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期末考的時候林夕成績沒之前好,好在他本來成績就挺好的,現在下降了也一科沒挂。
寒假的時候林夕是坐火車回家的,回家的行李有兩三包,比他早兩天回家的林亦跟着林媽媽一起去車站接他。
火車站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火車的人下火車後在車站擠來擠去卻還是抵不住冬日寒風的侵襲。
林夕好不容易從人群裏擠出來,看見不遠處的哥哥跟自家母上,鼻子沒來由突然酸酸的。
林媽媽也看到了他,立馬踏開步子朝他走來。林亦循着林媽媽的方向看過來,邊走邊對他露出笑容。
林夕朝前走幾步,林媽媽已經走到了他跟前,将他抱個滿懷。于是林夕松開手上的行李将媽媽抱住,一時沒忍住哭了出來,感覺打從得知方知遠死訊後一直壓抑着的情緒總算有了個地方可以自由宣洩。
林媽媽松開林夕後發現他哭了,心就有點慌:“小夕,你哭什麽呢?是不是受委屈了?”
如果說是委屈,那真是無可奈何的委屈。
林夕擦擦眼淚努力對林媽媽露出一個笑容,“沒啥,就是好久沒回來,想家了。”
林亦在一旁幫着林夕拿行李,見他這樣就說道:“這麽大個人還哭鼻子呢。”
林媽媽聽了就瞪他一眼,“你個沒良心的就在老家讀大學都不肯住家裏,還不讓小夕想家了?”
“我這不是自立自主嘛。”林亦賠笑,趕緊轉移話題,“爸還在家裏等着呢,我們趕緊回家吧。”
于是三人一起走出火車站,坐到提前叫好的計程車上。
一路上林媽媽對林夕噓寒問暖,恨不得林夕做個日常生活健康報告給他,林亦在一邊笑眯眯地看着林夕被盤問,幸災樂禍的意味不言而喻。
下車的時候林媽媽總算結束了盤問,林夕不由松了口氣。
家裏的門是開着的,專門等着林夕回來。林夕一進家門就覺得家裏實在比外面要暖和許多。林爸爸這會正在客廳看新聞,見林夕回來了,就笑着站起來迎他,跟林媽媽一樣給了他哥擁抱。父親的懷抱總是要比母親的結實有力得多,此刻林夕站在久違的家中,身邊是自己從小到大最親近的人們,總算有一種踏實落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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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晚飯的時間點,林媽媽讓林夕把行李帶到房間裏整理好,自個進廚房忙活,林爸爸也被叫去幫忙。
林夕乖乖地回自個房間,進門沒多久就看見林亦也走了進來。
林夕眨眨眼,想林亦這是要幹嘛呢,不言不語地杵在那等他開口。
林亦關上房門,看着林夕道:“小夕,你跟那個方知遠怎樣了?”
林夕想了想,說:“分手了。”
林亦點點頭心中頗感慶幸,“分了也好,畢竟這條路不容易,以後還是找個姑娘吧。”
“哪想得了那麽多啊。”林夕狀似不在意地說道,“遇到下一個才知道是男是女呢。”
林亦皺了皺眉,“能是女的,還是女的好。”
林夕無語地看着他,“哥,你覺不覺得咱這對話有點蠢?”
