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壞蛋
尹新雪等在逆舟堂外,看見每個出來的少年人臉上都挂着笑容,三三兩兩有說有笑。
見到她、朝她行禮時,大家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奇怪,但仍然是少年人爛漫的笑意。
尹新雪有點莫名其妙,無法看穿這笑容背後的含義。
不過,能笑說明課上發生了愉快的事。
想必天韻也過得很愉快,興許快樂的生活能逐漸化解天韻心裏的怨氣。
尹新雪又等了一會,這才看見九方若谷慢慢走出來。
在他身後,天韻黑着臉。
九方若谷走到尹新雪面前時,朝尹新雪行了個禮。
天韻原本耷拉着頭走路,看見尹新雪時,擡眼和她對視,又迅速別開了視線。
尹新雪:“?”
待天韻和九方若谷離開,尹新雪忽然感覺心裏一沉。
不好,看天韻那臉色,一定有人惹她了。
尹新雪對這件事十分敏感,她深知天韻是有仇必報的類型。在《舊雪殘集》這本書裏,凡是惹過天韻的,無論男女老少、地位尊卑,甚至無論品種,都絕不會有好下場。
一定要找到這個倒黴蛋,不能讓天韻做出無法挽回之事。
尹新雪找到雪羚五,問它發生了什麽事。
雪羚五遞過去那卷冰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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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新雪不明白它的意思,打開一看,看見上面密密麻麻‘舊雪’這兩個字,尹新雪腦子裏一嗡。
下筆铿锵有力,筆鋒狠勁蒼白,冰簡都要被戳穿了,這得有多大仇啊。
系統給的進度又一次浮現在尹新雪腦海裏,‘蹂/躏至死’這四個字就像懸在頭上的一把劍,盡管相似類型的囚禁強制文她看過不少,但一想到這事很有可能将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就覺得後背發涼。
尹新雪将這卷冰簡收了起來,對雪羚五道:“這幾日你小心一些,若是身邊發生了奇怪的事,立刻告知我,不要妄動,記住了?”
雪羚五不明白,“舊雪大人指的是什麽?”
尹新雪望着少年們離去的方向,眯起了眼,嘆了口氣道:“任何事。”
……
事情比尹新雪設想的來得更快。
次日一早,雪羚一領着雪羚五來到飲冰殿外求見。
“出事了?”尹新雪一看到它們就問。
雪羚五張開嘴,一縷淡藍色輕煙似的霧飄出來,落在地上變成一堆堆冰碎片。
尹新雪眉頭一動:“在哪裏發現的?”
雪羚一好奇為何她只問在哪裏發現,而不問是誰做的。
難道她已經知道是誰做的?
雪羚五:“今早我去庫房取冰簡,豈知庫房中所有冰簡盡數被人劈成碎片。”它指着地上那一堆亮晶晶的碎片,“這還只是一部分,眼下所有冰簡全毀了,今日的課怕是上不成了。”
尹新雪對雪羚一道:“你立刻去将寒羚山上所有庫房的鎖全部換掉,不要用以前的鎖芯,另外再上一道封印,不需要有殺傷力,只要能震懾入侵之人即可。”
她又轉向雪羚五,“這件事不要聲張出去。”
雪羚五不解,“為何?山中有如此壞蛋,怎可任由其肆意行事?”
尹新雪:“你只管聽我的便是。”
雪羚五似乎有些為難,“可今日上課,一卷冰簡都沒有,我當如何與孩子們解釋?”
尹新雪思索片刻,然後對雪羚五說了幾句話。
……
天韻坐在逆舟堂的座位上,不知不覺地竟哼起一首古老的小調。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哼什麽,但坐在她身後的九方若谷卻聽出來,這是師尊常坐在山巅彈奏的那一曲箜篌調,名字是什麽師尊從未對他說過,但聽調子,來源應當十分悠久。
天韻轉過身去對九方若谷道:“你這名字誰取的?”
九方沒說話,手在紙上寫着什麽。
天韻看見他寫的那幾個字是:吸納天地,虛懷若谷。
天韻:“我是問誰給你取的名字,不是問你名字的含義。”
九方若谷說:“師尊。”
“師尊為何要給你取名字?”說這話時,天韻的語氣似乎不太高興。
小蘑菇見過的人不多,但對他人的情緒卻十分敏感。他不明白為何每次提到師尊,師妹總會表現出一種格外的占有欲,他在心裏琢磨了一下,然後道:“因為我本沒有名字。”
基本是句廢話。
但廢話比真話好。
小蘑菇絕對不會告訴小師妹,是師尊特意帶他下山,專程請紫檀園主為他挑的姓氏和名字。
天韻見小蘑菇這麽悶,很想揍他兩拳頭開心一下。
她故意招惹這蘑菇:“我要是從你身上切一塊嘗嘗,你覺得如何?”
九方若谷擡起頭,慢慢地吐出三個字:“不好吧。”
天韻挑了下眉,“作為交換,我也可以讓你嘗嘗天竹草的味道。”
九方內心:我不想嘗。
但昨日師尊囑咐過他,讓他不要和天竹師妹對着幹。
他正猶豫,這時幾個少年圍了過來,其中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道:“天竹,我也想嘗!”
