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中秋之後緊接着國慶假期,顧雲川帶江珩來到了位于西城郊區的鄉間別墅度假。這裏有一個私人馬場,江珩嘗試過各種運動,但不曾包括騎馬。
上身黑色馬術西裝勾勒出寬闊的肩膀和收緊的腰線,米色馬褲與及膝馬靴緊緊包裹住一雙筆直修長的腿,流暢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餘。馬術套裝既有西裝的典雅,又不失運動裝的靈動,搭配上優越的身材和英俊的樣貌,讓江珩如同從中世紀畫裏走出的騎士一般,光彩奪目。
顧雲川身穿同款馬術套裝,不過顏色是白色系,氣質高雅清冷。他平時走路、說話甚至擡手的幅度都像被尺子丈量過一樣,在人群裏顯得格格不入,但此刻在此情此景中,舉手投足間便貴氣十足。他上前幫江珩扣好頭盔,落了一個吻在他唇邊:“以前騎過馬嗎?”
“沒有。”江珩看着他,搖了搖頭。
“我教你。”顧雲川勾起一個笑,帶他來到馬廄,“喜歡哪一匹?”
外行看熱鬧,江珩根本分不清這些馬有什麽區別。他挑了一匹深棕色的,問顧雲川:“它兇嗎?”
“兇。”顧雲川把它牽出來,馬揚了揚腦袋,打了個響鼻,擡起蹄子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但是有我。”
“你怎麽連騎馬也會?”江珩跟着這匹馬兒來到跑馬場,試着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
“因為我學什麽都很快。”顧雲川勒緊缰繩,讓馬停住腳步,“為了我能一直有東西學,我父親讓我嘗試了很多東西,不僅有馬術,甚至還包括烹饪。”
江珩挑了挑眉:“我以前有對你父親發表過看法嗎?”
“你想說他是個變态。”顧雲川讓江珩伸出胳膊比對馬镫的長度,看它是否适合。
江珩乖乖照做:“差不多吧。”
“他可以比你想象得還要變态。”顧雲川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他只讓教練給我敘述一遍騎馬的要領,之後就讓我自己摸索學習。”
仔細檢查過一切無誤之後,顧雲川讓江珩抓住馬鞍前側,一只腳放在左側馬镫上:“試試?”
江珩手臂和左腿一起用力,順利地翻身上馬落座,動作幹淨利落,完全不像初學者。“那不是很危險?你摔過幾次?”江珩問。
“好幾次。”顧雲川把缰繩交到江珩手裏,“牽緊一點,否則馬兒會以為你已經準備好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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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收緊手裏的繩子:“那你命挺大。”
顧雲川擡起頭:“因為我在摔骨折之前就很快學會了。”
江珩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輕笑出聲:“多快?”
“三天。”顧雲川一只手放在江珩的後背上,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腳踝,“肩、跨和腳後跟要在一條線上。”他的手下滑落在江珩的腰上,貓有着完美的肩腰比,腰很細但不失力量,他有點不願放開。掌心變得灼熱,隔着較厚的衣物也傳遞到江珩的腰上。
“腳尖向前,腿部放松。”馬靴包裹住江珩的小腿,圓滑的線條收縮在腳踝處,被顧雲川單手握住。黑色的靴面和顧雲川白皙修長的手指形成了強烈對比。
“顧老師,你怎麽走神了?”江珩不滿地出聲。
顧雲川回過神來,他突然握住江珩的腰,翻身上馬坐在了他身後。
“嗯?”江珩發出一個單音節詢問他身後的人。
顧雲川伸手接過他手裏的缰繩,自然形成了環住他腰的姿勢:“顧老師覺得要親自帶你跑一圈。”
江珩下意識偏了偏頭,躲過顧雲川貼着他耳朵的鼻息:“問題是,我和你一樣高,你看得見路嗎?”
顧雲川沉默了一下。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親了下破壞氣氛的貓的耳垂,看他耳根微紅,眼裏流露出一點笑意:“看不看得見都不影響。”
毫無空隙的懷抱在颠簸中變得更加緊密,彼此的溫度互相交換。耳邊的風呼嘯而過,顧雲川回想起一些初學時的情景,拜超憶症所賜,彼時的慌亂和疼痛歷歷在目。收緊手臂,懷裏的溫度讓顧雲川心安下來。
“好厲害。”停下後,江珩眼裏閃着興奮的光,回頭輕輕親了一下顧雲川的鼻尖。溫熱的觸感落在鼻尖,劇烈的心跳在此刻似乎化成了一灣春水。
他永遠有辦法讓自己重新喜歡上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顧雲川這麽想着。他捉住江珩,和他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直到身下的馬不耐煩向前走了幾步,江珩重心不穩地要向後倒去,顧雲川才摟住江珩的腰放開了他。
被親得眼睛霧蒙蒙的貓喘勻氣息:“快下去,我要自己騎。”
江珩運動能力很強,很快就可以順利地進行快步練習。翻身下馬,江珩解開頭盔,甩了甩腦袋,汗津津的短發貼在面頰上。他走到場邊顧雲川的身邊,壓下嘴角的弧度,眼裏的笑意卻昭示着他的好心情:“顧老師,我會比你學得還快嗎?”
“會。”顧雲川點點頭。他又問:“要回去休息嗎?”
