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歲的孩子能做什麽?在宮九的記憶裏,六歲的他還在父母的懷裏吃着糖果,玩着奧特曼大戰小怪獸,看着大頭兒子和他的小頭爸爸賣蠢……嗯,他的童年還是充滿童趣的,沒有被各種精英教育填滿。
至于現在,宮九停筆皺眉,看着桌上初現風姿卻不是很優美的毛筆字,深深的感受到了來自古代的惡意。
身為太平王世子,即使現在已經離家出走了,這世家公子必備的“君子六藝”宮九也不能放下。畢竟他還是太平王世子,他還要在這古代生活。
想到最近小老頭給他的消息,宮九眼中閃過冰冷的殺意。他才離開王府不到半年,那太平王就要娶新王妃,這妥妥的薄情郎負心漢,真讓人想捅上一刀……
“唔~”
不自覺地哼出聲,但很快唇就抿得死死的。宮九繃着臉,眼中閃過絲惱意。這該死的身體反應!他的眼角微微泛紅,帶着濕意,繃緊的包子臉像是被蹂躏過似的。
身體的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宮九擡起手,在陽光下,這雙手蒼白得近乎透明。不像一般幼童的手一樣有肉感,似乎已經開始伸長,向着少年發展。事實上,宮九現在還僅僅是六歲的孩子。當然,這只是指他的身體。不過,他的身體也不是一般的身體。想到這,宮九的眼神有些複雜,不曾想,他一個成年人居然控制不了一具身體——這具不一般的孩子的身體。
也幸好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寬體胖。這點小小的毛病,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是吧?宮九抿了抿唇,收回手,認真地在紙上落下每一筆每一劃。
他已不是宮明祎,亦已不是過去的朱明祎。他是宮九,他接受全新的自己。
小老頭是在午飯後來的。這段時間是宮九的午覺時間,他正準備入睡。宮九有些不悅,但沒在臉上表現出來。他不習慣有人服侍,衣服是自己穿的。
小老頭就是當初将宮九從王府裏帶出來的人,這人武藝高強,但宮九不知道他的底細,因此并不信任他。小老頭自稱是朱明祎母親的人,将他收為徒弟是他母親的意思。這話就連還是孩童的朱明祎都不信,更何況現在的宮九!
本來宮九是不會懷疑他娘的死因的,但在這種關頭卻冒出個人說他娘在死前已經為他安排好了後路,使得宮九不由得想深究。不過,不管怎樣,太平王都是妥妥的渣男逃不掉的!
小老頭倒是很用心的在栽培他,似乎真的把他當作了徒弟。宮九學的是和小老頭一脈相承的內功心法。讓宮九有點小糾結的是,這門內功很神奇,不管受了什麽傷都好得奇快。打個比方,手被水果刀不小心劃了一道,別人要五天才會好,而宮九,只要內力從傷口一過,那傷口立刻開始愈合,小傷更是一分鐘都不要就可以完全愈合,不留一點疤痕。這門內功就像是專門為宮九打造的一樣,連他的小毛病都考慮了進去……若不是宮九确定這點毛病他隐藏得很好,他都覺得小老頭是知道了才授他這門功法。不過要是小老頭知道了,肯定不會這樣直白白地來試探刺激他。這樣想着,宮九瞟了眼小老頭。
小老頭圓圓的臉上帶着很和氣的笑容,但宮九很輕易地在他眼底深處看見了高高在上的睥睨。一個自負甚高的人裝和藹總是很難,若是裝上個數年,或許可以以假亂真,但就小老頭目前的心态,只能騙騙涉世未深的小白。
宮九繃着小臉,目光沉沉的看着小老頭。仔細看會發現,宮九似乎只是昏昏欲睡。
Advertisement
小老頭顯然了解了宮九的作息,他很輕易地把這歸到了孩子的鬧脾氣上,所以,他還是很和氣的看着宮九,帶着些微的同情和包容,問道:“太平王大婚你知道了?”
