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夜, 尚且安穩度過。

不出意外，他們需要在這個雪山中生存三月之久, 暫且看輻射什麽時候能削弱, 然後再思考離開的事情。

一號問過他，以後會去哪裏，他回答了, 地上城。

如果可以，他想去地上城看看, 去看一下這個世界真正的天空, 去看一看真的太陽和月亮。

最初的一個月，蒼梧雪山內的所有人都很平穩的度過了。

第二個月, 出現了争奪食物的現象, 但這些和研究員沒關系, 因為一號每當天一亮就是第一個出去捕獵的, 也是第一個沖出去蹲在一片茫茫雪地中, 苦惱的研究, 這個草可不可以給人吃, 因此研究員對食物從來不用發愁。

第三個月時, 機器人之間的矛盾越發尖銳了。

機器人們發現了蒼梧雪山藏有大量平日壓根買不到的稀有資源, 開始了明裏暗裏的争搶，以求穩定自身的機械構造，有些稀有資源如果佩戴在身上，能讓他們的芯片壽命延緩許多。

研究員問一號，有沒有想法也去找點稀有資源。

一號完全不在乎, 納悶道：“如果真的那麽珍惜, 怎麽會這麽多年都沒被發現？”

研究員笑了。

一號說的不錯, 如果真的如此稀有珍貴, 那就不可能被他們發現。

這只不過是有人想故意挑起争端的誘餌。

而為什麽要挑起争端，研究員懶得思考，但很快現實給了他答案，外面的輻射不但沒有停止洩露，反而事态越來越嚴重，源源不斷的機器人和人類都逃向了蒼梧雪山，本就擁擠吵鬧的雪山，變得更加喧嚣了。

研究員完全可以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那些人類的矛盾，機器人的矛盾，再怎麽吵鬧，也招惹不到他。

他既不想插手，也沒興趣幹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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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換個角度想，這也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讓他來了解這個世界。

對這個世界，他是陌生的，所有的一切都頭次接觸，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和運行方式，如今暫且了解到的僅有這是一個人類和機器人共存的世界。

都說讀書是開拓視野的最好方法，研究員自認，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一直在讀書，但令人窒息的是，這個世界的書，實在乏味。

人類寫的書沒有古典文藝，也沒有高深的科學，更沒有能引人深思的哲理，只有鼓吹和激勵。

他們在書中給人們大力洗腦，宣揚如今的人類乃是千百年來存留的最優秀最頂端的生物，他們将永遠統治世界，他們是不朽的存在。

而機器人寫的書，更奇怪。

雜亂的文字，和各種紛雜的數據，全部都是在研究機器人的程序數據問題。

倘若寫的是正确的，他一定會感興趣，并且去鑽研，要知道，除去爺爺，他是最了解機器人的人。

很可惜，機器人的書籍，內容全部是錯的，錯得離譜，那種，每一行一個錯誤，每一個代碼一個錯誤，直教人抓狂。

閱讀成了一種煎熬。

研究員終于肯放下書了。

他長呼一口氣，選擇了出去看一看，切實的了解下這個世界。

如今雪山內，真正的做到了走兩步就和一個機器人擦肩而過的局面，雪山已經變成了機器人的天下，人類紛紛避讓，只求趕緊度過輻射時間，他們也能早時間回到地上城，如若知道這地下城會有輻射洩露，打死他們都不會出來游玩的！

為此，人類都躲在了洞內，焦心的讓機器人保镖保護着他們。

當研究員走在外面雪地上時，明顯吸引了所有機器人的注意。

那是一種，不屑與不懷好意的目光，那些新來的機器人，紛紛打量着研究員，發出低嘲聲。

研究員朝着雪山的高崖方向而去，遠遠眺望，一片銀裝素裹，好似夢幻仙境。

有的機器人悶得慌，他們的機械構造可以讓他們利用磁浮感力緩緩升空，而他們又是人類的外表，乍一看去，格外奇幻。

安亞在洞裏悶得慌，聽說研究員要出來透透氣，立馬跟了過來。

安亞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地上城啊……再待下去，我都要瘋了。”

研究員道：“如果無聊，你也可以從這裏跳下去玩一玩。”

安亞：？

研究員笑笑，指向遠處，“你看，那些機器人不都在那麽玩嗎。”

那邊的雪崖之上，出廠年齡較小的機器人，心胸爽朗，壓根不在乎頂着磁場壓力去用特殊功能會對芯片造成傷害。

他們從崖上跳下去，跳到雪堆裏，晃晃腦袋，濺出一層雪花，然後又上去，繼續跳。

他們的大笑聲，在這裏都能聽見。

安亞哆嗦了一下：“開什麽玩笑，那些可是機器人，他們跳下去沒事，我跳下去腦漿都要爆出來了！”