“我看到了游泳池。”江珩盯着他,意有所指。
“游泳池需要清理,可能明天才能用。”顧雲川親了親江珩的鼻尖。
江珩點點頭表示理解:“那我們回去看電影吧。”
江珩偏愛動作片。家庭影院的銀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驚險刺激的追車戲份,槍聲和引擎聲不絕于耳。男主正用槍抵着他上司的腦袋,逼問他自己女兒的所在地。上司卻在槍林彈雨中神态自若,不緊不慢地命令男主殺掉他的同伴,自己才會告訴他女兒的下落。
“男主好磨叽。”江珩一邊吃餅幹一邊評價。
“上司在男主少年時期就虐待打壓和控制他,每當男主試圖反抗,他就會用電棍擊暈男主。這件事在男主心裏已經形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顧雲川接話。
“習得性無助。”江珩把餅幹咽下去,“心理課有學。馬戲團用一根細繩就可以拴住從小被控制的大象,上司手無寸鐵也可以擊潰男主的心理防線。”
他剛說完,畫面上傳來一聲槍響,上司痛苦地捂住了左臂,鮮血從他的指縫裏溢出。女主放下槍,對着男主說:“這很容易,你打他的右臂。”
“看上去很容易。”江珩說,“實際上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他在桌子上的零食堆裏翻到一顆糖,塞進嘴巴裏,“是懦夫還是勇者就在此一舉了。”
男主顫抖着按下了扳機,他閉上了眼。耳邊傳來痛呼聲,一時間他竟以為是自己發出的,那個被虐待的少年在他的腦海裏無助地捂住了傷口。然而當他睜開眼——
江珩和顧雲川齊齊轉過身。向導和哨兵的警覺性都很高,即使在嘈雜的電影背景音下,他們依然聽見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電源被拔下,銀幕上的畫面戛然而止。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他們身後,他又高又瘦,眉頭因常年皺起形成了深深的川字紋,面色蒼白,泛着不健康的青色。他像一尊敘述苦難的雕像,被大雨侵蝕了多年。
“這個地方是給你度假的嗎?”男人的聲音很大,他俯視着沙發上的兩人。
江珩能立刻猜到男人的身份,他比自己想象中的瘦弱不少。
“這是誰?”顧永峰緊接着問顧雲川。
顧雲川的情緒向來非常穩定,很少有什麽事情能夠擾亂他的心緒。但是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強烈的波動,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憤怒襲擊了他。他右手的無名指不受控地輕微顫動起來。
顧雲川強壓下自己的負面情緒,沒有回答他的父親,而是轉向江珩:“抱歉。”
江珩站起來,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沒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彎腰湊到顧雲川耳邊:“我餓了,一會一起去吃意大利面。但是如果你花得時間太久,我就不等你了。”他用的是說悄悄話的姿勢,但是聲音并未壓得太低,顧永峰聽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顧永峰想要擡手指向江珩,卻覺得手臂有千鈞重,耳鳴頭暈起來,連聲音也發不出了。等他眼前恢複清明時,已經看不見那個年輕哨兵的身影。
“顧雲川,你攻擊你的父親。”顧永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的消息你也視而不見,跑到這裏來度假,你到底想幹什麽?”
在這間屋子裏,顧永峰訓斥過顧雲川很多次。顧雲川還記得學騎馬的時候捉了只小鳥玩,顧永峰發現了,把他叫到這裏來,當着他的面摔死了小鳥。顧雲川不過才和那只鳥相處了半個小時,所以當時他似乎沒有感覺到太大的悲傷,又或是憤怒。
粗壯的精神觸手從顧雲川身上鑽出,蔓延開來,以攻擊的姿态圍繞在顧永峰的周圍。已經失去向導能力的男人無法覺察它們,卻本能感到一些威脅:“你瘋了?”
顧雲川依然一言不發,他在想,自己此刻的憤怒或許有一部分來源于那個失去小鳥的少年。當時的他并非不悲傷,只是習慣性地接受了一切。
他站起來。顧雲川微愣了一下,許久沒和父親見面,他發現,自己已經比這個男人高上很多。他居高臨下地打量顧永峰,看見他鬓邊的白發,看見他凹陷青灰的眼窩。
當初顧永峰為什麽要摔死一只無辜的鳥呢?人是不是在心虛的時候,才會用殘害弱小這樣的方式來虛張聲勢。
他是不是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害怕我了。
想到這裏,燃燒顧雲川理智的憤怒消散了,他的眼神重新冷靜下來。他忽然覺得不重要不值得了,他現在只想和貓共進晚餐。
“父親。”顧雲川說,“您未經允許就闖入私宅是違法的。”這間別墅和顧家所有的財産一樣,都只屬于顧雲川。
顧永峰腰間的鑰匙突然騰空而起,在空中瞬間化為齑粉。他死死地盯着顧雲川,汗珠從他的額角落下。
“要我請您離開嗎?”
江珩嘗了一口意大利面,皺起眉頭,吐了吐舌頭。
“不喜歡?”顧雲川落座在他旁邊,湊上前吻住表情嫌棄的貓,在他唇間掃了一圈,然後給出結論,“太酸了。”
江珩剛要說話,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他挑眉,無聲地詢問。
“我父親身體不太好。”顧雲川輕描淡寫地說。
緊接着,又響起了警車的聲音。
“他也違背了一些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