說話這個人叫烏聽雨,是南濛烏篷家的少女,他們家一向以行事緩慢聞名,倘若修真界有什麽盛會邀請他們來參加,從他們出門,再到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等到了目的地,飯菜也早就涼了。
上輩子天韻剛從冥谷出來,被一條水路攔住,當時正是烏篷家的人撐了一支竹筏,将她渡了過去。
因此她對烏篷家的人并沒有太大敵意,畢竟當時圍觀她被處決的那場盛會上,并沒有烏篷家的人。
他們家的人由于趕路太慢,并沒有來得及參加。
烏聽雨一臉憧憬地盯着天韻,“我可以嘗嘗你麽?”
她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說可否嘗嘗天竹草之毒,但聽在人耳朵裏就變了味。
尤其當周圍都是一群剛及懵懂的少年人時,果然立刻就有人起哄。
“讓她嘗!”
有人發出暧昧的“喔喔”聲。
烏聽雨并不生氣,她笑眯眯地朝起哄的人群做了幾個鬼臉,視線掃過天韻時,卻看見天韻眼底是一種她從來沒見過的陰冷的神态,她不由得後脊一涼,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
不過其他少年人仍在有說有笑,相互推搡擠拉。
除了烏聽雨和默不作聲的小蘑菇,沒有人注意到天韻的表情。
“快讓她嘗嘗呀。”
“害什麽臊!”
這時,逆舟堂中躍進來一個剔透的身影。雪羚五的腿矯健細長,如蜻蜓點水般在空中輕輕踏躍,它渾身散發光暈,猶如引渡的使者,腳尖剛落到地面,聲音便傳了出來:“孩子們……”
然而逆舟堂中大部分孩子都集中在天韻和烏聽雨這裏,雪羚五的話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雪羚五:“由于今日授課的冰簡還在庫房中,而庫房的鑰匙暫時丢了,所以我們——”
砰——
堂中傳來冰塊碎裂的聲音。
只見天韻從人群中站起來,在她身旁,一群少年摔在地上,那張可憐的冰砌的桌子被天韻一掌拍成幾部分,起哄最興的那個少年連滾帶爬從地上站起來,指着天韻道:“混蛋,敢掀你宣爺爺的冰案!”
天韻‘哼’一聲:“掀了,怎麽樣呢?”
烏家的人唯願天下太平,烏聽雨作勢就要攔住這場矛盾,然而她的手只來得及從天韻手上滑過,只感受到天竹不同于一般人的體溫,就看見天竹已翻過幾張桌子,跑出了逆舟堂。
被天韻掀翻在地的那幾個人立刻爬起來,也跟着沖了出去。
他們這一往外跑,整個逆舟堂的孩子都沸騰了。
除了九方這只蘑菇,和懵了的烏聽雨,其他人瞬間都跑光了。
雪羚五看着僅剩的兩人,怔怔地接着它剛剛的話道:“——所以今日的午課改為雪地試煉。……我還沒說呢,怎麽大家就知道要先出去呢……”
烏聽雨聳了聳肩,無奈地攤了手。
雪羚五想說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
烏聽雨轉身問九方若谷:“你不出去看看?”
小蘑菇低着頭,“你為何不去?”
烏聽雨搖頭:“南濛烏篷的家訓有雲,他人打架,切勿圍觀。”
……
尹新雪花了一個時辰才修複所有被破壞的冰簡,她剛從庫房出來,沿着雪山上的一條冰棧道走着,只聽見不遠處傳來人聲,聽起來似乎十分熱鬧。
她料想,讓這群有力氣沒處使的少年人在雪地裏試煉,一定比讓他們呆在沉悶的逆舟堂裏上課要自由得多,她聽見如此歡樂的聲音,情不自禁想去看看年輕人們臉上的笑容。
這回天韻總該高興了吧。
“站住!不準跑!”
“敢掀桌子,怎麽沒本事跟我打一架啊!”
尹新雪感覺不太對勁,她從山壁後轉過來,只看見冰棧橋下,一大群人追在一個人身後。
她扶着欄杆往下一看,只見被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天韻。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這輩子天韻沒有真正練過法術,她只是憑着曾經在雪山上的經驗往前跑,而她身後的少年們或多或少學過一些,雖然無法禦劍飛行,但能短距離飛幾秒功夫,因此他們之間的距離肉眼可見地縮短。
天韻不斷往前跑。
從前在冥谷,她見多了亡命之徒,都是像她此刻一樣,不停往前跑,只能往前跑。
停下來就會死。
“跑快點。”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
天韻一邊跑,擡頭一瞧,只見遠處的冰棧道上,站着一襲白衣。
她們之間隔了好幾個院落的距離,又是在茫茫雪地裏,按理說那與雪幾乎融為一體的白衣并不容易被發現,但天韻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因為那人的身形和臉曾無數次出現在她的記憶和夢裏。
尋常的夢裏,和不尋常的夢裏。
只不過無論什麽時候,即便是在那些不堪入目的夢裏,那人從來都是毫無表情。
但此刻,天韻看見她扶着欄杆,對自己喊道:“天竹跑快點,別讓他們抓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