近,近得能夠嗅到彼此身上的氣息。

傅斂低頭注視着沈眠枝。下一秒,溫熱的指尖靠近,含蓄克制地撫過沈眠枝略微濕潤的眼尾。

“他不值得讓你流淚。”

沈眠枝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睫毛上沾了點水霧。

“其實也沒有很難過,只是……”

沈眠枝稱不上難過,甚至有些擺脫渣男的輕松。

他小聲開口,聲音帶了點委屈的郁悶:“只是突然覺得我好笨啊。明明傅裕那麽過分那麽惡心,我居然一直信任他,現在才發現。”

剛才冷臉抽渣男巴掌的漂亮寶貝,現在微微皺着臉,委屈得惹人憐愛。

可愛,想揉一揉。

傅斂心裏像是被一根羽毛輕輕掃過。

“你沒有錯,是他太渣,都是他的問題。”傅斂溫聲哄道,“剛才眠枝罵的很好。”

沈眠枝被哄得彎了彎眼。

兩人并肩而行,走在雨夜之中。不過走了一會後,沈眠枝終于察覺到傅斂似乎在有意無意地帶着他往回走。

沈眠枝疑惑:“?”

“剛才讓泊車員把車停到地下停車場了。”傅斂看出沈眠枝的疑惑,主動解釋。

沈眠枝呆滞了好幾秒:“……噢,這樣。”他完全沒反應過來,只顧得往外走了。

“不過我想,你現在可能會想要走一走,就先拿了傘。”傅斂沒有揭穿沈眠枝的心不在焉,只是無奈地說,“眠枝,你感冒還沒好,先回去,嗯?”

沈眠枝看了看剛才他們走出十幾米的路,艱澀地說:“好。”

兩人對上視線,眼裏忽然同時染上笑意。

剛才分手造成的,些微緊繃沉悶的氣氛,頓時被打破。

兩人帶着一身寒氣回到車上。傅斂利落地打開車內的暖氣,從櫃子裏拿出溫開水,又從車後座摸出一條幹淨的毛巾。

他壓住想要親自動手伺候的沖動:“眠枝,你的頭發有點濕。”

沈眠枝接過來,動作機械地擦了擦頭發。

“現在是回家麽?”傅斂問。

沈眠枝擦幹頭發,窩在副駕座裏喝了點水。徹底放松下來,發燒未愈的酸疼感和疲倦感明顯起來。

他揉了揉肩膀,慢吞吞地說:“我想去把東西搬出來。”

他沉思片刻,冒出來一句:“搬家公司半夜幹活嗎?”

傅斂有點沒跟上沈眠枝的意思:“嗯?”

“之前傅裕讓我搬出去和他住,我有些東西還在那套房子裏。”沈眠枝回憶幾秒,“不過我想搬走的東西也不多,應該不用叫人。”

傅斂停頓幾秒,建議道:“要不要明天再說?眠枝,你今天太累了。”

“可是我不想讓我的東西還放在他家,應該挺快的。”

傅斂終究沒舍得拒絕:“那我去幫你收拾吧。”

“謝謝大哥。”沈眠枝捧着水杯,“但是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傅斂啓動引擎,聲音混在了引擎和雨滴落下的動靜裏。

“按照一般的邏輯,我現在應該說,我的所作所為是身為大哥,替傅裕那個渣男彌補幫助你。”

沈眠枝安靜地盯着傅斂。

“但我不想幫他做任何事,你大概也不會想要。”傅斂少有的露出笑,“你就當……嗯,你就當是學校合作項目的同事看不過去,想幫一幫你。”

沈眠枝輕輕閉上眼,心裏感嘆。

大哥果然是個好人。

……

現在已經是夜晚十點多,路上車輛不多,他們很快就要抵達傅裕那套房子。

忽然,傅斂放在中間的手機振動起來。沈眠枝的視線下意識順着聲源掠過屏幕,不小心看到了來電顯示。

潘玲。傅裕的親生母親,傅斂的後媽。

看到這個,沈眠枝突然想起來發燒那天,傅父打電話過來他沒接,後來只回複了信息,還沒有回撥回去。

看來得找個時間打回去。

這邊,手機不斷振動,傅斂接起電話:“潘姨,有事嗎。”

“哎,小斂啊。”那頭的女人聲音溫溫柔柔,“本來不想這麽晚打擾你的,但是剛才小恬說你拒絕了明天的聚餐,我就過來問問。”

車裏很安靜,沈眠枝沒有刻意去聽,但還是聽到了電話裏的聲音。

他對傅家兄弟倆的父母印象不太深刻,或者說,在傅家能力出衆的幾代人裏面,傅父算是比較平庸的那一個,傅母也更多活躍于太太們的社交圈。

那天在壽宴上,也只是傅老爺子和傅斂的主場,他們夫婦的存在感不太高。

現在這情況……是他們在給大哥安排相親?

“我沒有和對方發展的想法,直接拒絕可以節省彼此的時間。”傅斂隐約有些不耐,“是我爸的意思?我說過不要給我推那些相親。”

“是啊,哎,你爸也是關心你,但是他不好意思說。”潘玲笑盈盈的,“畢竟小裕都要和眠枝結婚了,你也該考慮考慮,對吧。”

車裏的兩人同時一頓,沒有立刻跟她說分手的事情。

服了敷衍了幾句,挂斷電話,轉頭安慰身旁的人:“眠枝,不用擔心聯姻的事情,錯不在你。”

