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玲珑回府
殷零滿臉壞笑地寬慰:“你見過哪派弟子日日回家的,且不說幽溪山也是我家,就算要回凰城,不是還有一一嗎,他飛得可快了,一會兒就能到。唯一不好的就是有點兒颠,不過吐啊吐啊的慢慢也就習慣了。”
比起幽崇的擔憂,殷零更舍不得離開這裏。
蘇夢玄沉默地看二人敘舊,憋笑憋得臉都轉為赤紅。幽崇這才發覺二人的笑不似欣慰,不像歡喜,而是……真的想笑。
他不安地蹙了蹙眉,伸手夠向桌上的銅鏡,殷零阻止不及,只能暗搓搓地往門口移動。
幽崇疑惑地看向鏡面,只見鏡中人的臉上滿是粉敷的煞白,一對濃眉以石黛相連,便是薄唇上,也被塗滿了厚厚的口脂。他頭頂的烏發胡亂交錯,被紮成幾股辮子,散亂地髻着各色發釵。
他的臉色愈沉,剛要發作,兩個始作俑者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還未住上幾日,帝君便派人來尋,道是已為殷零備好寝宮,讓她瞧瞧可有需要改進之處。
月籠宮是殷零出生前便為她建好的。這些年來,雖沒有人居住,卻也日日有人灑掃整理,并無半點髒亂。
主殿內雕欄玉砌,玉階彤庭,寝殿中擺着一張紫玉珊瑚榻和白玉雕花妝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原是怕殷零不喜,便挪去了其他物件,只等她回來時再親自挑選。
殷零已覺太過奢華,只添置了一張七屏圍榻椅和奉茶用的圓桌,便就此作罷。
雖是生生父母,卻因分隔甚久而相處得小心謹慎。帝君帝後掏了心地想給,殷零卻瑟縮着什麽都不想要。他們對話客氣,笑容拘謹,便是旁人看來,也略微有些生疏。
故而他們心下并不願讓殷零回幽溪山,只想能多些時間相處,好消去彼此心間的隔閡。
幽崇的想法亦是如此,于是,殷零便在凰城又多住了幾日。
因她占了要送予麒麟帝君的至陽花,怕父君為難,殷零還是決定親自前往麒麟城致歉。
麒麟城依着凰城而建,二族常年聯姻,母後便曾是麒麟城的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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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零穿了一身鵝黃色宮裝,淡雅出塵。裙幅在身後拖迤,顯得優雅又端莊。
侍女為她簡單绾了個飛仙髻,鬓發間只綴了雲素釵,臉上雖是略施粉黛,卻美得讓人扼腕驚嘆。
麒麟帝知曉了原委,非但沒有怪罪,還在後花園為殷零設了百花宴。橫豎都是自己的外甥女,重新團聚自是要慶賀一番。
此時正值莺時,花開繁盛,百鳥齊鳴。殷零開心地同母後在園中收集花蜜,想着轉天又能泡壺香甜的新茶,心裏便是滿滿的餍足。
她笑容明豔地穿梭在花叢中,一不留神卻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幽崇的懷抱稍顯冰冷,而這個胸膛卻炙熱得讓殷零退卻幾分。她揉揉撞疼的鼻子,擡眼便是男子在日光下張揚的笑。
“這是誰家的漂亮妹妹,可有撞疼。”略顯輕浮的言語,雖不周正,卻也不讓人反感。
面前的男子俊朗溫和,略白的膚色襯着深邃的五官,似女子般美得沒有攻擊性。
最是讓人驚豔的便是他的滿頭銀發,絲絲分明,在陽光下透着瑩白的光澤。
殷零不知來者何人,只能無助地将眼神投向母後。
“這是舅舅的獨子,子辰,你該喚他一聲表哥。”帝後微笑說道。
她的舅舅便是麒麟帝君,當年僅是驚鴻一瞥,便不顧一切地求娶龍帝之女。龍族皆是銀發貌美,想必子辰這一頭銀發,也是随了他的母親。
“這是,韻汐妹妹?”他的眼裏有驚訝,有激動,還有一種讓人無法言明的情緒。
韻汐是殷零出生時帝君為她所起之名,只是用慣了現下的名字,便決定不做更改。
子辰一臉熟絡地拉起殷零的手,殷零卻不适地往後瑟縮,使勁将手抽出他的掌心。
“妹妹現下都同我生疏了,想想小時候,她便是沐浴都要粘着我一起。”子辰臉上是無邊的落寞。
“你!”殷零羞得滿臉通紅,帝後卻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當時零兒剛剛會爬,不記得你也是尋常,且那會兒你也不過四歲大,倒是你記得清楚。”她一臉慈愛地看着兩個孩子。
“那是,妹妹可是說好要給我做媳婦的。”子辰捂嘴輕笑。
殷零可不覺得好笑,惱羞成怒地瞪了回去。
“無恥老賊,想都別想!”
子辰聽罷也不惱,只是故作傷心地問道:“妹妹可是已有心儀之人?”