研究員問：“那你猜我敢跳嗎？”

安亞瞪大眼，一把抱住研究員的胳膊，“你冷靜！”別說，他還真覺得研究員能做出這種離譜的行為。

遠處突然吵鬧起來，順勢看一眼，又是熟悉的老場面，兩撥機器人打了起來，越打越兇，大有要炸平這整座山的架勢。

安亞躲在研究員身後，悄聲：“打！好好打！打死一個少一個！”研究員瞥了眼他，他又悻悻的縮回頭。

忽然，安亞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納悶的抓了抓頭，問道：“這是不是我們的機器人？”

研究員又看了眼他。

安亞立馬改話：“好吧好吧，是你的。”

仔細瞧去，那邊的機器人基本都是他們所熟悉的，也就是跟随研究員而來的那一百八十六個中其中的幾個，身形矯健，交戰之中絲毫不落下風，甚至能将對方一頓胖揍。

也難怪，之前那個假研究員可是要拿他們當做殺傷性武器使用的，這些一百八十六個機器人想必都是經過了特殊訓練的存在，平常的戰鬥根本不在話下。

研究員完全沒有前進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和普通群衆一樣，圍觀着那場戰鬥。

反倒是那邊的機器人發現了研究員的存在，一時頓住，略顯緊張，他們并不知道研究員是否同意他們打架，也不知道研究員會不會因為他們打架所以不要他們了。

為首的那個機器人停住了，他剛要朝研究員走來，卻聽對面被按在地上暴揍的一個機器人怒吼道：“你們就是人類的俘虜！只有你們這樣的廢物才會聽從人類的命令！我早晚會殺了你們！！也一定會殺了那個人類！！！我會親手擰斷他的脖子！！”

研究員：“……”

如果沒猜錯，對方口中的人類應該指的是自己？

那個機器人停住腳步，脾氣明顯很不好了，他剛要轉身去再打一頓，卻見一號步履從容的來了，一個側身，對着那個趴在地上的人微微一笑，一拳砸了上去，粉碎！瞬間，滿場寂靜。

研究員：“……”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行為。

一號抱着一大捧雪山的小白花，悠悠走來，送到研究員面前，“先生，很好看，您會喜歡嗎。”

滿場再次寂靜。

極大地反差讓衆人有些沉默。

是怎麽做到上一秒剛剛一拳粉碎一個人，下一秒還能甜蜜蜜的說出那麽調皮的話的？

研究員接過那捧白色的花，問道：“下一次你或許可以不用動手。”

一號以為研究員不想殺那個人，默默道：“他在山中最喜歡欺淩弱小，就算我不殺他，別的機器人也準備組團消滅他。何況他還辱罵您，并且有很強烈的攻擊欲望與報仇願望。”而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潛在危機，更何況這個危機還是針對研究員的，那就更該死了

一號表情喪喪的。

他以為自己真的做錯了，因為就算放在以前不認識研究員的時候，他也會這麽做，他喜歡杜絕一切隐患。除非像是那個假研究員，比較難纏，他才會放長線釣大魚。

先生可能覺得他是個暴力分子了，再也不會喜歡他了……

一號腦袋低垂下去，悶悶的看向那個被他擊碎的機器人，心中抱怨可惡，但很快，他的頭發上傳來輕柔的觸感，沙沙癢癢。

一號瞬間擡頭，嘩一下，眼睛睜大亮了起來，上挑的眼角明顯又高興了！

研究員說：“下次別親自動手了，夜十手癢癢，你讓他去吧。”

那邊正在活動筋骨的夜十頓了頓，一臉莫名其妙。

好吧，他确實被壓抑的太久了，蝻風睹珈每次看見那些打架的機器人，恨不能沖上去也打架，打架多好啊，多刺激多爽，可惜一號和夜九他們不允許，說他過于好戰，說這樣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開玩笑，不必要的麻煩？

那也是別人的麻煩！他們才不會有麻煩的。

“怎麽又打起來了？！誰讓你們天天打架的！誰？！這次是誰先挑起的事端？！”

尖銳嘹亮的聲音傳來，音色并不動聽，來人長得非常瘦，瘦到研究員都懷疑他是不是風一刮就要倒了。

那人穿着淡薄，脖子上佩戴着電子鎖環，根據鎖環的新舊程度判斷，看起來已經出産很久很久了，至少有三四十年了。

那人面色微愠，似有不快，他斥責了一番，然後找到了研究員，笑眯眯的走來：“不好意思啊，實在不好意思，我手下的這些機器人實在是不聽話，他們太笨了，總是喜歡給我惹麻煩。我也很頭大。”

