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簡短的相見結束。

研究員的态度始終很明确, 不答應也不回應，主動權永遠在自己手裏。

他重新審視了一下西柯。

一個貪婪奸猾的存在。

遠處的夜十正趴在一號腳邊, 不停地抱怨：“什麽時候外面的輻射才能結束啊？怎麽這麽長時間了還沒結束, 我們不會永遠要待在雪山裏吧？”

輻射早已結束。

不過是外面有人人為幹預，将輻射加劇，延長時間, 逼迫大家都進雪山避難。

是誰呢？

顯而易見，對誰最有利就是誰。

這一天, 研究員都心不在焉,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條路，黑吃黑, 配合西柯完成屠殺, 清除異己。

第二條路, 沒必要參與這些鬥争, 畢竟他的目标不在機器人, 而在人類, 如果這是一場屠殺, 屠殺的對象還是地上城研究院的人, 那他一定會樂意至極, 親自指導。

【兩條路都別選，怎麽能那麽極端。】006回答，他飛了出來，左瞧瞧右瞧瞧，十分滿意如今研究員和一號融洽的關系, 【你只需要和一號友好相處, 一號才是你的目标。】

研究員：“不沖突, 一號是機器人, 研究院的那些人正巧是他的對手，除掉他們也是幫一號解決危機。”

006困惑。

有幾分道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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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對，殺人就是不對的！

而第三次和西柯相遇，正讓研究員決定了選擇。

那天，西柯将南邊的雪峰圍住了，不許人進，巧了，那裏是夜十之前活動筋骨的地方，旁人被西柯的人攔住後，有怒不敢發，只能忍住，但夜十的性子哪裏能忍，當場破口大罵：“我去你媽的！這地方是你一個人承包的？！憑什麽只有你能進去？山裏本來就這麽擠了，你還獨占一個山峰？！我今天還偏要進去了！”

夜十不止說了這些話，還罵了好多難聽的話，西柯的臉色越發陰沉，一觸即發的戰争，夜十都甚至做好戰鬥準備了，他今天就要看看，有誰敢在他的面前霸道橫行！

正在西柯陰沉沉的說了一句：“好啊，你要進去那就進去吧。”正在夜十不屑的朝裏走了一步的時候，研究員出現了，如沐春風般的聲音，溫和的說：“夜十太魯莽了，既然這個地方是您的，當然不應該冒犯。”

夜十一愣。

滿腦子都是，這是哪個孫子說的話？

一回頭，研究員。

夜十好笑道：“你知道什麽啊就亂插話？！”

研究員道：“那麽多雪峰，你明明可以選別的雪峰，為什麽非要和別人争搶呢？”

夜十氣急敗壞：“我不明白了，這座山峰什麽時候就成了他的專屬物了？今天占一個山峰，明天是不是他還想把整個地下城都占領了？！”

西柯面色微動。

研究員淡淡道：“那也是人家有本事。”

夜十：“有個屁的本事，這種垃圾就該早點去死！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研究員側過身來，“別人是怎樣的一個人，需要你來評判嗎，你覺得對方是在為難人，那既然還有別的山峰可供你選擇，你又為什麽偏偏要在這裏吵架選擇這一座呢？”

夜十被這一頓輸出，直接愣住了，原諒他，腦子一時間還沒轉那麽快，這會兒整個不可思議。

他指着自己：“你覺得是我的錯？”倏地，暴怒，大罵道：“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這是我的問題？！”

被研究員一刺激，夜十這下是徹底不肯走了，勢必要闖進這座山峰了！

他不顧周圍其他機器人的阻攔，一腳踹開一個，西柯眼眸漸沉，忽然，狐貍一般的笑了下：“好，那就請進。”随後又意味深長的說：“不過，進去了你可千萬別後悔。”

“誰後悔誰是狗！”

正當夜十即将闖進去的時候，研究員輕輕吸了口氣，先道：“影五……”

在夜十回頭輕蔑的目光中，研究員話聲一頓，淡淡道：“罷了，還是你們一起上吧。就當拿夜十練練手了。”

夜十又怒又氣，卻見五個聽從研究員之命的機器人已經朝他的方向逼進來了。

若是平常的機器人他當然不怕，但這幾位都是之前被當做殺手培養的，況且能被研究員在一百八十六個人裏選出來，可見實力不一般，真要打起來，一對五，可能還真要花費點時間了。