“我知道的。”沈眠枝乖乖應完,在心裏琢磨着,大哥原來被催婚催得這麽狠。

随着這段交談結束,車停了下來。

沈眠枝帶着傅斂上樓。

屋子裏還是那天的景象,沒被收拾過。傅斂站在客廳的空曠處等着随時幫忙,沉着眉眼掃視一圈。

這裏就是他們同居過的地方?啧,看起來一點都不溫暖。

沈眠枝則是進了房間。他想帶走的東西不多,和傅裕一起買的物品,一起布置過的家具,他一點都不想要。

他只需要收拾一些私人物品帶走就夠了。

沈眠枝很快挑出了想要帶走的東西,裝了兩個行李箱。剩下一個沈曜送他的裝飾花盆,以及鐘迎送的七彩酷炫琉璃聚寶盆,他實在是拿不動了。

那個七彩玩意兒沈眠枝其實不是很想要……鐘迎每次送禮物的品味都別具一格,讓人很不想接受。不過沒收好的話肯定會被念叨。

“大哥?你可以幫我拿一下嗎?”沈眠枝探頭,往門外喊。

傅斂走進來,也被那個七彩聚寶盆給閃了一下。他默默拿起那兩個東西,目光落在桌面上一個精致的禮盒。

“這個不帶走嗎?”

“這個是原本想送傅裕的生日禮物。”沈眠枝垂在腿邊的手蜷了蜷,思考一會,還是拿上了那個禮盒,打算處理掉。

傅斂沒有吭聲,獨自苦澀。

東西很快全部收拾好,沈眠枝帶着行李箱離開,房門鑰匙被他扔到了桌子上。踏出房門的時候,時間剛剛轉過第二天零點。

在沈眠枝的渣男前男友生日這一天,他把東西搬出了這個不配稱之為家的地方。

路上的車輛更少了。

在傅斂的車從主路拐入另一條路時,沈眠枝看到遠處有個推着小車的老人。那老人佝偻着腰,拿着面包喂旁邊的狗。

“大哥,前面那個老爺爺那裏停一下。”

傅斂沒猜透沈眠枝的意思,但還是依言停車。

那位老人看着突然出現的車,有些摸不着頭腦地站起身:“咋啦?”

雨已經停了,沈眠枝直接下車:“這是老爺爺養的狗嗎?”

提到狗,老爺爺笑容明媚起來:“是嘞,前幾個月撿到的。雖然我是撿廢品的,不咋光榮,但是有我在,總餓不到它。”

沈眠枝笑了笑,打開了那個禮盒,拿出裏面的東西。

傅斂看到了裏面的袖扣。那對袖扣精致無比,設計感十足,一眼就能看出來承載了許多情感。

“老爺爺,這個給你吧,應該能賣點錢。剛才那條路的首飾鋪子就能賣。”

那老人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哎呦,這我哪能收嘞。”

“反正我現在用不上它了,丢哪裏都一樣的。老爺爺就當撿到了,賣掉可以給狗狗加餐嘛。”

沈眠枝的嗓音幹淨柔和,旁邊的小黃狗不明所以但還是激動地汪汪叫起來。

黑沉的天幕都變得溫柔起來。

這位收廢品的老人眼睛亮起來。他搓了搓手,小心地接過,一疊聲地道謝。

沈眠枝擺擺手,臉上帶着笑,對萍水相逢的老人和狗告別:“拜拜。”

傅斂靜靜地看着沈眠枝。

這對精心準備的袖扣被沈眠枝随手贈給了這位老人,就好像它和這些廢品沒什麽兩樣,賣掉就算是實現價值。

以這樣決絕又溫柔的方式。

傅斂忽然很想抱一抱沈眠枝。

“……”

解決掉袖扣,沈眠枝被傅斂送回了家。他們在門口互道晚安,便各自回家。

拖着沒有痊愈的身體跟渣男分了手,決定取消婚約,還把自己的東西搬出了同居的屋子。沈眠枝今天可謂是連軸轉,疲憊卻又放松。

洗過澡躺到床上,他幾乎瞬間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

沈眠枝睡得迷迷糊糊時,接到了母親打過來的電話。

“喂,媽媽。”沈眠枝還沒完全醒來,帶着鼻音,含糊地問,“怎麽啦?”

林妍習慣了當掌控全局的上位者,說話方式永遠是以目的性為第一,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沈眠枝。

“昨天傅家打電話來催我了,你和傅裕的訂婚宴和婚禮打算什麽時候舉行?”

沈眠枝的睡意頓時沒了。他沉默了好一會,跟母親坦白道:“我和傅裕分手了,把戒指丢掉了。”

那頭的聲音頓了一會,再開口時,沒有問他為什麽突然丢掉了戒指,只是平靜地闡述事實。

“沈家和傅家聯姻的風聲已經放出去了,也談了幾個項目。”

沈眠枝知道她的意思。

如果在這時候終止聯姻,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終止,兩家無疑會陷入風口浪尖。

聯姻的當事人會不會成為笑話需要另當別論,但因為兩家聯姻促成的項目或是合作必然受到影響。

毫無疑問,利益才是成年人最需要考慮的事情。

但是沈眠枝并不想再和傅裕産生任何的,或是親密或是利益的關系,哪怕只是為了聯姻。

他把自己卷在被子裏,默不作聲。

超過兩分鐘的沉默已經達到了林妍的忍耐極限,她的音量稍微提高了一點。

“眠枝?”

“……我會想辦法。”沈眠枝垂着眼皮,指尖攥得有些發白,他對母親說。

“媽,這世上不止有傅裕一個男人。”

沈眠枝望着天花板:“我一直沒有看清他。對不起,當時是我信錯人,答應得太沖動了,給你們帶來了麻煩。但是他出軌,我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生活。”

林妍也沉默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語調緩和了些,指出最關鍵的問題:“天底下男人确實很多,但是眠枝,和沈家聯姻的是傅家。”

傅家啊。

沈眠枝幾乎是脫口而出:“傅家也不止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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