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傍晚時分,守門的旺財忽然找到陶碩,說是他母親過來了,在門口等着他。
母親怎麽會突然來找自己?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陶碩心中擔憂,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走到門口,一向睿智冷靜的陶母,臉上竟然出現罕見的慌亂,陶碩心中一緊,“母親,出什麽事了。”
“你上午前腳出了門,瑾瑾沒隔多久也出去了,說是和夥伴約好要去爬靈溪山,下午就回來,眼看天就要黑了,都沒看到她的人,母親實在是擔心。”
陶母慌亂中想自己去找,疾走兩步反而清醒過來,她如今這個歲數,一個人上山去找,要不了多久就會體力不支,眼下找到陶碩才是最要緊的。
陶碩聽後心急如焚,勸母親先回家,他去山上找。他反思自己平日裏是不是對蘇瑾瑾太過遷就了,所以答應過的話轉眼就被她當了耳邊風。
陶碩管府中借了一匹快馬,跨上馬背就急急往靈溪山駛去。到達靈溪山時,夕陽還沒有完全沉下去,陶碩怕過不了多久就會天黑,不敢再耽擱。
這個時候,自小練起來的武功底子就派上了用場,陶碩腳步不停,不時往兩旁張望,眼看就快到要半山腰,還沒看見蘇瑾瑾的影子,他愈發焦急。
正在這時,秦沛驚慌失措地一路朝下跑,經過陶碩身邊之時被陶碩狠狠拽住,秦沛根本沒認出來是誰拉住了他,他吓得神志不清,連連喊着,“我沒有殺人,不是我殺的。”
秦沛衣襟散亂,臉上被抓了好幾道血痕,陶碩見着,緊跟着心下一沉,拽住他衣服的手轉瞬掐住秦沛的脖子,微微用力,“你說的那個人在哪裏?”
秦沛被他掐得出氣多入氣少,陶碩松了手勁,他才顫聲答道:“在上面。”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想到蘇瑾瑾被秦沛輕薄的這個可能,陶碩恨不得眼下就捏死這個雜碎。
緩過這道戾氣,只剩下止不住的擔憂,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先找到蘇瑾瑾。他松開手,繼續往山上跑去。
一盞茶的功夫,陶碩就到了蘇瑾瑾掉下去的地方,他聽到有人在哭,想也不想就追着聲音尋去,看到了衣衫不整的淩纖兒。
“陶公子。”不想這般情态被陶碩看到,淩纖兒覺得羞辱。
陶碩脫下外衫披到她身上,着急問,“淩姑娘可有看到內子?”
想到蘇瑾瑾是為了救她才滾下山坡的,淩纖兒指了指她掉下去的地方,“她為了救我與秦沛起了争執,被秦沛推下去了。”
陶碩一驚,心下戾氣翻湧,他緊握拳頭,急急走到那處往下看,看到圓形石頭旁有半個腳印,想是在這裏踩滑才滾了下去。
向來清明的思緒也因為擔心亂成了一團麻,陶碩從腳印處追着往下走,這一出斜坡野草茂密,極易踩滑。但是這難不倒有功夫在身的陶碩,他腳掌并未踩實,一個點躍就躍開數米,追到半山腰,還是沒有見到蘇瑾瑾的身影,陶碩越來越慌。
再往下走十幾米,仍是看不到人,“小姐”,他放聲大喊,沒有人回應。
腳步不停,繼續找,蘇瑾瑾像是同他玩捉迷藏似的,他越是着急找到她,她藏得越深,陶碩由最初的心慌到現在的懼怕,心下幾經煎熬。
夕陽已經完全沉下西山,暮色籠罩了遠處成片的山巒,陶碩微微喘氣,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他為蘇瑾瑾亂了心神,絕望之下,忽然對着山下的方向大吼了一聲“蘇瑾瑾”。
蘇瑾瑾從昏迷中醒了過來,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眼淚抑制不住,大滴大滴落下來。她鉚盡力氣大聲喊,“我在這裏。”
終于等來了回應,陶碩尋聲追過去。蘇瑾瑾從一片及膝高的野草叢背後爬出來。
不怪陶碩沒看見她,她順着草坡一路往下滾,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滾偏了,被一顆藏在草叢背後的大石頭攔腰截住。
那處草的長勢極好,她身材嬌小,被掩藏得密密實實,除非撥開草叢看,否則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還真的不容易被發現。
陶碩忙将她扶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發現除了被扭傷了腳,就只受了些皮外傷,暗地裏松了口氣。
腰上被大石頭硌得隐隐作痛,蘇瑾瑾很是狼狽,很是委屈,忍不住撲到陶碩懷裏,放聲大哭。
陶碩知她心裏害怕,任她抱任她哭,蘇瑾瑾哭夠了,陶碩竟然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沒有,她更委屈了,“你都不哄哄我。”
陶碩面色暗沉如水,并沒有因為她撒嬌的語氣松動半分。
除了在蘇府的那日,蘇瑾瑾再沒見陶碩黑過臉,她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陶碩看着他,久久才開口,“小姐,陶碩自小就受誠信為上、言出必行的訓/誡,我曾經答應過你的事情自問都做到了,日後如果你……”
陶碩話還沒說完,蘇瑾瑾高聲嚷起來,“我改!我改!我改!”
