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要這樣
江堰能一眼看出來,這裏什麽變了,什麽沒變。
沙發換了一張,地毯變成了灰色,潛水池旁的綠植爬滿了整面牆。
黑貓似乎有點熟悉他了,雖不再往沙發底下躲,但也怕得很,見他靠近就滿地亂竄。
江堰不敢告訴顧商自己為什麽要買下七樓,因為方便幻想。
他太痛苦,每天工作完回到家,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他就會閉上眼睛,他想顧商抱臂站在他面前,“還不快過來?”
江堰“嗯”了一聲,準确地踩上一截樓梯,他給了顧商一個擁抱、一個吻,之後跟着顧商往裏走。
顧商說:“給你倒了杯水。”
江堰摸到了廚房,臺面上果然有一杯水,已經涼了。
他脫掉衣服,說自己先去洗個澡。
明明眼睛一直沒有睜開,江堰卻從未被絆倒,也沒有磕碰。
他洗得很快,出來後顧商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雪人躺在顧商的大腿上睡大覺。
見他出來了,顧商勾了勾手指:“過來,給我的小鳥擦頭發。”
江堰說了聲“好”,便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顧商接過毛巾,蓋到他頭上,頗為粗魯地揉搓着,像給小狗擦頭。
可實際上,屋子裏哪有第二個人,一直放在毛巾上的也只有江堰自己的手。
他每天都在幻想他還在顧商的家裏,只有這樣……只有這樣能讓他稍微輕松一點。
買下七樓後,江堰原本也想封窗,大片的玻璃都被師傅搬來了,直到他站在陽臺,瞥到斜下方顧商的臉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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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這麽做太過變态,可忍不住,他希望顧商能站在落地窗前看一看外邊的風景,這樣他就能貪婪地看顧商一眼。
可顧商過來的次數總是屈指可數,有時候一個星期都見不到一次。
晚上,他躺在顧商的床上,左手邊躺着雪人,右手邊則是睡着的顧商。
江堰翻了個身,将男人抱進懷裏,懷裏的觸感柔軟,抱了一會,他情不自禁地睜開眼,想看看顧商———他很久很久沒夢過顧商了。
眼前對上了白朦朦一片,是他的抱枕,他猛然清醒過來,重新用力閉上眼,卻再也無法代入進去了。
顧商坐在飯桌上,吃江堰帶來的銀耳糖水,距離夏玫高定初稿時間還有五天。
在江堰來之前,顧商把電腦裏有關這次項目的真正文件與信息全部清除了,然後弄了個假的替換上去。
如果江堰真的是為了這個接近他,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畢竟這個項目錯過了,慕色要再想翻身,那可就難了。
江堰問:“你吃飯了嗎?我做點什……”
顧商沒看他:“不用,阿姨晚點就來了。”
江堰想到了什麽,他說:“我上去喂個貓,你待會再給我開門,可以嗎?”
他怕他一走,顧商就後悔了,不讓他進。
“或者……”江堰頓了頓,試探道,“我把雪人拿下來?”
雪人都下來了,那就代表長住的意思。
顧商擡頭瞟了他一眼,“不要,你上去喂。”
江堰斂下眼眸,“嗯”了一聲。
顧商曾經說過并不讨厭雪人,那看來還是他這個主人不夠讨人歡心。
江堰快速上了趟七樓,收拾了套幹淨的衣服,鏟了貓砂舔了糧水,還陪雪人玩了十分鐘逗貓棒,房子裏邊裝了很多貓貓裝置,沒人在也不會無聊。
他重新回到六樓,敲門,可噩夢好像如他想象的一般,發生了。
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等待的時間往往會被無限拉長,特別是在人不安的時候,江堰以為自己等了五分鐘,實際上才過去了十幾秒,他的力氣不由自主地變大了。
又等了一會。忽然,門開了,顧商皺眉:“急什麽?”
不知道江堰喂什麽貓能喂那麽久,他在樓下等了将近十五分鐘,還沒見有人敲門,便以為對方一時之間沒那麽快,結果剛走進浴室,就朦朦胧胧地聽見了。
房子很大,走出來也是需要時間的。
江堰心裏堵着的那塊巨石重重地落了,他握緊的手松開,悶悶地搖了搖頭。
顧商瞥開眼,轉身進了浴室。
江堰是進卧室時候,才發現書房的門竟然開着。
顧商好像……是真的相信他了。
晚上,顧商照例處于高位,他的後腰被摁着,無法離開。
江堰不停尋着顧商的唇。
顧商揚起頭不讓親,吻就順勢落在他的鎖骨和胸口上,他忍無可忍地打了下江堰的左臉,“別他媽親了。”
江堰眼裏那股熱度看得他渾身難受,他越感到有壓力,越強迫自己用更冷漠更無情的語氣去命令:“不做就滾出去。”
不知何時起,性 愛在兩人這裏變成了“工作”“任務”的代名詞。
哪怕過程中,江堰用吻用各種小動作去增添其他情感,可只要顧商閉上眼,所有氣氛就被擋在外。
等顧商睡着,江堰緩慢地起身,出去了。
門關上的那一刻,顧商強撐着困意睜開了眼。
一般做完,江堰是不會再出房門的了,因為主卧有洗手間,什麽都齊全。
房子隔音太好,顧商完全聽不到江堰在外邊做什麽。
此刻,江堰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有消息了嗎?”
那邊道:“還沒有,七年前的時候哪裏那麽好查。”
是的,除了顧商,江堰也在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是顧商,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沒有将U盤給任何人。
顧商公司的資料是怎麽鑽進電子劇本裏的?不留意被人偷了?還是原本U盤裏就帶着什麽?
