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長夜漫漫

晚上抽了30個人值夜，十五人一隊，各值上下半夜。麥天葉衡都不用值夜，葉林被分到下半夜。

葉衡從車座下面抽出一卷竹席，鋪開後，又拿出壓縮袋，拉開拉鏈，原本薄薄的一袋很快的膨脹開來，裏面有一個墊被三床被子。

這簡易床是替葉林麥天準備，她睡在車裏。他們人高馬大的縮着睡一晚上第二天保管腰酸腿疼，精神不濟，這樣的狀況上路，那是找死。不過對她來說車子空間就足夠了，而且到底她一個女孩子，和一大堆男人一起席地而睡，怎麽想怎麽別扭。

其他人也紛紛開始鋪床，有一些人更省事，把睡袋往地上一放就行。

末世裏大家都養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好習慣，不過這個大家不包括車隊這部分人，他們的夜生活不要太過豐富，所以當對面的人都躺着打算睡覺的時候，這邊打牌的有，吹牛的有，看書的有，玩手機玩手提的都有。

良子晃晃悠悠的拿着紙牌過來：“打雙扣？”

葉衡想了想點頭。

良子轉身招呼韓子章：“打牌，”又對麥天道：“三缺一！”

葉林因為下半夜要值夜，已經睡覺去了，葉衡心裏很佩服那些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裏居然還能安然入睡的人。

四人席地而坐開始打牌，有彩頭，良子和韓子章是對家，他們贏了葉衡要張羅他兩這一路的吃飯問題。他們輸了就送葉衡和麥天一堆物資。這麽好的事情哪裏去找，兩人欣然允之。

打牌這個事情運氣占了很大的成分，你牌技再差，運氣好想不贏都難，而今天顯然運氣不在葉衡他們這一邊，兩人輸得慘不忍睹，一開始兩人還想着來個絕地反擊，不過發現這個反擊的機會真的只能想想。

葉衡開始忍不住碎碎念，良子戲言她再這樣運氣都被她煩走了。

不過葉衡的碎碎念開始起效，他們開始漸漸的追上來，葉衡吐氣揚眉，眉開眼笑。

良子朝天翻一個大白眼，三打一都能贏，那他就是運氣私生子了。

韓子章在葉衡打了第二個哈欠的時候洗着牌說：“該睡覺了，最後一把。”現在他們是平分狀态。

“別啊，才九點，怎麽睡得着！”良子阻止，他們什麽時候九點睡覺過。

Advertisement

麥天看看無精打采的葉衡點頭：“一把定輸贏。”本來按常理這個時間點的葉衡也應該是生龍活虎，不過她從來沒有過這麽長時間的坐車，所以精神就有些萎靡。

“喂喂喂，不帶這樣的，你們……”在收到韓子章一記警告的眼神之後，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某人已經睡意蒙蒙，良子立馬改口道：“你們說的不錯，是該休息了。為了我的胃，運氣你快回來啊，我一個人……”

葉衡因為良子那突然扭轉的态度奇怪了一下，不過實在犯困，也不再理會點點頭強打起精神道：“運氣他已經抛棄你了，你覺悟吧！”

三分鐘之後證明，到底是誰被抛棄。麥天很受傷，果然在沒人放水的情況下，兩人又被運氣果斷抛棄。

葉衡撇撇嘴：“我刷牙去了”

“願賭服輸呦，親！”突然，良子覺得後頸發麻，果然習慣下又嘴欠了。

葉衡沖他做了個鄙視的手勢，就自顧自從車裏拿了臉盆毛巾牙杯牙刷放在一邊的窗臺上，又捧了一鍋爐子上的熱水，開窗，半個身子探在外面刷牙，然後是洗臉，還用了洗面奶。

伴随着從外面傳來的鬼哭狼嚎，陰風陣陣，畫面詭異，周圍人動作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葉衡感知本就比旁人敏銳，自然察覺到了，先是茫然，接着是恍然大悟：“是不是太冷了？”說着連忙關上窗戶。

“……”

晚飯的時候喝了兩碗雞湯，麻煩就來了。葉衡嘆了一口氣之後爬起來，外面有人在值夜，如果突然一眼發現她不見就大事不妙了，所以葉衡乖乖爬起來打算去外面解決。

韓子章的睡袋就在車子的不遠處，聽到動靜，一臉清醒地問：“有事？”

這是一直沒睡着呢還是在幾秒鐘之內就恢複清醒呢，葉衡納悶，含糊道：“我出去一下。”不好意思說清楚。

韓子章疑惑：“出去？”

“姑娘哎，其實你在夢游吧！”醒過來的良子說，大半夜的居然會想出去。

值夜的葉林也過來問：“怎麽了？

葉衡：“我要出去一下。”

