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頑皮

一想到要下山,天韻很快便收拾好,等在雪山冷殿外。

跟在雪羚一身後來的,是一只看起來尚且年幼的羚羊,身形比一般羚羊要矮小,臉卻比一般成年羚羊要圓,眼珠子左右轉動時,瞳孔倒映出雪地的亮光,給人一種十分通靈的印象。

“雪羚十七見過天竹,”它一邊說話,一邊打量天竹,眼神從最開始的好奇逐漸變得有點嫌棄,“木靈根,還未築基,靈力低微。除了天竹草自身的毒性,毫無自保能力。就這?”

這是天韻今天第二次被羞辱。

她曾以為自己的仇人只有方家、谷梁家以及舊雪,現在看來,最近遇見的這幾只雪羚羊都挺欠的。

雪羚一大概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天韻,只見它神情恹恹:“不要這麽說,她如今是舊雪大人的弟子。”

雪羚十七是個不服輸的個性,和天韻有些像。尹新雪讓它來,考慮的也是這個原因。

只聽它道:“雪羚擇主是雙向的,我若不想給她當坐騎,即便舊雪大人命令我,我也不幹!”

天韻:“切。”

雪羚十七:“切?你知道你在對誰‘切’麽?我可是高貴純潔的雪羚族老幺,我以最小的年紀在逐羚雪寄大會上獲得十七名,才得以被賜名為‘雪羚十七’,你竟然敢對我‘切’?”

上輩子天韻沒有雪羚坐騎,但她也不曾見過這只雪羚十七,而逐羚雪寄大會是五十年一次。

也就是說,即使在五十年前的逐羚雪寄大會上,她被舊雪誅殺了,但絲毫沒有影響大會的進度。

雪羚族每五十年一次的名次重排還是進行了。

想及此,天韻心裏不大舒服。

雪羚十七:“你這什麽表情?!舊雪大人讓我們彼此之間先認識認識,我現在非常不喜歡你。舊雪大人到底在想什麽,從前幾百年都不收一個徒弟,如今一收便收一堆草,我寒羚山豈非要成了植物林?”

天韻這輩子還從來沒被人……羊這麽貶低過。

Advertisement

什麽草?!她當年是冥谷唯一的彼岸花,黃沙遍地時只她一朵紅花!

她是長在地獄旁邊的彼岸花!

怒氣聚集在她胸腔中,眼裏逐漸升起殺意。

她的手在袖中彙聚起一股至純至毒的氣。

雪羚一用鼓起的腹部往一旁撞擊雪羚十七,“改改你的毛病,太刻薄。”

雪羚十七不服氣:“羚一長老,你不惱麽?寒羚山本是雪羚一族的安寧地,直到六十五年前冥谷來了一株彼岸草,不知廉恥,跪在雪地裏強迫舊雪大人收她為徒,若不是那株毒草……啊!你打我!”

九方若谷剛從雪山後面的寝殿跑過來,就聽見這裏打鬥的聲音。

他下意識就要離遠點,一想到師尊才囑咐他要多多關注師妹,他又忍着抗拒朝這裏跑來。

烏聽雨本來是朝這方向走來,見到這邊有熱鬧,家訓立刻浮上心頭,當即折了個方向走了。

九方若谷大概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慘烈的情形。

原本平平整整的雪地變得淩亂不堪,只見一個人騎在一只雪羚的背上,雙手死死制住它的角。

雪羚羊左右亂顫,妄圖想将天韻從背上丢下去,再狠狠踩上幾腳。

但天韻幾乎是拼了命別住它的角,羚羊往地上一滾,一人一羊扭作一團。

雪羚羊的血是淡藍色發着光的,流在雪地裏,周圍一片的雪都染成藍色,像清澈的湖水,聖潔。

小蘑菇不擅長打架,也從來沒和人打過架,他繞着天韻轉了一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開始拉架。

他手剛一碰到天韻的肩,此刻天韻忽然一翻,雪羚羊就被她按在地上,小蘑菇被颠了出去。

要不還是去找師尊罷。

這時尹新雪駕着雪羚一從雪地裏奔來,小蘑菇老遠就聽見雪羚一大喊:“再打你就要将它打死了!”

隔着還很遠的地方,尹新雪就從雪羚一背上翻了下來,踏雪飛掠而來。

一道風令穿過朔風,刺向天韻和雪羚羊之間,砰地一聲,一人一羊被分開數米遠,分別摔落在地上。

雪羚十七被打得氣喘籲籲,藍色的血止不住外流。

天竹只是頭發和衣襟有些淩亂,身上并未受傷,亦不見一點血。

她沒有用毒。

雪羚羊是她當年在山上唯一的夥伴,對待它們,她并不打算太絕。

這一點尹新雪也注意到了。

尹新雪先去檢查雪羚十七,一摸,便感覺到幾根骨頭碎了,她輕輕一按,雪羚十七發出痛苦的呻/吟。

天竹原本往前走了一步,見此情形,又默默往後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在師尊心中總排不上號,明明她也受傷了,師尊為何不來瞧她。

“師妹。”

天竹一個激靈,沒想到蘑菇冷不丁叫她。

“做什麽?”她剛揍完雪羚十七,語氣不太耐煩。

九方若谷指着她手腕上的淤青,“痛麽?”