“……那麽你就是引發這愚蠢對話的原因。”
“……”
于是這愚蠢的對話結束了。
氣氛有點僵,林亦還是沒忍住,對林夕叮囑了幾句才走出房間。
林夕看着關上的門無奈地想,如果喜歡誰不喜歡誰是那麽容易決定的事情的話,那麽知道方知遠去世了的那一刻起他就立馬讓自己不再喜歡他。
剛回家的時候林夕每天都言笑晏晏的,等那股子回到家中的歡喜勁過去之後他就變得比以前要寡言了些。林媽媽不覺得有異處,欣慰地說我們小夕長大了啊都變穩重了,林夕聽了只是笑笑。
過年的時候家裏有親戚來走訪,林夕跟往年一樣坐在沙發上陪着父母跟親戚聊天。三姑六婆之間走訪能讨論的話題無非也就那麽幾個,問完學業就開始問感情。親戚先是在那說自家閨女最近找了個對象怎樣怎樣,又問道林夕在學校有沒有跟哪個姑娘交往,讓林夕想起了方知遠,又猛然想起羅清風之前跟他說的事。
他跟親戚說自己要專心學業,沒那個心思。親戚就說專心學業好啊,等事業有成了再找個姑娘也挺好,往後的話他就心不在焉地沒再聽了。
回房間後林夕打電話跟羅清風約好時間,就在開學的前幾天。
挂上電話後他拿着手機又有些茫然,因為他還不确定自己把那些情緒收拾好了沒,應該是收拾好了,至少想起方知遠的時候他沒有再哭喪着個臉。
林夕跟家裏人說是要去朋友那裏玩,連送機都沒讓家裏人送自己一個人走上去B市的飛機。
下飛機的時候羅清風來接他,不知是不是因為跟方知遠認識的時間實在太長而近朱者赤的緣故,羅清風在氣質上跟方知遠挺像的,但在給人的感覺上又比方知遠多了幾分幹練。
羅清風問他要不要先回酒店,林夕搖了搖頭,表示直接去看方知遠就好。
不是清明,公墓裏也就是個沒人來的狀态,四周都寂靜無聲,天是陰的,整齊排列的白色墓碑也被照成了灰暗的顏色。
以往林家拜祭先人,要帶什麽都是由林媽媽準備的,這次林夕來B市,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連帶着幾根香都沒想到過。羅清風不信牛鬼蛇神也就不在意他給不給方知遠上香。倆人站在那一方墓碑之前,羅清風看着林夕一言不發的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墓碑,幹脆讓他自己看個夠,自己走到不遠處抽煙。
公墓裏墓碑那麽多,每塊都是一個樣,分別只是碑上刻的字,墓裏埋的人。
方知遠那塊碑上刻着他的名字還有生卒年月日,比劃端正嚴整,不長不短的一生就被寫在那幾個字裏面。碑上的照片跟去年林夕見他時的樣貌有所區別,大概是好幾年前拍的了。
羅清風抽完第三根煙的時候,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看着林夕站在那仰着頭,眼睛裏水光盈盈的明顯是有淚。他就在那等着,直到林夕自個努力地把那點眼淚憋回去朝他走過來,才轉身帶着他走出墓園。
出了墓園之後羅清風把林夕送到酒店門口就自己走人了。
林夕想羅清風這人也挺混賬的,就這麽把一個異鄉的朋友扔在酒店門口。
他走進酒店裏拿了房卡,進了房間後就躺在床上睡覺。什麽都不去想,也覺得什麽都想不起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酒店提供晚餐的時間,林夕走出酒店攔下一輛計程車,打算找個地方吃飯。
計程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身形有點發福,他降下車窗,問他:“小夥子,要去哪呢?”
林夕這才想起來自己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有什麽地方能讓自己吃一頓的,只能無措地對司機大叔笑笑,“我從外地來的,還不知道除了酒店有哪裏可去呢。”
司機聽了也笑起來,親切感十足,“那我帶你四處轉轉,我們市這夜景可有名了。”
一路上司機大叔邊開車邊跟林夕介紹B市,先是說現在的B市有什麽風景,又說道他小時候的B市是個什麽模樣。車子不緊不慢地開着,好像一點也不受這繁華城市中的快速節奏所影響。林夕一邊聽司機大叔絮絮叨叨地講這講那,一邊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一整條馬路車水馬龍,指不定也就林夕有在仔細看這座城市。他聽司機大叔說起小時候,就想方知遠也是從小住在這裏,可能他現在所經過的這條路,方知遠也曾走過千遍萬遍,這座陌生的城市處處有他身影掠過。
