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瑾瑾在路上盤點了下自己的私房錢,前幾日賣給秦沛的一幅畫,二十兩,蘇瑾瑾原本想私藏,後來被陶碩路過看到,為了裝作懂事大方,回到家她就将銀子交給了陶母。
陶母将她誇獎一通,拒絕不受。
蘇瑾瑾想到這裏,不由想:母親氣度高華,從不貪圖小利,反觀陶碩,精神飽滿,氣度不凡,實在不像是一般的市井出生。
母親和陶碩是四年前來到蘇府的,還是一個下着瓢潑大雨的雨夜,當然那時候蘇瑾瑾尚在睡夢中,這些都是第二日聽采兒說的。
蘇瑾瑾忽然發現,他對于陶碩的印象,一開始的厭惡也好,現在懵懵懂懂的喜歡也好,都是從四年前開始的。而對于這之前的陶碩,他的真正出生,她居然一無所知。
蘇瑾瑾沒有在這上面花費太多心思,從前的事也不是什麽大秘密,尋個機會旁敲側擊地問一問便是。
還有那個翩跹姑娘,她可是好奇得緊,也得找個由頭問一問。
宛城的主街就這麽大,蘇瑾瑾來過好幾次,算不得生疏,憑着記憶走到了一家鐵器鋪子前。
蘇瑾瑾想過了,陶碩會武,若是防身用,光好看是不夠的。若是買衣服,她算是半個內行,別人忽悠她她能反過來忽悠回去。論刀劍兵器,她就是個妥妥的門外漢,裝裝樣子,怕是人家問上兩句就會被拆穿,不如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來得痛快。
一鐵匠打着赤膊,脖子上圍着一根白色長巾,正從爐子裏夾出一塊燒紅的鐵,放在鐵氈子上反複擊打。高溫爐裏火星四濺,蘇瑾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縮在門口不敢上前,見鐵匠半天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她咳嗽一聲,“老板。”
鐵匠看着是大老粗一個,在回頭看向蘇瑾瑾的那一瞬,立刻露了八顆白牙,十分憨厚可親,“姑娘要買點什麽?”
蘇瑾瑾見到他的笑容,神經放松下來,也還以一個微笑,“我想要買一把匕首,非常鋒利的那種,如果好看一些的話就更好了。”
見對方是個嬌柔的小姑娘,鐵匠錯愕,“姑娘自己用嗎?”
“不是,是送給我家相公的。”
鐵匠點點頭,拽下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黑木櫃子前,從一排匕首裏拿出兩把給蘇瑾瑾看,“姑娘看這兩把如何?”
蘇瑾瑾拿起一把,“我可以打開劍鞘看看嗎?”
“當然可以,但是姑娘得小心些,仔細傷到手。”
蘇瑾瑾小心翼翼抽出劍身,她雖然不懂劍,但是曾經見到過“龍麟”的威武模樣,眼前這把劍,不說別的,看起來就比“龍麟”暗淡了不少。
她收劍回鞘,再拿起另一把看了看,仍是不滿意。“老板,還有更好的嗎?”
鐵匠有些驚詫,眼前這個小姑娘明顯是不懂劍的。“姑娘,這已經是小店裏最好的兩把匕首了。”
蘇瑾瑾有些失望,“不瞞老板,我并不懂鐵器,可是我相公卻是個習武之人。前段時日,他向來不離身側的那把匕首被我不小心弄丢了,相公說過,那是一把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利器,他一向寶貝得緊。他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心中難過,所以想買一把上好的匕首送給他。”
都是她亂鄒的,但是龍麟乃皇家之物,想必不是一般貨色,也當得起她這般天花亂墜的溢美之辭。
鐵匠若有所思,喚住預備離開的蘇瑾瑾。然後走回黑木櫃子前,從第三層抽出一個黑色錦盒,撥開金屬扣,拿出一把青銅匕首出來。“姑娘看看這一把是否合你心意?”
蘇瑾瑾從他手裏接過匕首,劍鞘呈銅色,三分之二的劍柄與劍鞘相同成色,剩餘三分之一是一個威武霸氣的金色獸首,蘇瑾瑾凝神一看,似乎是一個長毛獅子的頭,金色毛發根根分明,獅口大張,露出可怖的獠牙。
她忍不住将匕首從劍鞘中拔出,眼前細芒一閃,銀色刀身隐約可見雪色流光。蘇瑾瑾打心底裏确定,這一定是把好劍,眼中驚喜之色一閃而過,她雀躍地問鐵匠,“我想要這把,多少錢?”
鐵匠笑道,“實話告訴姑娘,這把匕首并非是我親自打造,而是意外所得,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門道,劍鞘雖是青銅所制”,鐵匠指了指劍柄上的獸首,“看到這個了嗎?這采用的可是金銀錯的工藝,光是這門手藝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蘇瑾瑾皺眉,彎彎道道說了這麽一大圈,就是想多框點銀子嘛!她剛剛為什麽會覺得這鐵匠老實呢?
