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遲暮斜陽》作者:混世精靈

(一)

對于這座歷經歲月洗禮的古城的來說,潘弛算是姍姍來遲的客人,不僅僅是因為當時日落西山。

他遲到了。也許也不單單是因為昨晚失眠,然後睡得昏昏沉沉,醒來已經誤了早班機。盡管如此,夕陽的那一點光芒還是讓他覺得些許陌生。這一刻的陽光溫暖裏透着涼意,不至于太刺眼、也不會照進心坎裏,冷暖自知,剛剛好。

白天原來是這個樣子,還是老樣子,在任何地方都是。遍地都是人的味道,潘弛拖着拉杆箱在石板路上拽出一串生硬刺耳的聲音,到客棧的時候天色正好暗下來。店小二在電腦上查了好一陣,為難地回了句,沒找到您的預訂。

“叫你們老板過來。”潘弛皺了皺眉,估計自己的臉色不好看,所以那小子看上去有些慌神。

木質樓梯上傳來有人踱步下樓的腳步聲,輕慢穩妥。

“潘先生是麽?房間在二樓,跟我上來吧。”潘弛驚訝那是個好聽的男人的聲音。

潘弛順着聲音往上看了一眼,只看到那個男人的背影。

他跟着那個背影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他打開門的同時,側身請他進去。燈亮起的一瞬間他才隐約看清那張清秀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潘弛直覺,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在這樣一個地方經營一家小客棧,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單人床,朝陽、無線網絡、咖啡機,最重要是要安靜。”他站在門口,重複他的要求,一字不差。

潘弛沒有笑,只是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是不是看上去不那麽平易近人,但至少,他對面前這個男人沒有敵意。

“樓下有廚房和洗衣房,如果您有什麽需要,可以找我們。”

“我會記得找你。”潘弛脫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祁。房間裏的電話,回撥最後的那個號碼可以找到我。”

“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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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愣,又應道:“随時。”

“謝謝。”潘弛的語氣有些生硬,矮櫃上擺着罐可樂,他打開易拉罐,然後走到門口,作勢要關門的時候又看了他一眼。

他自覺地轉身離開。潘弛有些詫異,不确信己剛才是不是真的瞥見對方嘴角淡淡的一抹笑。他在那又站了會兒,目送他順着走廊走到樓梯口,簡短的距離,走得并不匆忙。或許正是如此,潘弛注意到他的每邁出一步,右腿似乎都要稍稍調整,那種微妙的缺憾不仔細看也許察覺不到。現在他大概明白他下樓時的腳步聲為什麽讓人覺得有些不一樣。

還這麽年輕,可惜了。潘弛下意識地這麽想,然後神色突然變了。

祁然走到樓下,站在天井裏擡頭往二樓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的神情有些落寞,就像他孤身一人的寫照。

潘弛睡了多久才醒,自己也記不清。或許是因為荞麥枕太舒服的緣故,他從傍晚睡到了第二天清晨,錯過了一頓正餐,饑腸辘辘。他披了件外套下樓吃飯。這座小城的早晚溫差有些不近人情。剛到樓梯口,便看到個姑娘冒冒失失地端着個餐盤上了樓,所幸昨日在門口接待他的那個小二把她給及時攔住:“下來,老板現在不住樓上。”

那姑娘愣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兒?”

“來了個客人,訂了兩個禮拜的房。”

“這些天不是已經沒房了麽?”

“可不是麽,新來那小張接的電話,都沒弄明白就給預訂了,老板替他兜了這事,就把自己那屋騰了出來。”

潘弛下到一半的時候,他們倆看見了他,突然不吭聲了,倉促地散開。

早餐一碗米粉、一份培根煎蛋、一屜包子,外加一杯咖啡。潘弛要了不少,花樣繁多,吃得尚算滿足。在客棧裏吃早飯的客人幾乎沒有,确切來說這個時間只有他一個。

咖啡來得有些晚,卻是熱騰騰的,跟着陽光一起到的身邊。上午八點多,才微微覺得溫暖。潘弛瞧了眼咖啡,又看了看親自送來的祁然,還沒來得及想起說什麽合适,他就轉身又去忙別的。

有客人走了,他去送了送,幫忙提行李箱直到門口。兩個女孩依依不舍,站在那又說了什麽,其中一個遞了件東西,像是在附近哪家小店買的小玩意兒。潘弛揚了揚嘴角,這家店的老板招人,生意不好恐怕都難。

