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許澹滿頭大汗地跑到操場上時還沒開始上課。
“你怎麽回來了?阿姨還好嗎?”黃政樂給他遞水,屈同方湊上前問。
早上許澹接到小姨一個電話,說他媽媽住院了,許澹立刻沖出了學校,書包還是江珩幫他拿回去的。
“沒啥事,吃壞肚子了,吓死我了。”許澹喘勻了氣之後擺擺手,“我媽把我趕回來上課了。”他是離異家庭,由媽媽一個人撫養長大。
“沒事就好。”白景屹點點頭。
“唉。”許澹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我畢業之後肯定不會去軍隊了,我真不放心我媽一個人。”
“做個人民公仆,守護城市也挺好嘛。”黃政樂笑嘻嘻地說。
許澹突然抱住了江珩,把他吓了一跳:“可是我舍不得我寶,誰替我照顧我寶。”
江珩略帶嫌棄地把他推開:“沒遇見你之前我也活得好好的。”
“可是遇見我之後活得更好了。”許澹理直氣壯地說,“由奢入儉難啊!”他老媽子一般地嘆着氣。
江珩沒忍住笑起來,又垂下眼簾遮住笑意,摸了摸下巴佯裝思考:“嗯……确實。”
“聽見沒!寶說他愛我!”許澹開始胡說八道。
“去去去!以後你去扶老奶奶過馬路,我替你愛我們珩寶。”屈同方打斷許澹的自我陶醉。
“哥畢業以後肯定到處都搶着要他吧,我們還得考呢。”黃政樂聳聳肩。
“畢業還有一年多呢,你們都想這麽遠了?”白景屹擡頭看看天,烏雲密布,“我看你們還是操心一下即将到來的大雨吧。”
熱身跑的時候下的還是毛毛雨,到了障礙跑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甚至可以濺起泥點,視線被水霧遮擋,耳邊只能聽見嘩嘩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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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哨兵們來說,正是極端環境訓練的好時機。大雨裏,年輕的哨兵們模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濕重的外衣加重了他們的步伐。老師低頭看了看計時器,一雙泥濘的軍靴落在他面前,濺起一片水花。老師往後退了半步,擡起頭。雨水從江珩發梢落下,順着他的鼻尖和下巴彙成細流沒入衣襟。
在這樣的環境下,不同資質的哨兵之間的距離被進一步拉大,即使是A+的哨兵也只完成了一半而已。
“不錯,再來一趟?”老師看了看雨幕,轉頭笑着問江珩。
江珩擡起眼簾看着老師,長睫上的水珠滴落。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把劉海撩上去,露出額頭來,轉身再次走進了大雨中。
大雨模糊了些許感官,不過常年訓練留下的肌肉記憶讓江珩依然能夠輕松地辨清方向。他的思緒甚至有空飄散開來。
第一次室外訓練遇上大雨的時候,江珩十二歲。那時他剛突破A級,是同齡人中資質最高的,天才的贊譽聲不絕于耳。他濕噠噠地完成了訓練去登記成績,發現自己比平時慢了一些,但依然是第一名,剛要安下心來,老師卻皺起眉頭批評他:“江珩,你表現得不好,比平時慢了很多。”
“可是下了好大的雨。”小江珩回答。
“所以你應該比平時還要快。”老師把成績表合上,嚴肅地說,“頂尖哨兵的作用就是在極端環境中作戰,他們要深入普通人無法進入的地方,和非常态的敵人戰鬥。”
“因此,”老師拍拍江珩的肩膀,“你要做的不是在風和日麗的天氣中成為第一名,而是在狂風暴雨中超越晴空下的自己。障礙應該成為你的動力,你的加速器,而極端環境才是你的主戰場,明白嗎?”