聽到此,帝後也是好奇地看向殷零,一臉希冀的模樣。
殷零本不想作答,但見他們盯着自己,便還是猶豫了片刻才否認道:“沒,沒有。”她心裏有疑惑,但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怎好拿出來胡謅。
回到凰城後,殷零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幽溪山。幽崇雖已好轉,但當時留下的創口卻仍未徹底恢複。
她向父君讨來了最好的藥,日日悉心照料,可不管用上多名貴的藥材,也還是祛不了幽崇心口的那道疤。
殷零指尖微涼,輕輕從創面上擦過,頓時就紅了眼眶。
幽崇只是淺淺地笑,毫不在意地說道:“莫要介懷了,男子就是要有些疤才有氣魄。”
他頓了頓複又開口:“這是徒兒送我的第一件禮物,為師一定好好珍藏。”
殷零被逗得輕錘了一把幽崇,可心裏卻是翻江倒海般無法平靜。
一切似是又回到最初,平靜安逸,日日便是修煉,讀書,烹茶。
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小白和一一。小白長得很快,不過月餘,便已同殷零的腰部一般高。他們日日湊在一塊打架,用蘇夢玄的話說,便是雞飛狗跳。
一一怎可容得有人說他像雞,翅膀一扇,便向蘇夢玄吐出一團火球。
蘇夢玄吓得四處逃竄,邊跑邊不服輸的說道:“沒事別和你主人學着玩火,小心給自己毛燒禿嚕了。”
一群人歡笑着看他們打鬧,身後卻突然傳來溫柔的女聲:“我可有擾了你們,幽哥哥,我回來了。”
殷零回頭看去,身後站着一名嬌柔的女子。
她身着淡藍色長裙,裙身素淨,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用一縷薄紗輕縛,更顯柔弱身姿。
她面上略施粉黛,一雙楚楚動人的杏眼鮮活靈動,頭上,則是殷零最熟悉不過的垂鬟分肖髻。
那是幽崇唯一會盤的發髻,殷零練功時只喜歡簡單束發,可但凡幽崇空閑,便會為她盤上垂鬟分肖髻,她只當幽崇覺得好看,便也歡喜地常常賴着他篦發。
心裏突覺不快,殷零擡眼默默看向來人。
“玲珑,你……你沒死!”幽崇眼裏是遮不住的歡喜。他鮮少大喜大悲,此時的表情卻是有滿得似要溢出的情愫。
一旁的蘇夢玄看着也是同樣歡喜,二人快步走向玲珑,似是多年未見的老友,歡欣,喜樂。
幽崇攥緊玲珑的手,骨節微微泛白,像是怕她消失般,許久都沒有放開。
殷零看着二人相交的指節,突覺有些眼熱,悄悄返身退回屋中。
她覺得有些累,便默默拆散發髻,轉身躺回床上。
醒來時,已至瞑昏,四處漆黑一片,只有前廳傳來歡喜的笑聲。
沒有人來喚她,也沒有人想起她,她便像融進這黑暗般,匿去了平日的生氣。
直到奶娘喚她用膳,她才起身胡亂束了個發。
幽崇看到殷零時并無異樣,只是眼含笑意地同她介紹:“零兒,這是我的妹妹,玲珑。”
殷零張了張口,這才驚覺幽崇話中的妹妹二字。她一臉疑惑地看向二人,正想發問,玲珑便接着他的話說道:“我是父君收養的,自小便和哥哥一同長大,父君總說,小時為女,大時成媳,待到長大便讓我們成婚。”
玲珑笑起來雙目微彎,明亮得宛若天邊那輪素娥。
蘇夢玄小心地看了眼殷零,幽崇卻是漫不經心地解釋:“那都是兒時說的玩笑話。”接着,便不再言語。
氣氛頓時沉默,殷零埋頭扒飯,一副餓極了的模樣。
幽崇還是細細将蝦剝好,再一只只用玉箸遞到殷零面前的甜白瓷小碗中。玲珑眸光微閃,盯着幽崇的長指便停下了動作。
“哥哥,你從前都不曾這般對我。”她聲音裏略帶委屈,卻如山泉般清脆好聽。
幽崇頓了頓,還是夾了只蝦,直接放入玲珑碗中。玲珑瞥了一眼幽崇,輕輕一笑,便乖巧地自己剝好吃下。
殷零孩子氣地也拿起一只,笨手笨腳地剝了起來。只是沒一會兒,便一聲驚叫,嫩白的指尖被蝦尾紮破,滲出一滴血珠。
她一臉心虛地看着幽崇,愈發覺得自己沒用。
若是往日,幽崇定會說上幾句。可今日,他只是看了眼殷零,順了順氣,便又低頭替她剝起蝦來。
殷零只當他嫌自己無用,心裏的委屈又更平添了幾分。
“哥哥疼人的性子真是一點沒變。”玲珑不經意地笑道。
她眼中似有星辰大海,還有殷零不曾參與的,他的過去。
這般幸福的神情,大抵,幽崇曾經對她的照拂,也是如此,明豔又張揚。
幽崇沒有反駁,只是沉默用膳。他素來主張食不言寝不語,平日殷零只要多說幾句,幽崇便會不悅斥責。可如今換成玲珑,他卻是一句怨言都沒有。
殷零随意扒了幾口,就放下碗筷回到房中。她的卧房與幽崇相鄰,聽着門響,便飛速貼上牆角,窺聽鄰屋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