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現在只有你了

江堰終于去帶陳春吃牛排了,他點了滿滿一桌,希望能讓陳春嘗遍所有的味道。

陳春戴着帽子,擋住了已經掉光了的發,她一如既往地說他浪費錢,是真心疼了,“天啊,雁你再這樣浪費食物浪費錢,我可不跟你去了!”

江堰點頭說好,幫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塊的,“好吃嗎?”

陳春不會用刀叉,便直接用筷子夾了起來,她咀嚼得很慢,像是在細細品嘗,她感受到了鮮嫩的肉質在她的嘴裏爆開,她一輩子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東西,她笑了,“诶!真不錯!好吃!”

江堰點了好幾杯飲料,有珍珠奶茶,有厚乳拿鐵,有海鹽汽水。

餐廳坐落在67樓,能将整個泾南盡收眼底。

陳春往窗外看去,手指摁在玻璃上,她感嘆道:“真美……泾南原來這麽漂亮。”

江堰早就紅了眼眶,他張嘴想說話,卻差點哽咽出聲,深吸一口氣将酸意都吞進胃裏了,才道:“你喜歡就好。”

江堰想租一個更好的房子,但陳春執意原來那個老房子就很不錯,陽光射進來的時候暖洋洋的,她住得很舒服。

晚上九點,陳春怒:“你趕緊回去你!那麽大了還粘着舅媽算什麽樣子!”

江堰置若罔聞,只幹自己的事,他将貓接了回來,正在給小貓崽喂羊奶。

陳春嚎了兩嗓子就嚎不動了,只能随他去。

老房子有個小陽臺,上邊擺了一排陳春種的花與菜,可以看得出來是好好愛護着的,枝葉修剪得很整齊。還有一張躺椅,天氣還尚涼爽,他躺在上邊,給顧商打電話。

一打通,就是顧商吊兒郎當的聲音,“嗨,小鳥。”

江堰的聲音聽起來像無事發生,“晚上好。”

vip房是顧商給升的,如今陳春出院,他自然收到了消息,那是陳春自己的選擇,他們都應該尊重。可說是這麽說,江堰肯定無法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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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怎麽樣?”

江堰回頭看了一眼蜷在他舊衣服上的小貓崽,“剛喂飽,睡着了。”

顧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叫什麽名字?”

“你有想叫的嗎?”江堰問。

顧商躺在沙發上,他縮了縮腿,示意底下的人力氣有些大了,“你的貓。”

江堰:“那叫雪人吧。”

“啊……嘶,”不知被按到哪條筋膜,顧商輕叫了一聲,“夏天撿的叫雪人,不錯。”

哪知江堰立刻皺起眉來,語氣沉冷,“你在做什麽。”

“按摩,”顧商道,“今天騎了馬,小腿酸。”

江堰:“正經按摩還是?”

“嗯……我想正經就正經,”顧商拖長了聲音,他道,“我發現你最近是越來越管我了啊。”

他嘴上雖這麽說着,可絲毫沒有教訓或阻止的意思。

“不能去。”江堰緊了緊手。

“好好好,”本來也沒打算,顧商笑着,樂意哄着他,“不去。”

江堰暫時放松了下,但并未完全,他這一個月都沒法陪顧商,顧商會不會去找其他人?他無法放下心,顧商肯定會去的,顧商沒必要委屈自己。

他道:“顧商,對不起,我這一個月可能都沒法照顧到你。”

顧商:“的确是該對不起。”

江堰又說:“我盡量過去,你別吃安眠藥,也別去找別人。”

顧商笑了笑,不可置否,不知道是對于前者還是後者。

江堰垂下眼,語氣帶着難以察覺的緊迫,“顧商,好不好。”

那頭的顧商說:“還來勁了,行了挂了,早點睡吧,有要幫忙的打我電話。”

江堰靜靜地看着被挂斷的手機頁面,再然後,屏幕熄滅了,他沒有得到顧商的保證。

江堰一轉頭,看見陳春鬼鬼祟祟地躲在陽臺門後,一雙眼睛重新散發了點生機,“我們雁,這是談戀愛了?!”

沒等江堰回答,陳春喜上眉梢,自顧自地鼓掌:“哎喲哎喲!好啊好啊!”

江堰看她那個開心樣子,說不出口“不是”。

“什麽時候帶來看看?”

江堰只能順勢道:“哪有那麽快的事,才剛認識沒多久。”

“也是也是,這不妥,”陳春道,“總之知道我們雁有在好好生活我就放心咯。”

當晚江堰在老房子睡下了。

這一個月,江堰甚少回千燈湖,有許多次都是晚上趕過去将顧商弄睡之後再回來,他怕顧商真的去找別人。

沒去千燈湖的日子,他就每天晚上查崗一般的,要給顧商打去一個電話。

前幾次顧商還當情趣陪江堰玩玩,到了第三次被問到今天做什麽了的時候,他似笑非笑地說:“幹脆讓秘書把我每天的行程報給你?”