葉林也驚了一把。

這時候對面的有一個人爬起來，走到一個水桶邊，脫褲子，嘩啦啦的水聲，松了一口氣之後，又爬回去睡覺。

“……”這下衆人都明白了。

葉衡臉色紅了紅。

幾人也有些尴尬，男人可以随便找個角落解決的，不過葉衡是肯定不願意在室內解決。女孩子在末世真心傷不起，上廁所什麽的，還有一個大姨媽！

葉林清咳一聲：“跟我來！”

葉衡翻了個白眼，跟着葉林走，其他值夜的人都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他們沒有從大門口走，工廠的大鐵門已經有一定年齡了，打開的時候會發出吱吱般刺耳的聲音，估計裏面的人都要被吵醒，這麽不道德的事情他們還做不出來。

他們是從葉衡剛剛刷牙的窗戶出去的，窗臺上沒有裝防護欄，打開窗戶就能跳出去。兩人動作靈敏的跳過一米多高的窗臺。

外面一片漆黑，圍牆外的變異人似乎感覺到有人就在牆後，撞擊和喊叫的更起勁，不過這家工廠的圍牆十分堅固，使的變異人的攻擊變得徒勞。

葉衡找了一個幾個窗戶之間的死角，正準備進秘境，随地方便什麽的不到萬不得已真做不出來，眼角瞄到不遠的牆角下有隐隐約約火光，沒有裝作看不見，她也沒有冒冒失失的趕過去。直接對給她望風葉林說道：“哥，那裏有奇怪的亮光。”

葉林循着葉衡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沒看到，又往葉衡的方向走了幾步，就見那裏果然有隐隐約約的火光，對裏面的人招呼，比劃了幾個動作，幾個人跑到了那邊的窗戶邊，有幾個人跳了出來。

葉林一行小心的慢慢靠近。終于看清楚了那火光的真面目，是幾朵忽明忽暗的火焰在飄動。

“啊~~~~~~，鬼啊！！！！！！！”其中一人慘叫，舉着槍就發射，打的石頭迸濺，泥土紛飛。

“這是磷火！”葉衡被他吓了一大跳，連忙出聲。

葉林一個手刀打在慘叫的人後脖子上，那人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不過并沒有暈過去，不過臉色發白：“這，不是鬼火？”

“不過是磷物質燃燒的火焰，在墳場偶爾能見到。因為人的骨頭裏含着磷，磷與水或者堿作用會産生磷化氫，這種氣體燃點低很容易自燃。有沒有聽過析骸而炊之，就是因為人骨含有磷元素可以用來燒飯。”葉衡說着還靠近火焰：“而且磷化氫的質量很輕，往往人一走動它就會動，人一停就會停，所以又名鬼火，其實不過是人走動的時候帶起的氣流的變化罷了，哪裏有鬼。”果然在葉衡靠近的時候，火焰移動的更劇烈。

其他人嘴角抽搐，就算不是鬼火，你也不要這麽無畏好吧，這樣漂浮着的火焰本身也夠詭異啊！人家一個大男人都吓得尖叫了，為什麽你一個妹子還這麽淡定。

葉衡環顧四周：“這裏應該掩埋着不少屍體，否則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磷火。”

說的其他人也紛紛打量土地，感情他們是住在墳場上了，不過對此他們也不會害怕，活人他們都不怕還怕死人，至于阿飄什麽的，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起碼吓得大叫鬼的那個家夥是害怕的。

因為開槍，面上的土壤都松開來，其中一根埋得極淺的白骨也被打飛，落在地面上。

葉衡瞄了一眼，斷定：“這是根人體肋骨！”

衆人看看骨頭，又看看葉衡，目光驚奇，這怎麽看出來的？

被尖叫聲吸引過來的良子幽幽道：“你腳下也許就埋葬着屍骨。”聞言衆人都期盼的看着葉衡看她什麽反應，讓他們找一下成就感吧。

葉衡同樣幽幽道：“千萬年以來，我們腳下的哪一寸土地沒有浸染過鮮血埋葬過屍體。”

“……”

葉衡四處張望，韓子章問她做什麽。

“找東西，我要挖開來看看。”

衆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這到底是什麽姑娘，居然想挖墳。

葉林微微皺眉：“挖死人做什麽？”

葉衡淡淡道：“我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韓子章把這事反複想一遍，下面就是一些死人，不會有問題，對着旁邊的人吩咐幾句，過了一會兒這人拿了幾把折疊鏟子過來，另外有幾個人就開始挖土。幾分鐘就挖出來一堆屍骨，連骷髅頭都有三個。