研究員倒是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而是觀察到了周圍其他機器人的神态。

首當其沖就是一號，收斂了笑容，面容微沉，眉頭也蹙了起來，稍稍退後的那一小步，并非忌憚和恐懼，而是厭惡，厭惡到近距離相處都會很不适。一號不喜歡這個人，顯而易見。

而夜十等人也是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滿臉不屑，嗤笑一聲，看都不看一眼，轉身就走了。

還有歸屬于研究員的那一百八十六位，他們的目光主要還是集中在了研究員身上，但通過微微傾側的身形，不難察覺出，他們也不喜歡這個人。

此時，系統發出提示：【隊友的死亡是導致一號心态巨變的重要原因！請及時阻止。】

很快，系統在空中放出一幕幕畫面，是原本一號的經歷，畫面裏，夜十率先被害死，随後就是夜九，緊接其後，夜七等人紛紛殒命。

一號是聰明，但聰明不代表心機重。一號輸在了心機和城府上，所以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隊友。

這時研究員再看向前方那個人時，眼神微微眯起，多了幾分探究。

其餘的圍觀群衆，當這個人出現時，同時變色，面露鄙夷，但又不敢發作。他們更多是在看熱鬧，看這個人和研究員會有什麽摩擦，畢竟一號如今和研究員很親昵，一號又擊碎了一個歸屬于那人的機器人，不論那人要找一號麻煩，還是研究員麻煩，這都是一出好戲。

然而他們并沒有看到他們想看見的熱鬧場景，研究員只是輕輕對一號說了句話，一號便帶着他們的人先行離開了。

研究員十分禮貌的說：“抱歉……”話還沒說完，那個瘦高的男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哈哈笑道：“多大點事兒，你是人類嗎，我第一次見到你這麽好看的人類。”那人伸出手，“認識一下，我是機器人西柯。”

研究員挑眉：“人類的姓名？”

“早些年在地上城待過，為了入鄉随俗，所以擁有了一個姓名。”

“那您的經歷一定非常豐富了。”

機器人每到第十八年就要更換芯片，之後的每一年都要更換，以維持生命，西柯起碼也有三十年的生命了，說明他每一年都能拿到芯片，加上對方說自己在地上城生活過，一個能在地上城生活過且又出現在地下城養了如此多雇傭兵的人，絕對不簡單。

兩人的交談十分愉快。

西柯善談，研究員善于傾聽，所以大半時間都是對方一直在說話，談山談水，而研究員只是時不時的跟一句。

那些看熱鬧的人，心中鄙夷，西柯這個臭東西果然還是最會讨好人類了。才這麽會功夫就又和一個人類交好了。

西柯道：“我們也是暫時在雪山中躲避輻射的，暫時住在最西邊的洞內。”

西柯攤開手，無聊的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離開，總之，先生，您很風趣，如果您在山中乏悶，可以來我的山洞，我經常來蒼梧雪山，可以帶您看一些平日裏沒見過的風景。”

研究員：“感謝。”

安亞并未離開，一直跟在研究員身邊，蹭了個頭過來：“也帶上我！”

西柯微微一笑：“當然。随時恭迎。”

等西柯離開後，安亞感慨：“哇，原來機器人也有這麽好說話的呀？”

研究員問：“你覺得這是好說話？”

“不是嗎？”兩人朝回走，安亞啧啧幾聲：“這個叫西柯的明顯更像人類，他一定非常了解人類的生活習慣，如果不看他脖子上的電子鎖環，他的語言神态動作，都會讓人有種他是人類的感覺。”

安亞嫌棄的搖了搖頭，“你再看看這山裏的其他機器人，個個五大三粗，粗魯兇猛，一點也不禮貌！實在難以讨喜！”

“一號還行。”

“……那一號也只是對你一個人那樣，你沒看見嗎，他一拳就可以粉碎一個機器人！”

回到雪洞外的時候，外面站了好幾個人，正是剛才和人打架的那幾位，他們一見到研究員，立馬低下頭來，聲音低弱：“先生抱歉，我們給您填麻煩了。”

研究員朝洞內走，招了招手，“不是什麽大事兒。”然後又誇獎道，“身手不錯。”

被誇獎的他們怔了下，心中立馬湧上一種激動地情緒，那個性格歡脫點的，激動道：“這算什麽！如果放開了打，我能一個人收拾他們一群人！”

“咳……”

