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為我喜歡你
黑貓又躲進沙發底了,小動物都是敏感的,它察覺出此刻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
秦則雪等了好一會,那邊都沒任何聲音,她疑惑道:“喂,顧商,你在聽嗎?”
顧商這才“嗯”了一聲,他拿起手機貼到耳邊,“繼續。”
很奇怪的場景,房門開着,隔了一個身位,一個人站在屋內打電話,背靠燈光;一個人站在屋外流淚,被陰暗吞沒。
延遲了五分鐘,秦則雪的話失真地傳達進江堰的耳朵裏,直到這刻,他才知道,顧商原來沒有真的相信他。
秦則雪:“江堰把U盤插進你電腦做筆記,病毒讓電子劇本同步在姓黃的電腦上,姓黃的在劇本裏随便找個字嵌入私域鏈接,裏邊就是當初世青賽的文件。”
顧商沉默了下,道:“能确定嗎?”
秦則雪:“百分之九九。”
兩人離得那麽近,哪怕後邊顧商沒有開免提,江堰應該也能聽見,可江堰毫無反應,眼神混沌着,一動不動。
他在想,那顧商為什麽要讓他進六樓呢?又為什麽要把書房打開呢?為什麽這次項目一結束,就不讓他來……
江堰懂了。
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試探,顧商在試他,試不到什麽,他也沒必要再來了。
顧商不想看到江堰哭,很煩,他不懂,于是把自己不常有的複雜情緒一股腦地歸結于煩躁。
他看着江堰,後者面無表情的,眼淚倒是很能流。
其實江堰在娛樂圈裏是出了名的硬漢帥哥,高冷,不近人情。出道十年,粉絲們唯一一次見江堰哭就是在醫院那次,照片還特別模糊。
每個團第一次獲得大賞的時候,不出意外都會哭成淚人,連成欽都哽咽了,就是除了江堰,他只安靜地站在一旁,幫忙遞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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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員們上綜藝也表示,不是江堰不在臺上哭,而是他私底下也沒哭過啊!
一度讓黑粉們抓到了攻擊的把柄,叫嚣着江堰是冷血動物,毫無同理心。
可就是這種人哭起來,才最直擊心髒。
很可憐,像是回到了七年前,得知陳春癌症晚期的時候,像是再次被丢棄的流浪狗,不敢進家門,所以蹲在門外睜着眼睛看人。
“顧商,”秦則雪無奈,“你真的在聽嗎?”
顧商回神,他閉了閉眼,忽然伸手,扣住了江堰的後脖子,往自己這邊壓。
江堰跟着力度踉跄地走了一兩步,他踩上了門檻,踏上了裏邊的地板,從黑暗到光亮。
他額頭順勢抵在顧商的肩膀上,熟悉的、又淡又香的味道撲面而來。
顧商太瘦了,骨頭硌人,磕得他一痛,自己的後脖子好像被拍了拍,輕輕的,之後那只手就一直搭在他的脖頸上。
顧商低聲說:“他現在在哪。”
“永和市場,魚攤N17。”
“好,”顧商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先挂了。”
江堰感覺自己的耳朵被顧商的頭發蹭過,應該是顧商在低頭找另一個號碼。
撥出去了。
緊接着,他聽到顧商說:“去永和市場抓個人。”
那邊說了什麽。
“嗯,”顧商道,“直到他願意說為止。”
江堰朦朦胧胧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興奮起來,高喊了一句“兄弟們來活了!”
電話又挂了。
江堰感受到後脖子上的手離開了,指尖劃了下他的領口,垂下來在顧商大腿旁放好。
他的心髒也随之從高處降落,最後“啪嗒”摔在地上,爛成一灘爛泥。
顧商好像張了張嘴,要說什麽。
江堰不想聽,想關上聽覺,他第一次感到不解,明明視覺嗅覺都可以主動關閉,為什麽耳朵這個器官不行。
“滾出去。”
果然……江堰猜到了,他已經沒有表情了。
“先進來吧。”顧商說。
江堰的眼睫顫了下,覺得自己是太想了,所以幻聽了。
顧商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扯進來。
門關上了。
江堰的身體是站定在門關了,可靈魂好像還留在外邊,三四秒過去,魂魄才“嗖”地一聲穿過了門歸位。
黑貓跳到鞋櫃上,探頭探腦地看他。
江堰很緩慢很緩慢地意識到,他進來了。
“別哭了。”顧商從客廳折返,一邊說一邊将兩張紙巾拍到江堰臉上。
江堰木然地摁住,原來眼淚還在流。
顧商是知道了,江堰的淚腺同其他器官是兩種東西,互不打擾,也互相感受不到。
一般人哭必定會衍生一連串連鎖反應,常見的眼尾紅,鼻塞,流鼻涕。
可江堰都沒有,淚腺像是脫離了身體,哭得孤立。
顧商站累了,在沙發上坐下來,他拍了拍自己身邊,“過來。”
江堰愣住了,他懷疑自己又幻聽了,所以沒動。
顧商難得耐心了一下,重複了一遍,“江堰,過來。”
江堰這下聽清了,他走過去,還不忘脫鞋。
眼見江堰這不清醒的模樣,顧商道:“你冷靜了我們再談。”
江堰沒等這個“再”,他說:“你不信我。”
開頭被挑起,顧商只能如實道:“是,之前我并沒有相信,因為太多巧合了。”
江堰表面很平靜,內心不知如何做想,“什麽巧合?”