研究員無意去欣賞打架的場面，畢竟這樣的場景幾乎天天都能在雪山裏撞見。

他背過身，不再聽背後的吼叫和大罵，而是看向西柯。

西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了笑，旋即道：“你很維護夜一的人。”他又啧啧幾聲：“夜一的大名響徹地下城，連我都要避讓三分，夜一的性子大夥也都是知道的，安靜淡然，像個活菩薩，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心的存在，毫無欲望。”

研究員彎唇，他竟然還挺喜歡別人對一號的這個評價。

西柯回頭看了眼那邊的打鬥：“你能和夜一讨好關系，我挺驚訝的其實。”

“沒什麽好驚訝，再像菩薩，他也不是菩薩。”

西柯認真道：“這個夜十對你似乎并不滿意，并且有些厭惡你，顯而易見，他以後會成為你的擋路石，不如放他進去，我替你了結了他。他死了，大家也只會認為是我殺了他。”

“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

“？”

“傻的挺可愛。”研究員輕笑，“周圍這麽多聰明人，總要有一兩個傻子。”

西柯被逗笑了，他拍拍手，回頭看向那邊大聲吼叫拳打腳踢被五個機器人架着離開的夜十，他朝山峰方向走，留下尾音：“那好吧，那就祈禱他之後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也不會再闖進山峰內，否則……山峰內的特級炸藥一定會将他炸成真正的傻子。”

在滿山遠雪之下，深藏于土壤之中的炸藥早已将這座山峰死死覆蓋，絕無縫隙。

表面上，好似研究員維護于西柯，看似是西柯勝了。實際上，研究員的阻攔也恰恰讓夜十保住了一條命。

臨走時，研究員語氣淡淡：“上次你的提議，我有興趣。”

西柯愣了愣，旋即大笑，拍手道：“好呀好呀，要是有你的配合，或者說，有你手下那一百八十六個殺手的配合，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大獲全勝！”

研究員和西柯走的近，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他們有時都拿捏不住研究員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他好嗎？

挺好。

言辭謙遜，态度溫和。

不像其他人類一樣會對機器人面露厭惡，哪怕是最讨厭研究員的夜十，也必須要承認這一點。

他又哪裏不好呢？

這對每個人估計都有不同的體會。

對一號來說，他不知道該如何研究員相處。

研究員會對他笑，和他溫和的說話，仿佛他們是十分親密的好友，可也僅此而已，好似再近一步就斷然不可能了。

研究員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眼底總是漠然無情的，那種周身散發的疏離氣息，讓他知道，他從來都沒真正的接觸過這個人。

他從研究員口中聽到過不少研究員的那個機器人好友。

他說，他在面對001時，會非常失态，平日裏沒有的舉動都會出現，讓人能笑掉大牙。

有時候，為了喊淘氣的001回來，他氣的能從輪椅上站起來叫喊，氣急了，還會朝着001的方向扔過去一塊泥巴。

這都是一號不敢想的，他無法想象如此溫雅的研究員會做出那麽滑稽的行為，也無法想象研究員大聲說話是什麽樣子。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見一見那樣的研究員。但他沒那個機會，就像如今，他再怎麽努力，都和研究員隔了一層。

而對夜十等人來說，研究員是人類的這個身份就是不好的，甚至是糟糕透了。

他們無比厭惡人類。

他們和一號不同，一號是最優秀的機器人，放眼地上城，沒人能比得過他。一號出廠僅十年，就穩坐一軍之主的位置，從無謀逆，從無戰亂，他所掌管的機器人軍隊，規矩嚴格作風嚴謹，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而他們九個則不同了，除了夜二和夜三是和一號一起從軍隊裏出來的，剩下的都是奴隸，從被生産出來的那一天起，就因為人類的存在備受折磨，他們實在對人類提不起好感。

而那一百八十六個殺手機器人，如今已然是要臣服于研究員。

裏面比較出衆的幾個還被研究員親自取了名字。他們對研究員的态度是積極地，但積極地同時，當研究員和臭名昭著的西柯交好時，又覺心情無法複雜。

強烈的不安，讓他們擔心西柯這樣的混蛋會不會把研究員帶壞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們更喜歡如今的研究員，而不是慢慢被西柯洗腦的研究員。

沒人能去給研究員說一句，西柯不是好人，請不要和他交好。

他們都選擇了閉嘴。

只能心底忐忑。

但夜十可不會，被押回來後，怒罵連連：“他們就是同流合污！！西柯不是好東西，研究員也不是！”