天韻下意識去看蹲在地上替雪羚十七療傷的舊雪,才回答道:“不痛。”

尹新雪往雪羚十七體內注入大量靈力,才見雪羚十七的疼痛有所緩解。

剛一能說話,雪羚十七就嗚嗚哭道:“舊雪大人,她打我。”

尹新雪看了一眼不說話的天韻。

對待雪羚羊不能像之前對待争渡等人那樣——他們是山外人,攆走即可了事。

但雪羚羊是寒羚山最早的守護者,也是凡界諸多亡魂的引渡使者,雪山不能沒有它們。

尹新雪:“她為何打你?”

雪羚十七:“舊雪大人,毒草天性如此,打我無須理由。”

天韻冷哼一聲,“那倒是,打你的确不需要挑日子找理由。”

尹新雪不想理這兩個祖宗,還是問乖巧的小蘑菇。

九方若谷搖頭,“我不在。”

看向雪羚一時,只見此時雪羚十七也将視線投向羚一,它很确定羚一會幫它。

雪羚一是雪羚羊一族的族長,也是舊雪的坐騎。

方才就是它去将舊雪叫來的。

尹新雪:“他們因何事起了沖突?”

雪羚一神色冷漠:“如十七所言,毒草天性如此。”

天韻暗想,難怪當年師尊不肯收自己為徒,後來又不願收人參為徒。

原來上至舊雪,下至羚羊,整個寒羚山都對草木如此低看。

可既然如此,為何師尊如今要收她和蘑菇為徒?

難道真的當年自己的死改變了師尊麽?

師尊是不是想在她和蘑菇身上尋找當年自己的影子?

若真是這樣的話,師尊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她?

或者說,師尊她,是不是不大習慣自己不在的日子?

想到這裏,她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雪羚十七:“舊雪大人,你看!她在笑,她冥頑不靈!”

天韻:“……”

雪羚一用眼神殺了雪羚十七一刀,然後對尹新雪說:“舊雪大人,十七年幼,無知莽撞,野性難馴,不适合給天竹作坐騎,大人不若換只雪羚。雪羚二十三如何?它尚且穩重。”

尹新雪沒想到天韻和雪羚十七第一次見面就能打起來,心裏只好嘆氣。

雪羚十七趁舊雪療傷的功夫,往她手臂上蹭了蹭。

尹新雪見這只羚羊比其他羚羊膽子大,竟然敢往她身上蹭,大有撒嬌的意味。

雪羚本就是一種相當漂亮的動物,雪羚十七長得又十分稚嫩,更加顯得可愛。

尹新雪忍不住在它發光的角上摸了一下,“不疼了?”

雪羚十七:“舊雪大人摸摸就不疼了。”

尹新雪于是又在它頭頂薅了兩把,“乖——”

話音還沒來得及落下,尹新雪忽然感覺手臂被大力重重鉗住,轉頭只見天韻一張沉色的臉近在咫尺。

九方若谷原本在旁邊默默站着,感覺到身旁師妹氣氛不太對勁,不等他想,就見師妹嗖一聲從他身邊消失,一下子就到了師尊身邊,還以下犯上地按住了師尊的手。

他整個人提着一口氣。

這場面雪羚一活了幾百年都沒見過,驟然發生,它也驚呆了。

不知道是因舊雪大人被人鉗住手臂而驚訝,還是因有人敢碰舊雪大人而驚訝。

連當年舊雪大人誅殺彼岸花時,那天韻也只是爬到舊雪大人腳邊,扯着舊雪大人的衣角求她,而這天竹竟膽大至此,竟敢如此冒犯舊雪大人,竟敢對舊雪大人動手!

無論如何,雪羚一想,這次舊雪大人定會将毒草攆走。

尹新雪盯着自己被天韻死死按住的手,視線又從手逐漸換到天韻臉上。

完蛋,光顧着撸羊,忘記旁邊還有個天天想着侵略她的逆徒了。

天韻此刻有些後悔,太沖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做出這樣的事,等她反應過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空氣沉默了許久。

尹新雪思索着怎麽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多久,尹新雪才擡起另一只手,緩緩将天韻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拿下去。

天韻任由她這麽做。

尹新雪:“走吧。”

雪羚一雖未言語,心裏卻明白舊雪大人的意思。

雪山神女豈能忍得被一株毒草冒犯?大人這是攆毒草走的意思。

天韻心裏有一剎那的失落。

不讓她走的時候她一直想着如何下山,可當師尊真讓她走,她又覺得自己在師尊心裏不過如此。

那便走吧,總有一日,她會回來,那時她要讓師尊跪在她腳下。

天韻掉轉頭離開。

尹新雪:“慢着。”

天韻頓住。

尹新雪:“你去哪?”

天韻剛想說‘我去哪與你何幹’,卻聽師尊道:“不等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