顧商:“慕色太配合,你當時一問,他就解釋了。”
江堰其實很委屈,他慘淡地扯了扯嘴角,“我說了,你會信嗎?”
手機鈴聲再次不看時機地響起。
顧商看了下來電顯示,同江堰說了聲“等下”就接通了。
那邊:“顧副總,這小子全招了,五分鐘都用不到。”
同時,黃秘書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講述事實的視頻發到了顧商的郵箱。
“嗯,”顧商說,“換人。”
“顧副總嗚!”電話那頭窸窸窣窣了,聲音變了,“我是黃優!啊啊別打我……對不起!當年我也是鬼迷心竅,看見錢多就傻了……”
顧商一側頭,看見江堰又将頭垂了下去,坐得端端正正的,像在等待審判。
江堰太不安了,心一直高高提着,搖搖欲墜,就等着顧商什麽時候将它打下來。
顧商收回了視線,啧了一聲。
他沒說話,只動手,繞過江堰的肩膀,手心摁在江堰的左耳上,微微施力,直至江堰的臉埋進他的頸窩裏。
他讓江堰靠着他。
江堰的睫毛碰到了顧商的肩膀,他下意識閉眼,下一秒,眼皮徹底挨上了溫熱的皮膚。
顧商的皮膚表面是香的,他幾乎将整個鼻尖抵進去。
但他不懂,顧商這是什麽意思。
黃優在那頭斷斷續續地哭:“慕總給了我一個代碼,說到時候跟着資料一起發給……發到您電腦上,我發了,那天我把電腦帶回家了,晚上慕總那邊的技術人員一點點教我,說點擊第幾行第幾個‘權’字,在上邊弄什麽鏈接,我、我已經忘了……”
和秦則雪說得八九不離十。
江堰也全部聽見了。
直至這刻,顧商終于下了定論,他同江堰都是受害者。
慕色一個人把他們倆玩得團團轉。
顧商冷笑:“慕色給了你多少錢?”
“兩、兩百萬……”
顧商平靜地問:“你現在一個月能賺多少?”
黃優滿身魚腥味,他吶吶道:“八千……”
顧商笑了:“我的秘書,現在一個月工資四十萬,年終獎三百萬。”
他不欲再同黃優廢話,同那頭的人道:“接下來你們看着辦。”
解決完一件事,肩膀上還有另一件———
江堰一動不動,呼吸平緩,好像入定了。
顧商肩膀有點酸了,他動了動,“起來。”
江堰擡起頭來,眼下有兩道紅痕,那是顧商的衣領壓出來的。
他見顧商沒說話,便自顧自地說了:“你還沒回答我。”
話題被重新提起,顧商回想了下,道:“我會嘗試相信。”
江堰聽懂了,顧商是說一時之間難以快速轉變,但他會努力。
江堰低聲說:“所以,這次是真的解開誤會了嗎?”
顧商回答:“嗯。”
江堰沒有說話,只看着顧商,似乎是要從顧商的臉上辨別這個“嗯”的真假。
“但我有疑惑,”顧商道,“打電話給慕色之前,你知道杜仙的高定禮服要在Chansan和Muss之間挑選嗎?”
江堰說:“不知道,我只單有Muss的股份,并不管事。”
那麽重點來了,顧商說:“你為什麽會有Muss的股份。”
幾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Muss為了解決經營資金周轉的問題,有向集團以外的投資人籌集資金,我把賺的錢都投了進去。”
顧商對這件事有印象,但當時他正在國外出差,沒立刻回來,“你有這麽多錢?”
那時A已經大爆,江堰道:“……我一直沒有在花錢。”
顧商手撐着臉,“你和慕色的關系。”
其實他已經知道,江堰這七年來沒有一個人,沒被別人包養,也沒去找人。
“我和慕色?”江堰仿佛在疑惑顧商為什麽這麽問,“沒什麽關系。”
“那大晚上的他給你打電話做什麽?”
江堰:“他喝醉了……讓我過去陪他喝酒。”
顧商在心裏冷笑一聲,所以慕色那該死的還是有那種心思……讓他想想,該怎麽處理慕色呢?
把他關在精神病院七年?讓他也嘗嘗跟人分別的滋味。江堰打斷了左腿,他打斷個右腿?還是送進監獄,以盜竊商業機密為由。
打斷他內心一百零八種殘虐想法的是江堰。
江堰看起來比他還急切,不希望他們之間還有什麽歷史遺留問題,“還有嗎?你問,我都會說。”
顧商的确還有最重要一個問題沒問,“為什麽你七年之後再回來找我。”
分都分了,離開都離開了,也有了很好的未來,為什麽?
僅僅為了報複嗎?
江堰聞言,明顯地愣了,他指尖抽動了下,他在想———
顧商沒有催促,而是靜靜地看着他。
一時之間,房間裏的空氣仿佛被抽走,拉得無限長。
噠。噠。噠。
不知過了多久,伴随着黑貓從貓爬架上跳下來“咚”的一聲,他終于決定了。
他說:“因為我想變強,我想平等地和你重新開始。”
江堰擡眸,盯着顧商,眼裏沒有沖動,有的只有堅定與不破不立。
“換句話說,我喜歡你,顧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