夜九還想着從中中和，先道：“先了解下情況，說不定是誤會呢。”

“誤會？有什麽誤會？你看沒看到我是被人趕回來的？！憑什麽啊，那座山峰被他們買了？強盜都沒他們這麽猖狂！但最可氣的是研究員！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這種人！不分黑白，可惡極了！”

衆人看向一號。

心中默認了夜十的說法。

不約而同，他們都覺得一號應該去提醒下研究員了。

下午，研究員回來的時候，氣氛莫名詭異，平日裏吵吵鬧鬧的洞穴，此刻安靜的發慌，寂靜到每走一步聲響都格外大。

“哼……”一聲冷哼傳來，語氣十分不善，夜十道：“呦回來了呀，沒和那個西柯再聚一聚？”

研究員：“今天已經聚夠了，要聚也是下次聚。”

“你他媽……”夜十立馬蹦了起來，眼見就要吵起來了，和事佬夜九立馬按住對方，客氣的問：“你覺得西柯是個怎樣的人？”

“很有野心。”研究員回答，随後輕笑，“從野心的角度上來說，這人還挺不錯的。”和他投緣。

他剛一說完，夜十就冷嘲熱諷：“聽見了吧？這就是臭味相投！”

研究員看了眼他，夜十反瞪了回來。

研究員道：“後天，我們朝着東邊的方向遷移吧，這裏可能會有雪崩。”他看向一號，“怎麽樣？”

一號還沉浸在上一個話題之中，見研究員問他，一時沒反映過來，跟了一句：“為什麽？”

研究員挑眉，重複：“雪崩。”

一號立刻道：“抱歉，剛才走神了。”

随後他又道：“您怎麽知道這邊有雪崩，東邊沒有的呢？”

研究員笑了笑：“經驗吧？”

夜十扔了個小石頭：“提前說好啊，我不去，我再也不會和這種人在同一個地方了。”

夜十說了話就出去了。其他人見洞內形勢不妙，也跟着出去了，獨留下一號和研究員時，一號思慮許久，嘗試開口：“先生……”

“因為夜十？”研究員打斷了他的話，“你覺得我做錯了？”

“我并沒有指責您的意思。”一號聲音溫和，字字有力，“夜十做事魯莽，可并非蠻橫不講理，而西柯的做法也的确強橫霸道，惹人怨言，如果從是非角度判斷，夜十沒有錯誤。”

研究員微微擡頭，“繼續。”

“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麽這麽做，但我相信您一定有屬于自己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我不會過問，這是您的隐私。”

“你選擇了相信我？”

“我相信我想相信的。”

“為什麽？”

“直覺。”

研究員沉沉的盯着一號。

有那麽一刻，他從一號身上看到了001的影子，那種毫無保留的信任，無所顧忌的親密，是最讓他恐懼的。

但凡當年的001對自己少一些信任，少一些親密關系，能趁早離他遠遠地，或許001也不會被研究所的人之後抓走。

他竟然在一號身上又有了這種感覺。

研究員自認是一個感情遲鈍的人，親情、友情、愛情，他理解的都很薄弱。

他的爺爺常年研究機器人，大半時間都在實驗室裏，和機器人在一起，除了死前和他多說了幾句話，其餘時間，見一面都少得可憐。

他少年殘疾，沒有哪個同齡孩子願意和他一起玩，他永遠是被嫌棄的那個。

成年後，在經歷了001被殘忍奪走的事情，更是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沒興趣去思考餘生的活法，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創造出更多更多的機器人，殺傷性機器人！

他要讓他的機器人将研究所的那些人扭斷喉嚨像他們對待001那樣，殺了他們。他确實那麽做了，也做成了。

可現下，他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研究員審視了片刻，上前一步，兩人距離本就挨得極近，這一步上去，立馬就成了鼻尖相觸的地步。

一號怔了下，先是低頭心跳加快，随後下意識的想退後一步，研究員卻輕輕攏住了他的腰身。

不得不說，一號的腰是真的細，手感也是真的不錯，不過，這不是他此時此刻要去關注的點，他一直在觀察一號的眼睛，對方不敢和他對視。

“怕什麽？”研究員勾唇，“你覺得這樣的相處難受嗎？讨厭我嗎？”