身旁人立馬咳嗽一聲警告他謹言。

那人又低下頭來，支支吾吾道：“其實通常我們是不惹事的……”

研究員并不在意，他看着他們，問道：“我們現在還是一百八十六人嗎？”

“是的，先生。”

“他們都想繼續跟在我身邊？”

“是的，先生。”

研究員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對面就急促道：“今天只是我們幾個去打架了，您如果想懲罰，請只懲罰我們，趕走我們……不要趕走他們……”

研究員笑了笑：“不，我沒有趕走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他們真的不想離開嗎，我說過，你們是自由的，你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包括今天的行為，你們并不受我約束，所以不必緊張。至于我為什麽那麽問，只是單純地好奇，竟然沒有一個人要離開。”

那幾人面面相觑，一時間倒還真不知道怎麽接話。

研究員道：“你們幾個有名字嗎？”

“以數字命名的，我是三十一，他是二十七，他是六十五……”

研究員一陣頭痛，立刻擡手止住，順便瞟見了夜十，順勢道：“你們幾個不如換個名字，我想想，你們喜歡影這個字嗎？”

幾人怔怔的。

“你們不如也按照影一影二的樣子重新命名吧，其他人暫且不用改了，你們幾個先改了，讓我适應适應。”

幾人愣住了。

“嗯？不願意嗎？那我也不強求……”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他們紛紛出聲，“只是……只是我們沒想到……那……先生！您是願意留下我們了嗎！？”

研究員無奈一笑：“或許我需要幾個可靠的保镖，就像剛剛在外面，我只是一個人類，很容易遇到危險。”

還不等別人說話呢，一號就不滿道：“才不會呢。”雙眸如星，笑着看他，“有我呀。”

那些人激動溢于言表，幾乎能當場跳起，他們絕未料到，自己闖了禍，結果還意外得到了認可！？

自此，研究員篩選出來了一批可為自己所用之人。

他喜歡影這個字。

因為他年少之時，只能依偎在田埂邊，動也不動，當金燦燦的陽光将浮塵照的蒸騰時，看着斜斜的影子，別有一番新意。

影子，是他童年唯一的朋友。

研究員有了專屬護衛的這件事很快就在四周傳開了。

與之前的跟随不同，這次連名字都命了，說明這些機器人真的就要歸屬研究員了。羽翼漸豐，實在令人忌憚。

研究員第二次遇見西柯的時候，連西柯都笑道：“一下坐擁近兩百個機器人，先生已經是風雲人物啦。”

研究員不可置否的一笑。

西柯帶他去了雪山深處參觀，面對周圍惡意的目光，西柯惆悵道：“當你太優秀，你就會受到非議，這是必然的，就像你和我正在經歷的一樣。”

研究員道：“你覺得他們是羨慕和嫉妒？”

“不然呢？”西柯笑了笑，“誰不希望成為有權有勢的人呢，只是他們沒有成為而已。就好比，任何一個非議我的人，都會希望成為下一個我，手下擁兵無數。只是他們無法成為，所以頗有惡意。”

“你挺會自我開解。”

“哈哈哈哈，我說的是實話。”西柯朝前走，似感似慨的說，“也不知道我們還要在這裏被封多久。說起來，地下城大半的人如今都擁擠進了雪山內吧？”他眉眼一動，狡猾的看向研究員，“這個時候要是誰投擲一顆激光炸彈，嘭一聲，就能讓地下城少一半人呢。”

研究員但笑不語。

見研究員不回話，西柯又自顧自的說，“我還真的挺希望地下城少些人，自私的講，只要我的對手都死掉了，那我就是唯一的王權，地下城就沒人能與我作對了。”

此刻，只有他們二人，面對如此露骨的話，研究員沒多大反應，反倒是點了對方一句：“那你覺得，怎樣讓那些人都死在這座雪山內呢？”

“啊……”西柯見研究員接話了，笑嘻嘻道：“這方法可有太多了，容我想一想……嗐，不想了，以後再談吧。但我猜，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兒，說不定那個居心叵測的人，就會圍殺，來個一網打盡呢？”

這次的話，已經夠明顯了，幾乎是直白的拉攏研究員與他為謀，圍山屠殺，讓雪山內的人全部毀滅，而他們便可坐鎮地下城。

對于這樣的想法，研究員沒有任何的鄙夷，因為他也不算好人。但他不喜歡過于貪心的人，

他喜歡挑戰，喜歡挑戰的這個過程，而非結果。

面對西柯的邀約，研究員淡笑，沒拒絕也沒回應。

西柯笑了笑：“但我相信，就算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要那麽做，這山中的人全部死完了，也會留下您，和您的人。”

“不勝感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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