江堰知道顧商這是不滿意了,他是顧商的情兒,每個月有錢拿那種。顧商體諒他這一個月有特殊情況,讓他帶薪休假,可不表明他就能過問顧商的私人行程。

他們終究不是在談戀愛,只是包養關系。

于是江堰不再問了。

他陪着陳春,将泾南可以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沒吃過的都吃了一遍。

他和陳春買了漂亮的裙子,去做了美甲,去化了妝,去拍了大頭貼,他和陳春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在公園的湖邊喂天鵝,去海邊喂海鷗,在電影院看了兩部電影,還去了一次游樂園和海底世界。

走到了陳春再也走不動。

江堰寫了六個正字加多餘的兩筆,三十二天了。

他在這三十二個夜晚日日祈禱,他能保持那個求佛的姿勢一動不動,他沒有一次不在僥幸,萬一呢?萬一呢,萬一呢……

現在的陳春已經下床都困難了,只能在床上進食。

江堰惶惶不可終日,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晚上也不敢入睡,生怕一起來……

可是總有這麽一天的。

陳春離開得很安詳,就像睡着了一樣,沒有痛苦。

三十七天,江堰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原來并沒有,他無法接受,他永遠也無法淡然。

他因為沒錢想去當明星,現在當上了,他火了,也有錢了,可是親人不在了。

這是他,唯一的至親啊。

他努力至今的原因,就是為了能讓陳春過上好生活。

怎麽能……只受苦,不享福的啊?

直到他無法呼吸,心髒發痛,江堰才發現他一直憋着氣,他猛地喘息了一口,然後開始劇烈地幹嘔起來。

接下來他好像失去了一陣子的意識,等再次回神,他已經在殡儀館了。

不一會,顧商到了。

江堰依稀想起來,他好像先打了顧商的電話。

再一會,成欽他們和經紀人也到了,大家都穿着黑西裝。

鄭年桦上來給了江堰一個大力的擁抱,他說:“堰啊……節哀順變。”

宋其亭已經泣不成聲,受陳春最多幫助的就是他了。

江堰在哭聲中顯得異常冷靜,從開始到結束,最後捧着骨灰盒的他都沒有流一滴眼淚。

顧商看在眼裏,深深皺起眉來,這和他當時的情況非常像,現在強撐着,後邊往往會崩潰得越發厲害。

他們一行人驅車到江堰早早購置好的墓地裏,這裏依山傍水,群山中還有一山獨高,陽光明媚敞亮。

江堰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只為買這一個好的墓地,他單膝跪地,将骨灰盒放到墓地下。

“咔噠”一聲,被工作人員合上了。

A接下來還有行程,其他四人不得不先走了。

經紀人那日回去之後,得知了顧商的身份,震驚得關不上嘴巴,他踟蹰道:“顧總,麻煩您幫忙看一下江堰了。”

顧商在外人面前很高冷,“嗯。”

江堰久久站在墓前,陳春的照片不多,大部分都是後邊拍的,但他用了陳春二十三歲時笑着的那張。

從下午兩點到晚上八點,江堰一動不動,他微微垂着頭,兩手空空貼着褲縫。

顧商下午請了假,他陪江堰在那站了半小時後,膝蓋有些受不住了,于是回車上處理公務。

車子就停在外邊,他往窗外一側頭,就能看到江堰沉默的背影,後者很高,站久了,頭垂久了,背都有些彎下去了。

顧商真情實感地嘆了一口氣,什麽小情兒能讓他浪費足足六個小時,男朋友都不見得有這個待遇,雖然他沒有過,但想一想,就覺得煩。

眼見即将到晚上九點,他不得不出聲:“小鳥。”

江堰動了下僵直的眼珠子,緩緩将頭扭了過來。

“走了,”顧商說,“回家了。”

江堰又呆了一會,點點了頭,擡腳的一瞬間,腿疼得不受控制,差點摔倒。

顧商心顫了下,手下意識做出想扶的姿勢,卻離江堰太遠。

好在江堰重新站穩了,他一步一步踉跄着,腳踝歪斜着,朝顧商走過去。

顧商站在道路的盡頭,伸長了手,将江堰擁進懷裏。

坐進車裏的江堰也很安靜,一路上只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一直回到千燈湖,踏出電梯的那一刻,江堰好像才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終于不用再撐着了,他肩膀撐了好久,好累。

淚珠無法在下眼睑成型,而是源源不斷如江水,江堰死死地抱住顧商,他說:“顧商……我現在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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