林夕想起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想起方知遠在他身邊時的各種表情。離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年過去,當時未知別離,如今那些回憶裏的細節都不大清晰。林夕拼命地想了也只想得起站在他身邊時的方知遠的大概模樣,心裏就覺得空落落的,眼睛發酸,喉嚨幹澀,在墓園時忍回去的那些眼淚頃刻間奔襲而出。
他想起刻在墓碑上的那句詩:春老才覺短,別後方知遠。
司機大叔一回頭看見那小夥子坐在車裏突然哭了,又壓抑着哭聲,梗在喉嚨裏斷斷續續的,像小獸瀕死的嗚咽。
他把車停在路邊,轉過身安慰他,“小夥子,別哭了,沒什麽過不去的。”
說完又覺得尴尬,活得久了見得多了,他就漸漸覺得安慰這種東西是沒什麽作用的,因為誰都不是當事人,也難以為對方解憂,安慰三言兩語,只是一番心意。
他拿出根煙,想問林夕介不介意他在車裏抽一根,看着林夕痛哭的模樣又覺得此時此刻他應該也無所謂這些,就自己點了煙打開車窗。
“一年前有個姑娘也跟你一樣,在我車上痛哭零涕的,當時我怎麽勸都勸不住,想好好一姑娘怎麽就為了個男的在一陌生人的車上哭成這樣。”他也不知道那小夥子有沒有在聽,自顧自地說着,“前段時間我又遇見她了,最開始還沒認出來,下車的時候特有禮貌地對我道了謝,我就多看一眼,才認出是她。”
“她看上去比以前漂亮了,人也挺精神的,一點也不像在我車上哭時的樣子。”
“我看你大概跟她一樣也是失戀吧,沒事,失戀就失戀了,一輩子還長着呢不是,總會遇到更好的。”
林夕漸漸止住眼淚,靠着車窗,腦子裏都是跟方知遠一起時的畫面在播放。司機大叔說一輩子還長着呢,方知遠卻說過一輩子也不長。他們的一輩子其實是兩個互不相同的一輩子,剛好有了那麽一點交織,然後一個結束于此,一個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方知遠只會是林夕一輩子裏的一點痕跡。
接下來兩天林夕一個人在B市閑晃,搭着公交車随便在一個地方下車,然後走到哪裏是哪裏,走累了找個地方歇歇,時間晚了就又看着車站牌搭車回酒店。途中有走到過繁華的地方,也有走到過沒什麽人的小街巷。他看着繁華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看着小巷中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兩旁老舊的房屋,心中什麽也不想,只想着或許方知遠也曾走過這一處。
第四天林夕要上飛機的時候羅清風送他到機場,又遞給他一個信封,說是方知遠寫給他的,完了還不忘罵一句矯情。
林夕帶着那封信上飛機,途中做了一個夢,醒來之後只記得夢裏有方知遠,其他什麽都記不起來。
回家後沒幾天就開學了,林夕就又帶着行李回到宿舍裏,整理完自己的東西後他打開游戲,看見幫裏的人正在讨論方知遠。
【幫會】天生帥比:老大好久沒出現了。
【幫會】雪球圓滾滾:之前老大說要工作,大概太忙了沒時間吧
【幫會】天生帥比:若夢跟清風也不怎麽出現了。
【幫會】月琉璃:雪球你有我就夠了!
【幫會】雪球圓滾滾:前段時間還看見清風天天在線來着,叫他也沒反應,現在又沒影了。
【幫會】雪球圓滾滾:你死開!
林夕這才發現原來幫裏其他人也壓根不知道這件事啊。
手指在鍵盤上動了動,然後又覺得沒什麽好跟他們聊的,對他來說幫裏的人其實很大程度上都只是因為方知遠才認識的朋友,方知遠這條鏈斷了,他跟他們也就不大相幹了。
林夕百無聊賴地打了一圈日常副本,覺得真是無聊啊,把人物拖到京城大運河那座橋上,想了想最後還是覺得這個游戲其實也沒什麽好玩的,就又跑到金陵找NPC想要删號。
按下确定的下一秒屏幕上冒出一個系統提示
[ 删號須取消夫妻、師徒關系,是否強制取消?]
林夕這才想起來删號後系統會自動把你的號拉進所有好友的黑名單,而黑名單得沒有任何夫妻、師徒或者結拜關系才能進。
林夕看着好友列表裏那兩個再也不會亮起來的名字,心裏舍不得啊,就點了取消,然後關掉游戲,再卸載。
他想自己再也不會玩這個游戲了。
這游戲裏人來人往,對他來說都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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