一號很誠實，基本都會說實話，所以研究員直接問出了口。

如果一號說的是抗拒，難受，不适應，那他會立馬松開手，當做無事發生，前面的一切就都是他自作多情的多想了。

但如果……

“我沒有讨厭過您。”一號不解，他不知道研究員為什麽突然問出這個問題，生怕研究員以為自己之前的話是讨厭的意思，趕忙再次解釋：“我從始至終都不會對您有意見，更不會讨厭您。”

研究員眸光漸深，微微擡颚，心底已落千丈深。

自覺惹了個大麻煩的頭痛，但面上卻依舊挂着熟悉的笑容，他更進一步的試探，唇已經近在一號的耳邊，溫熱的氣呼出時，他似笑非笑的說：“這樣呢，還不介意嗎？”

一號愣了下，驀然擡頭，問道：“您和您的那個機器人朋友也會這麽做嗎？”

研究員頓住了。

“不會。”說完，又改道：“通常是他對我這麽做，我從不親吻別人。”

一號瞪大眼：“您的意思是您剛才是想親吻我！？”

研究員：“……”突然啞住。

略顯挫敗。

他是率先想放棄的，索性，一號的情感和他有什麽關系？一個任務目标罷了。

可就是在他準備退後轉身的那一刻，一號踮起腳尖，飛快向前，在他臉頰上蜻蜓點水一般落下一抹輕柔。

“我很喜歡您，我并不排斥這樣的行為，先生。”

“……”要死。

這一晚，研究員失眠了。

腦子亂極了。

一號是不是對他有什麽特殊的情感？就像是001那樣。

這不是值得驚喜的事情。

而是一個大麻煩與隐患。

一個任務目标，系統說需要拯救他，要讓他幸福，如果對方的目的性放在了自己身上，最後其中一個任務是他，那要怎麽辦？他可沒有獻身的打算。

一晚上的失眠，第二天醒來，研究員眼底淡淡的烏青落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再加上清晨出去的時候，臉色也是幾分沉沉，像是滿腹心事，更讓人感覺，他的狀态差極了。

安亞低聲：“這是吵架了？”他八卦的問，“是因為你昨天說了西柯的事情？”

夜十沾沾自信，這下心情好極了。

唯獨一號。

就很迷茫。

研究員究竟是哪裏不開心啊？

昨天他們吵架了嗎？

沒有啊。

研究員去了雪峰位置，長吐一口氣，006飛了出來，欣喜的說：【看到你能和任務目标關系和諧且友好，真的很開心呢！】

研究員懶得吐槽，如今可是過于‘友好’了呢。

研究員問：“你覺得一號怎麽樣？”

006不吝啬誇獎：【禮貌，溫柔，善良，聰明，漂亮，強大。】

最後一個詞語引起了研究員的注意，他低喃：“強大……”

忽然，他笑了聲：“是，他确實很強大。”

對方在地上城可是有一席之地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一號選擇了再也不去地上城，但如果一號回到地上城，他相信，對方的影響力還是能輕輕松松重掌一軍。

研究員手指輕輕摩挲，心思不定。

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獲得了一號的好感，也并非全然無用。

如果能利用一號在地上城的力量，他滅了研究院的步驟就會提速不少。

霎時間，這個念頭讓研究員像是撥開雲霧見天日，瞬間豁達了。

他不覺得利用是卑鄙的行為。

夜十說他和西柯是臭味相投，仔細想來，這句話也有道理。

西柯想利用他和他那一百八十六個殺手機器人，相同，他如今卻想利用一號和一號在地上城的威望。

本質完全相同。

他不譴責這樣的行為。

利用，也算是褒義，當你可被利用時，說明你還是一個有價值的人。

006看着研究員嗤笑的模樣，心生不妙，【歪歪歪！你就不怕傷害到了一號嗎？】

研究員不以為意：“系統任務期間，我會滿足對方的所有想法。等到任務完成後，就算一號知道了真相，那又怎樣，任務已經完成了。”

【可是……可是你就不怕一號傷心嗎？！】006急的飛來飛去，【你這是在欺騙一號的感情！】

研究員沒理會。

一個機械腦袋，懂什麽是感情嗎。

至于一號，當他完成任務後，當對方不再是他的任務目标後，那他又為什麽要在乎對方的感情呢。

他們準備躲避雪崩，遷移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人雲亦雲。

大家都開始慌了，生怕這半邊山直接來個大崩塌。

或許一開始還将信将疑，但後面，見研究員已經帶着人去了東邊山峰，立馬坐不住了。衆人開始暗暗跟在後面也搬家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15 21:06:36~2023-03-16 21:2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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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