陶碩看着她不說話。
蘇瑾瑾委屈得不行,她擔心陶碩真的會說出不要她的話,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以後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倘若再違諾呢?”陶碩如今不敢再輕易相信她的話。
蘇瑾瑾偏頭想了想,睜着水汪汪的杏眼直直看着陶碩,“罰我三個月不買新衣裳。”
陶碩忍不住想笑,這對她來說算是天大的懲罰了。
蘇瑾瑾的衣服被隐在草叢中的砂石割得破破爛爛,陶碩想脫下外衫給她披上,想起外衫已經借給了淩纖兒,只好作罷。
“能走嗎?”
蘇瑾瑾面色可憐得像一只落難的小鹿,“腳崴了。”
陶碩蹲下身,将她背在背上,蘇瑾瑾爬上他結實的後背,兩只手将他脖子牢牢摟住,下巴擱在他的頸窩裏。覺察到她清淺的呼吸噴在脖子上,陶碩不易察覺地微微震了一下。
他背着她走上了下山的小路,暮色四合,天地收盡最後一絲天光,蘇瑾瑾伏在陶碩溫熱的背上,心裏前所未有的踏實,兩人沉默半晌,陶碩聽她在耳邊問,“陶碩,你對每個人都會這樣好嗎?”
陶碩抿抿唇,“不是。”
良久,又加了一句,“我只對在意的人好。”
蘇瑾瑾無聲地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臉頰兩側梨渦淺淺,她在心底附和:好,那以後我也只對我相公好。
蘇瑾瑾恍然發現,她最近都沒有再想過元祁。也許只有當身邊出現過更好的人,驀然回首,才會發現,當年的自己有多傻多可笑。元祁若真的在意自己,也不會消失四年,半點音信也不給她,從前她喜歡他,才為他找了諸多不得已的借口。
她愛嬌地将臉往陶碩頸上貼了貼,如今她有陶碩了,元祁那個負心漢,她也不稀罕了,該死哪兒死哪兒吧!
上山前,陶碩将馬拴在一棵樹下,他背着蘇瑾瑾走到馬前,貼心地将她扶上馬背,然後縱身上馬,手穿過她的腰握着馬缰。
這讓蘇瑾瑾想到一些不愉快的經歷,在蘇府時,她不自量力去騎那匹尚未經馴化的馬駒,結果把馬駒惹怒了差點摔花了臉,還是陶碩及時抱住她,她才幸免于難。
然後,她厭惡陶碩碰她,惱怒之下,反手就給了他一耳光,後來還拿馬鞭抽了他。
如今想起這一段過往,蘇瑾瑾羞愧到臉紅,默默靠在陶碩懷裏不說話。陶碩眼中笑意一閃,知她想起了那一耳光,故意問,“為什麽不說話?”
蘇瑾瑾惱怒,“不想說。”
陶碩繼續逗她,“我以為此情此景會讓小姐想起一些事情。”
從前陶碩叫她小姐她不覺得有什麽,在方才他情急之下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後,蘇瑾瑾忽然聽不慣這個稱呼了,她也想要讓陶碩可以像母親一樣,喚她一聲“瑾瑾”。
蘇瑾瑾反将他一軍,“剛剛在山上都叫我名字了,為什麽現在又不叫了?”
她這麽一問,陶碩果真被噎到,想起尋她之時,情急之下,确實喚了她的名字,他沒辦法抵賴。只好吶吶回答,“方才是一時情急。”
蘇瑾瑾側過半邊身子去看他,陶碩被她這個舉動弄了個措手不及,忽聽她說,“從前是我不好,以後不許再記得了。”
惡狠狠的語氣,錯得這麽理直氣壯,陶碩不禁想笑。
陶碩先帶着蘇瑾瑾回府上還了馬,管家送他出來,見着一臉狼狽的蘇瑾瑾,輕輕嘆了口氣,“原來你已經娶親了,可惜了,我還說讓你看看我家侄女,長得可美啦。”
管家年過五十,陶碩對他極為尊敬,聞後笑着道:“想必向林叔侄女求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了吧!陶碩家中不富裕,真嫁過來倒是委屈人家姑娘了。”
管家連連擺手,“不委屈不委屈,你的人品林叔信得過,我那侄女嫁給你做妾室也不算辱沒。”
陶碩失笑,撫着額道,“還請林叔放過陶碩吧!家中娶了一個已經夠讓我頭痛了,再來一個陶碩可能要日日睡不好覺了。”
沒結成親家,管家貌似很遺憾,幽幽嘆了口氣,才作罷。
蘇瑾瑾站得不遠,陶碩和管家站在門前說話,她就伸長耳朵聽,聽得一清二楚。
她可不能輸給管家侄女,在陶碩往這邊走時,她兩個大步迎上去,給管家乖巧見禮,還說了好些漂亮的官方話。
陶碩哪會不知道她在給自己争面子,靜靜站在一旁,笑而不語。等管家進去後,蘇瑾瑾臉上笑意一收,迎上前去,在陶碩腰間狠狠揪了一把。
陶碩吃疼,忙将她的手拽住,“這是又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