挂了電話,江堰重新進入房間。
沒睡着是很難裝的,特別顧商睡着前是那種愛亂動的風格。
江堰:“醒了?”
顧商盯了他一會,背過身去,閉上了眼。
江堰察覺到,此刻的顧商,好像有些不開心。他跪了床,用大拇指指腹撫平顧商不自覺皺起的眉,“怎麽了?”
顧商:“閉嘴。”
最後顧商太困,還是睡着了。
江堰發現,雖然他是住進來了,但兩人之間的相處并沒有更近更親密。
他們就像一對不熟悉的租客,共用着這片土地,卻無打招呼的必要。
江堰舔咬着顧商微垂的後脖子,那裏雪白纖長。
他在心裏同自己講:沒關系的,中間的隔閡太久,恢複是需要時間的,不要着急,再努努力就好。
但江堰很快就懂了,有時候,努力是不會得到任何成果的。
白天兩人各自去上班,晚上先後回到千燈湖。
顧商沒有給江堰六樓的房卡,所以後者如果先回了,就先回七樓待着。
連續五天,江堰都是在六樓睡下的。
即使解開誤會了,顧商對他仍然很敷衍,只有晚上才稍稍多看他幾眼。
因為顧商壓根沒多喜歡他。
七年,兜兜轉轉,竟還回不到七年前的模樣。
江堰忽然很想笑,他不知道自己七年前到底是在堅持什麽。
一大早,顧商難得穿上了稍微正式的黑西裝。
當年Muss同Chansan競争江堰不知道,可現在他是Muss的股東,如此重大的項目,他還是有所聽聞的。
顧商的領帶打得很完美,不需要他多弄什麽,他低聲道:“一切順利,今晚早些回來。”
以往,顧商會直接離開,今天卻破天荒地說了句:“借你吉言。”
一切仿佛都與七年前那樣,他們不是第一個到的,空曠的會議廳已坐着慕色和其他人了。
慕色打着石膏:“顧副總,好久不見了。”
顧商點了點頭,連話都不想和對方說。
“怎麽如此生分了?”慕色道,“難道還記恨于那件事嗎?都過去那麽多年了。”
顧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閉嘴。”
慕色表情難看起來,雖說Muss現在是被正山壓了一頭,但他也不是顧商可以随意甩臉色的對象!
敲門聲響起,室內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了。
先展示的還是Muss。
顧商看着那邊的負責人站起,走至講臺,扯了扯領子,插入U盤———
這一幕幕猶如慢動作,在顧商眼裏播放着,他緊緊盯着電腦上的鼠标。
鼠标挪至一個文件夾上,雙擊。
顧商下意識閉了閉眼,沒有聽到自己這邊的人傳出什麽聲音。
他睜開,什麽都沒發生,不是假文件裏的潦草成果。Muss拿出了自己的設計稿,慕色打着石膏坐在臺下聽。
然後當場,杜仙選擇了Chansan,一切塵埃落定,就這麽結束了。
不是江堰。
顧商還要在後邊加三個字:為什麽?
是太明顯了嗎?明顯是個陷阱。
顧商如江堰所說,早早地回了家。
江堰今天也很早,他在七樓同雪人玩,雪人快八歲了,跳都有些跳不動了。
他怕雪人受傷,都不敢玩激烈一點的,正提起小老鼠玩具時,顧商的電話來了,應該是叫他下去———
“江堰。”
江堰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勾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嗯?我在七樓,現在下……”
顧商接着說完:“你以後不用來六樓了。”
江堰猛地愣住了。
顧商沒有給他反應的時候,挂了電話。
嘟…嘟…嘟……
滋—————
腦子裏忽然響起尖銳到極致的叫聲,聲調越來越高,好像機器爆炸的前兆。
江堰瞬間以為耳膜要破裂,他劇烈地蹲下來,捂住耳朵,神情痛苦至極。
滴—————
叫了好一會,響聲停下來了,耳鳴卻沒有消失,他開始望着地板發呆。
什麽?顧商說了什麽?他好像沒有聽懂,是怎麽了嗎?他又做錯了什麽嗎?
好一會,江堰才扶着牆站起來,他出了門,一步一步地往六樓走。
怎麽回事?今天的樓梯怎麽少了三節,只有三十九步。
不知道了。
江堰沒有慌慌張張,而是帶着一種無聲寂靜的崩潰,他開始敲門。
沒有人應。
篤。篤。篤。
還是無人應答,江堰不厭其煩地敲着。
終于,顧商施舍一般地把門打開了。
江堰眯了眯眼,有點看不清顧商的臉,像被一團迷霧籠罩着,他平靜地問:“顧商,為什麽?”
“……”
周圍的一切仿佛也變模糊了,他又平靜地問:“是今天出問題了嗎?可以和我說說嗎?”
又來了。
顧商看到江堰左眼先聚集了水汽,之後兜不住了,往下迸出淚來,最下的那顆淚珠都到達嘴角了,右眼才開始哭。
江堰哭總是很安靜的,眼眶不會紅,鼻頭也不會紅,同平常沒什麽兩樣,唯一異常的只有臉上的水痕。
顧商的指尖被刺了一下,他低下頭看,什麽也沒有。
“我真的錯了,”江堰說,“不要這樣。”
話音剛落,顧商的手機響了。
現在的情況不該接電話,他應該關門才對,直接甩上門,把所有讓他感到複雜與難受的東西關在門外,有什麽難的?
他左手擡起來,抓了抓,沒碰到門,他抿緊唇角,用力,不知摁倒了什麽。
下一秒,秦則雪的聲音公放了出來:“顧商,查到了,當年姓黃的那個秘書,的确往你的電腦發了一個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