小江珩睜大了眼睛,眼裏有光。他看見自己脫離了日常生活,來到了光怪陸離的奇幻大陸,手持長劍盾牌,和傳說中的惡龍搏鬥。
好酷哦。他一直很喜歡自己的哨兵身份。
他小時候最喜歡打的游戲就是《勇者小伊利》。小伊利跨過惡魔島的火焰,潛入過龍湖之地,翺翔在生命之森的上空。期間他遇到過許多奇人異獸,但當他離開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英雄嘛,都是一個人,因為很難有人能趕得上他的步伐。
江珩想,但是當小伊利殺死魔王,拿到了勇者王冠之後,他要和誰一起分享喜悅呢?所以江珩一遍又一遍地從頭打着這個游戲,希望小伊利能永遠在路上,不會被孤獨侵擾。
此時的聲光色都被傾盆大雨隔絕開來,好像離所有人都很遠。江珩從同學身邊走過,也沒有人發現他跑了第二圈,大家都自顧不暇。
江珩再次來到終點,老師露出贊許的目光:“比起第一趟更快了。”而江珩只覺得自己像個漏了的水壺,淅淅瀝瀝地往外滲水。老師示意他可以下課了,趕緊去洗澡換身衣服。
拿起書包,打開手機,江珩看見短信跳出來。
媽媽:小珩,中秋節回來嗎?媽媽想你了。
媽媽:媽媽還想和你道個歉。
江珩坐下來,用濕漉漉的手指打字,打了很多行又删掉了。有風吹過,涼絲絲的秋雨讓江珩打了個噴嚏。
江珩擡頭看看沒有絲毫變小趨勢的雨,就要把手機收好,只身走進雨裏。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
“帶傘了嗎?”顧雲川的聲音傳出來。
江珩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離下課還有九分鐘,他乖乖回答:“沒有。”
“等我一下。”顧雲川說。
“可是我都已經濕透了。”
那邊傳來一聲輕笑:“可是我都已經到了。”
江珩轉身接過顧雲川手裏的傘:“為什麽你總是能随時随地找到我?”
“因為我是顧雲川。”顧雲川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以為你要說,因為你在意我。”江珩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水珠從他的下巴上滴落。
“在意你的人很多,可是只有我能找到你。”這些水珠看起來像眼淚,顧雲川好想親親他。
“只有你?”顧雲川幫他擦掉臉上的水珠,江珩下意識蹭了蹭他的掌心,笑着問。
“只有我。”顧雲川回答得很篤定。
“每一次?”江珩接着問。
“每一次。”顧雲川看着他的眼睛,語氣堅定又自信。
江珩垂下眼簾,說:“我現在是濕的。可是——”
他張開雙臂:“你要不要抱抱我?”
顧雲川把貓嵌進懷裏,把他身上那些失意的雨水都擠出去。擁抱讓兩個人都濕漉漉的。
洗完澡吹幹頭發,江珩又打了一個噴嚏。顧雲川把熱牛奶遞到江珩手裏,看着貓微紅的鼻尖,擔心地問:“感冒了?”
“……沒有吧。”江珩的聲音啞啞的,“我不會這麽容易就感冒的。”
“喝點姜湯?”
“不要。”江珩想到生姜的味道就皺起了眉頭。
“吃點藥?”
“也不要。我有抗藥性。”江珩盯着顧雲川看,眼裏都是控訴。
顧雲川湊上去親親他的鼻尖,江珩躲開,又打了一個噴嚏。這個噴嚏打得他頭疼,整個人暈乎乎的。
江珩把腦袋埋在顧雲川的頸窩裏,說話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好像真的感冒了。”
顧雲川抱住他,輕柔地問:“難受嗎?”
“還好。”江珩在他懷裏拱了拱,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有點暈。”
一個吻落在耳朵上,顧雲川說:“去躺一會?”
江珩擡起腦袋來,他柔軟的頭發被蹭得有些亂,眼角也有點泛紅:“我想吃辣條。”
顧雲川給他整理劉海的手停了一下。
“辣條和生姜一樣都是辣的,效果應該差不多。”江珩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貓貓。”顧雲川失笑,“既然都是辣的,味道也差不多吧,所以喝點姜湯?”
江珩起身倒向沙發的另一邊,他身高腿長,沙發裏裝不下,只能委委屈屈地蜷起身體:“……好難受。”
顧雲川半蹲在江珩面前,心軟得一塌糊塗:“只能吃一小袋。”
江珩眨了眨眼睛,說:“過來。”
顧雲川湊近了一點,一個親親落在他的唇邊。
親完後,剛剛還蔫嗒嗒的貓立刻坐起來,拉開茶幾下的抽屜,拿出了一小袋辣條,滿足地吃了起來。
吃完辣條後,暈暈乎乎的貓倒頭就睡,迷迷糊糊地再睜開眼睛時周圍黑乎乎的,只有床頭一盞小燈發着微弱的光芒。江珩坐起來,盯着床尾看了半分鐘,才勉強清醒過來,他問:“幾點了?”
“九點。還暈嗎?”令人安心的聲音傳來。
“一點點暈。”江珩乖乖回答。
“餓不餓?吃點東西?”顧雲川問。
江珩點了點頭。
端着粥進來,顧雲川看見江珩低頭搗鼓着手機。“你中秋回家嗎?”江珩問他。
“我不想回。”顧雲川把粥放在床頭。
“那和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