葉衡蹲在邊上一手拿着強光電筒，一手拿着一根随手撿來的木條翻看，臉色陰沉沉。

良子喃喃自語：“她這是在幹什麽，她怎麽就不怕呢？”良子覺得自從到了外面之後，完全颠覆她以前的形象。

“弄清楚沒？”韓子章問。

葉衡拍拍手站起來點點頭，在場的人都用詢問的目光的看着她，都想知道她做這一出是要幹什麽？

“這些屍骨都是煮過的，而且從泥土上可以看出來是這兩天剛埋進去。”說着葉衡表情複雜地瞥一眼那群自從他們開始挖土就開始惴惴不安的人，她本來打算離開的時候給他們留下一點糧食和蔬菜，葉林車上的東西是他們帶出來交換用的，自己就可以做主。雖然知道這不過是杯水車薪，但是至少她自己也能好過一點，他們不缺糧食。

可是現在她記得的不是那些面黃肌瘦的孩子，而是那一碗碗粥裏的肉塊。

衆人會意，不過他們也不會大驚小怪，吃人這種事他們見的多了，他們更好奇葉衡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有一個老師是法醫，有一回我跟着他見過煮過的屍骨。如果你見過煮過的屍骨肯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知道工廠這些人吃人，沒有任何其他意義，因為他們本來就沒覺得這些是好人，一開始就提防着他們，不然怎麽會派這麽多人值夜。

衆人也都散了，葉林摟着葉衡的肩膀往回走，低聲道：“為了活下去一些人什麽都願意做。”

“到底有多少人會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為了活下去所以可以無緣無故地殺人，如果連一點堅持都沒有，最後活下去他們還有什麽意義，他們還是人嗎，不過是有智慧的變異人。”她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親切友善的鄰居會為了一把菜一點糧食對你翻臉無情，不顧親情廉恥，這在她們村裏屢見不鮮。可是這一路走來她才發現她所見識到的不過是皮毛，她以前的生活算得上世外桃源，在外面有一些人可以泯滅人性殺人、吃人，而且這不是個別現象，這是普遍現象。“可以吃草根樹皮，甚至可以吃變異人，為什麽要吃人，難道只有吃人才能活着嗎？”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

“大家對于吃人并不憤怒，已經麻木了，還是覺得這是正常的，白天遇見的那群人因為要襲擊我們，所以你告訴我那群人已經放棄了做人的底線，該死。現在這群人也已經放棄了做人的底線，但是沒有冒犯我們，所以我們對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樣的區別對待是為什麽？”

“你以為是為什麽？”韓子章輕聲問。

葉衡神色讪讪，畢竟她的話裏有指責的意思沒想到被他聽到。

韓子章又問：“你覺得是為什麽？”

葉衡心一橫：“白天那些人襲擊我們，現在的人沒有襲擊，所以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韓子章居然點頭贊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這樣的坦白，讓葉衡無言以對，這句話沒錯，可是……

“沒有對錯，只有強弱，弱肉強食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他們能吃人而不是被吃，就證明他們比被吃掉的強，我們比他們更強，如果我們願意，也可以吃了他們，不是因為他們錯了，只是因為我們比他們強。”這是現在最基本的道理，

“你會‘吃’了他們嗎？”葉衡明白他所說的吃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想嗎？”韓子章反問。

葉衡怔住，她想嗎，想這些人死嗎，她說這些的時候從來想過都沒有要這些人償命，不過是不解，世界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殘忍、冷漠。

就像對殺人犯我們都會憤怒，叫嚣着要他去死，但是當決定權真的交到你手裏的時候，有很多人還會這麽肯定嗎，生命的重量太重。

不想，她心中的憤怒無法消散。想，這麽多人的生命她負擔不起，這些人的情況的确和白天的那些人不同，葉衡突然了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這句話的意思，這樣一句話讓殺人都變得理所應當。什麽這些人放棄作為人的底線死有餘辜，果然是拿來安慰自己的借口。

而且她總歸不是正義感旺盛的人，路見所有不平都要拔刀相助，剛剛不過是一時鑽了牛角尖罷了。

葉衡一句“我又不是判官。”算是對韓子章的回答，暗想，這位同桌到底是五年不見，不止模樣變化大，性格變化也大。心念一動問道：“為了活着，你也會吃人嗎？”這次是字面上的吃字。

“你覺得呢？”韓子章認真的看着葉衡。

葉衡問完就後悔了，這話題挺敏感的，結果對方居然又反問。葉衡眼神飄忽，想說我對現在的你不了解我不知道，話說回來就是以前的韓子章她也不是多麽深刻的了解，這個人總像籠罩在煙霧中，讓人捉摸不透。不過她不傻知道這話不能說：“應該不會吧！”暗想這樣起碼表明我對你的人品還是有信心的。

“應該？吧？”韓子章挑眉。

葉衡堅定的表态：“肯定不會的！”

韓子章輕笑：“如爾所願！”

一直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葉林帶着葉衡往裏面走，回頭目光沉沉的看一眼韓子章。

一直目送兩人的韓子章神情淡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一只腳踏進車子的葉衡哭喪着一張臉對葉林道：“我忘記上廁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