“是。”宮九這下不僅是眼沉了,連臉都一片黑沉沉的。他的聲音裏似乎有點嘶啞,惡狠狠地,帶着悲傷、憤怒和恨意。
他本就該悲傷,本就該憤怒,本就該恨。他的親爹親手殺了他的娘,現在他娘才逝去半年,他的爹就要娶繼王妃。孩子天生對父親帶有崇拜,在他們眼裏父親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太平王的行為毀了一個他在他兒子心中的高大形象。宮九的悲傷、憤怒和仇恨是這樣的天經地義。
小老頭顯然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會同情宮九。他嘆了口氣,擡手輕輕地拍了拍宮九的頭,這讓宮九的身子僵了僵。小老頭嘆完氣,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還是不得不勸勸你。”
“勸我什麽?”宮九問。
小老頭說:“勸你回王府出席你父王的婚禮。”
“你說什麽?”宮九瞪大眼,似乎小老頭說了件很不可思議的事。這事就是這麽不可思議,在經歷了那樣的事後,宮九本該巴不得離王府遠遠的,離他的父王遠遠的。對他來說,不破壞那婚禮就不錯了,現在小老頭還要他出席,這讓他不得不驚奇。
小老頭肯定的重複了遍。
“為什麽?”
小老頭很有深意看着他:“你是太平王世子,本就該出席太平王的婚宴。”
宮九皺了皺眉,又舒開,他的眉不僅舒開,甚至露出了自離開太平王府後的第一個笑容,帶着惡意的笑容,說:“我确實該出席這婚禮。”他是太平王世子,這是記入了族譜的。只要他還沒死,繼王妃即使生了兒子,也別想繼承太平王府!他必須得做好表面工作,不能給任何想另立世子的人機會。至于太平王的态度,正好可以乘着這婚禮試探一下。
小老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看着宮九。
等小老頭走後,宮九打着哈欠開始午覺。臨睡前,他還在迷迷糊糊的猜測小老頭想利用他的世子身份做什麽……
翌日,天朗氣清。
宮九乘船第一次離開住了半年的無名島。他站在甲板上,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腰間配着鑲着眼珠子大的寶石的短匕,一副貴公子的扮相。他還是擺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這讓人看見他第一眼會忽略他的年齡,但回過神,便會啞然失笑:小小的孩子繃着包子臉努力扮大人的模樣不好笑嗎?
宮九對面的人笑了,但宮九身後的人沒笑。
他的對面是來送行的小老頭。至今,宮九也不知道小老頭的身份和名字。小老頭自稱無名島的無名,是位世外高人。宮九也不在乎,他現在還需要小老頭,以後的時間還很長,總有一天他能知道。
小老頭笑不是因為宮九的模樣好笑,而是因為他在努力地扮一個很和氣的小老頭,在目光顯示不出他的和氣之時,他只能用笑來掩飾。所以,他笑着,很關心的對宮九說:“早去早回。”
宮九身後的人恭敬地垂首,甚至不敢看宮九一眼,又何談笑。即使宮九只是個六歲的小孩,似乎他們也在從心裏的服從他,把他當成主人、當成他們的天。
宮九的神情在小老頭說這話的時候柔和了一瞬,就像冬日的積雪被暖陽照到一樣,但很快又繃了回去。只見他淡淡的颔首:“嗯。”
船動了。
小老頭站在岸邊,一直看着船越來越遠。
直到小老頭的身影遠到連點都沒有時,宮九才離開甲板。他身後的人不用吩咐,一個個散開了。
宮九瞥了眼遼闊的大海,眼瞬間沉了沉。這次小老頭給了他五個人,但他卻感應到了另外的人。若無其事的,宮九準備回艙房練功。
他還年幼,他的武功還不及小老頭。這次若不是他本身五感特別的靈敏,也不會有發覺。但他還年輕,他有足夠的時間和小老頭耗。
宮九的步子走得很穩,這半年不間斷的蹲馬步使得他不像一般的小孩走路會颠,他甚至走得就像身居高位的成功人士,只差虎虎生威了。
但這個成功人士的步子卻一點點遲疑了下來。
宮九的臉有點黑。他看着眼前敞着門的簡陋艙房,又看看左右。黑溜溜的眸子有些渙散,帶着點點迷糊。
他這是——又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