蘇瑾瑾道,“老板,什麽金啊銀啊銅的,我都不懂,這把匕首值多少,你開個價。”
鐵匠道,“五十兩。”
蘇瑾瑾還價,“三十兩。”
鐵匠臉色變得很難看,什麽也不說,就要将匕首收回盒子裏。想到陶碩看到這把匕首定會很歡喜,蘇瑾瑾實在舍不得不買,咬咬牙,狠狠心,趕緊搶過來。“五十兩就五十兩,我買了。”
蘇瑾瑾抱着盒子走出鐵器鋪子,心還在滴血,五十兩還沒在兜裏揣熱乎,就進了別人兜裏,這就是為美色所惑的下場。
蘇瑾瑾唉聲嘆氣往回走,不經意瞥到張貼在一家成衣店外的一張白紙——是一張招工啓事。
她擡起頭看看成衣店的牌匾:風月人間,這名字有點意思,她腳跟一旋,往店裏走去。
不得不說,這間店很大,足有一般成衣店的兩倍大小,可是屋中的擺設格局卻越看越讓人着急。
兩排長長的木桌中間是供人過路的走道,各色布匹和男女成衣混在一處,亂糟糟的絞做一團,平白浪費了這麽多空間,還把整間屋子顯得暗沉沉的。
她掃視一圈,終于有一名白袍男子從裏間出來,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姑娘想買衣服嗎?”
蘇瑾瑾跟着笑,“請問你是這裏的掌櫃嗎?”
這男子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蘇瑾瑾還是禮貌得問了問。
男子看着本就不大,一笑之下更顯得年紀小,他笑着答道,“正是在下。”
蘇瑾瑾吃了一驚,将男子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轉,不确定問:“你還沒滿十七歲吧!”
這男子長了一張娃娃臉,跟個糯米團子一樣,蘇瑾瑾實在不能将她和這家成衣店的老板聯系在一處。
男子眼中笑意極盛,“姑娘猜得不準,在下剛過十八歲生辰。”
蘇瑾瑾汗顏,笑得很不好意思,“這可怨不得我,誰叫公子生得一副年輕相呢!”
郁連沒控制住表情,哈哈笑起來:這姑娘可真有意思。等他笑夠了,整了整衣衫,道:“姑娘如果不是來買衣服的,那便是來應招的吧?”
蘇瑾瑾本只是打算進來看一看,她在家裏待得着實無聊,聽了掌櫃的話,跟着笑開,“是啊!不知掌櫃的覺得我合适不合适呢?”
店內靠牆的裏側,擺放了一張紅木方桌,四個圓腳凳子,桌上擱着一套白玉茶具。郁連邀請蘇瑾瑾上桌用茶,蘇瑾瑾應了,跟随他在桌前落座。
郁連親自沏了一壺春茶,圓形白瓷茶盞裏,黃綠色茶湯清香襲人。蘇瑾瑾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真切誇贊:“這茶好香啊!”
這掌櫃招待她的竟然是早春三月的明前龍井。明前茶,貴如金,她品出了些門道,卻裝作不知,只誇茶香,郁連并沒有趁機炫耀,只笑道,“姑娘喜歡便好。”
郁連給蘇瑾瑾的第一印象不錯,她與他交談也很放松。蘇瑾瑾端起茶小抿一口,扭頭看向門口,笑了,“我與掌櫃的在這裏坐了半天了,都不見有人上門,掌櫃的知是何故嗎?”
郁連笑笑,并沒有因為她的直接就心生不悅,“姑娘叫我郁連便是”。說完,也扭頭看了眼門外,嘴角牽出諱莫如深的笑意,“姑娘覺得是因為何故?”
蘇瑾瑾不動聲色開始賣弄,指着不遠處的兩排桌案,“首先,店裏的格局不夠大氣。”
“其次,布匹與成衣并未分門別類,亮色掩在暗色裏,将整個屋子的光線都拉暗了。”
“再者。”蘇瑾瑾站起身,往成衣布匹走去,拎起一件桃紅繡花對襟襦裙,偏頭對郁連道,“第三點不算缺點,只是替制衣的繡娘可惜。”
郁連挑眉,故作疑惑,“怎麽說?”
蘇瑾瑾溫柔撫過衣身上的繡花,低着頭道:“店中的成衣色澤豔麗,針腳細密,都是上品,卻被掩在一堆灰溜溜的布匹中間,無法讓有緣人親眼看見它們的美麗,不是可惜是什麽?”
郁連站起身向她走去,“那姑娘是否願意助郁連一臂之力,讓店裏的每件衣服都能被欣賞它們的人領回家呢?”
蘇瑾瑾并沒有立即答應郁連,母親和陶碩不知道這件事,既然是一家人,那麽也該提前和他們知會一聲再做決定。
想到這一層,蘇瑾瑾對郁連道,“郁公子,此事瑾瑾樂意之至,但是我需要回家去和母親還有相公商量後再做決定,明日給你答複可以嗎?”
郁連笑着點頭,“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