吃過了早飯坐在陽臺上上了會兒網,這一磨蹭就到了午後。想好了這次出來要把工作完全置之腦後,結果還是習慣性地查了郵件,查了指數,看了華爾街新聞。把腦袋全部塞滿才會不覺得空虛,過去的這三百多天都是這麽過來的,黑夜白天颠倒,盯着美股期貨,過得麻木不仁,似乎就暫時忘記了什麽。

至今的快三十多年裏,潘弛沒意識到自己有多脆弱,現在也沒有。他只是明白過來,在潘言離開人世這件事上,他感情上接受不了。

是真感情,至少以前是。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表兄弟。

這世界上沒有哪一件事是全然壞抑或全然好。潘言還活着的時候,比他玩命,無論是學習也好,後來工作也好。潘弛作為一個大哥,根本不需要活在“別人家的孩子陰影”裏,他只要有一個潘言就夠了。

潘弛終于合上了電腦,出門走走。白天的空氣很不一樣,也許只是錯覺。随便轉悠了一圈,買了點特産經過郵政局的時候就直接寄了回去,算是告訴爸媽他還活着,一切正常。

風景或是風情如何,要看心情。潘弛在整座古城漫無目的地繞了一圈,找不着北,也沒刻意地尋路,結果偏偏就繞回了客棧。索性進去添件衣服,估摸着太陽一落山又是陡然轉涼。潘弛剛走進院子,就瞥見個人坐在藤椅上。走近了,發現是祁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手裏還捧着本書。

潘弛無端地在心裏笑了一下,這種曬着太陽看書發呆的日子大概是多數人心馳神往的,白天能安心睡着更是種奢侈。潘弛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然後略驚了一下,祁然手裏的書剛好滑落在地上。

他沒醒,看來睡得确實很沉。潘弛撿起來,一本薩特的文集,聽說過而已,終于逮着機會一讀。翻了幾頁,沒讀進去多少,潘弛發現自己好幾次開小差在看祁然,要是說在看他什麽時候會醒,這個理由自己都覺得牽強。

有些事跟白天黑夜一樣純天然,沒法解釋。潘弛托着下巴,逐漸找到一點眼神發直的感覺。潘弛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事情,比如他還是會好奇,面前這個男人身上究竟有過怎樣的故事。潘弛看祁然的時候有一種久違的,對于人的好奇,黃昏的一抹夕陽照在臉頰上的時候,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

祁然醒來以後,看見潘弛就坐在自己對面,翻着他的書在看。

“我睡多久了?”

潘弛看了眼手表:“一兩個小時?一整個下午?”

祁然笑了一下,“聽起來我過得好像是度日如年的日子。”

祁然好似沒聽見他說的話,全然因為那一笑,合着微醺的夕陽令人感到細微溫暖。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伸手把書還給他:“我只是羨慕那些随時能睡得着的人,沒有煩惱,遠離失眠。”

“也不是每個睡得着的人都沒有煩惱……”祁然頓了頓,“也許,只是因為實在太累了。”

潘弛會心一笑,這大概是他大半年來的狀态。工作累了才睡,不然可以接連頂着幾杯咖啡沒日沒夜:“不過昨晚我睡得很好,枕頭和床墊出奇得合适。”

“大概你是那種換了環境反而睡得更好的少部分人。”

潘弛愣了愣:“聽起來很善解人意。你開這家客棧多久了?”

祁然想了想:“兩年,不算很長。”

“經營得不錯,不然也不會滿房要老板把自己的床給騰出來。”

“抱歉,這是我們的疏忽。”

“我不介意。只是很少遇到像你這樣解決問題的人。我現在出去找吃的,附近有什麽好的餐館值得推薦?”

“取決于你想吃什麽。”

“要不要一起?”

祁然把書合上,笑了一下:“好啊。”

潘弛說不上這算不算詫異,只是意外他答應得這麽爽快。

“開個玩笑而已,我晚上約了人。”

潘弛随便找了家餐館,熱氣騰騰的牛肉火鍋,再加上一桌涮菜,多得能吃到吐。一個人要是想好好吃一頓,無論在外還是自己做,難免浪費,這大概算是單身的許多壞處當中的一件。

敞開了肚皮胡吃海喝一通,結果桌上還剩下兩盤羊肉。以前跟潘言一起出來吃的時候,經常是肉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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