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收斂
方路迷匆忙擋在方螢歸身前,按住他的劍,“你瘋啦!跟我回去!”
方螢歸:“阿爹!您為何怕她!死去的是我太爺爺,是您的爺爺啊!您就不想替他報仇麽?!”
“跟我回去,聽話。”方路迷視線始終不敢看尹新雪,不斷催促似地對方螢歸道,“你打不過她的。”
尹新雪心覺奇怪,方路迷為什麽這麽怕自己。
還有,她明明已經溶解了方家人體內的天竹草毒,以舊雪的功力,處理這種事完全是小意思,絕不可能留下痕跡,怎麽還是被方家人知道了?是哪裏出了問題?
“我要同你決鬥!”方螢歸不顧他父親的阻攔。
天韻也不顧尹新雪的阻攔,從她背後闖了出來。
尹新雪一把逮過天韻,“你想做什麽?!”
天韻:“我要與他決鬥。”
尹新雪:“你沒有修為。”
天韻:“那我便求師尊一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
尹新雪:“什麽?”
天韻一個眼刀殺過去,劈向方路迷:“我若死了,替我殺了他。”
方路迷不禁往後一退。
他雖然沒能認出天韻,卻覺得她此刻的神情似曾相識。
當然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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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年前,寒羚山第一次向修真界宣告逆舟堂的建立,他便是第一批上山的修士子弟,那時他不過十五六歲,正是最年輕氣盛的時候,總也不服管教,直到後來被天韻打服了。
也就是他,後來拿一顆紅梅種子和天韻換了兩截洛藕,這才導致後面一連串的悲劇。
方螢歸見自己父親被人侮辱,氣憤更甚,“我本以為你雖是一株毒草,但至少是分得清黑白的。”
天韻:“是非黑白并不如你所見,你以為的黑白,在我眼中,或許恰好相反。”
方螢歸:“與你同窗十五日,其誼雖短卻珍貴,我本不願殺你,但既然你站出來,今日必有人要死。”
天韻:“廢什麽話,動手。”
“動什麽手?有人來寒羚山尋仇,幾時輪到你出手了?”尹新雪正色道,“退下去。”
這可是盡情展現師尊護崽一面的好時機,尹新雪心道。
按照她穿書的經驗,倘若好好處理,極有可能扭轉逆徒對師尊的仇恨之心。
沒成想天韻根本不承情,她擺脫尹新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尹新雪:“我才囑咐過你,若是做下雪山不可饒恕之事,便再也回不去寒羚山了!你一日是我的弟子,便終生是我的弟子,寒羚山就是你的家,你不可以在自己家裏殺人!”
方螢歸:“那我們去凡界打!”
天韻:“好,走!”
尹新雪:“不準走。今日我在這裏,誰也別想碰我的弟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尹新雪所想像的自己,宛如城牆上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的将軍。
而在她身後的城裏,被她護着的,正是天韻。
就是不知道天韻有沒有被感動到。
方螢歸:“舊雪大人,您未免太過霸道了!您殺了我太爺爺,我來找您決鬥,您不應戰就罷了,為何還要阻止弟子替您出戰?!大丈夫敢做敢認!您神女也當如此!”
這話一出,不止是雪羚羊們,還有方路迷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暗淡。
看起來他本想阻止方螢歸說這句話,卻沒來得及。
至于九方,師尊在他心目中形象高聳不容有損,聞師尊被人诋毀,被留在半空中的他眼神默然。
尹新雪意識到自己似乎弄錯了一件事。
天韻原本還義憤填膺,要與方螢歸決一死戰。
忽然只見她從尹新雪面前退了回來,臉上神色變得仿佛一切與她無關,只說了句:“找師尊你的。”
尹新雪:“……”
沒良心的小崽子。
“你再說一遍。”尹新雪一字一字道。
聽到這五個字,方路迷臉色變得愈發可怕,像是聽到了什麽詛咒似的。
然而方螢歸初生牛犢不怕虎,道:“舊雪大人,寒羚山自稱為世間一切不平的決斷處,但試問——誰能對寒羚山進行審判?!凡人殺人要被斬頭,修士殺人要被剔除靈骨,那舊雪大人你呢?!是你,你殺了我太爺爺——我們在太爺爺體內發現了舊雪大人的箜篌冷弦!”
尹新雪想起被她留在雪山山巅的箜篌,眼神一凜。
難道有人盜了她的箜篌冷弦栽贓嫁禍?!
天韻卻感到胸口一陣痛,她當年就是被箜篌冷弦化作的冰刃錐心而死。
她以為自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想到,連方家人都可以有這待遇。
憑什麽?!
她活着時不能成為師尊的唯一,死也想死得獨一無二。
這便是天韻對于師尊的占有欲,現在卻被一個方家人打破了。
不對,那方家人是被她的毒液毒死的,為何他體內會發現師尊的箜篌冷弦,而沒有發現天竹草毒?
依照尹新雪的性格,她立即會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可她現在是舊雪。
舊雪即便做錯了,也絕不會對任何人解釋什麽。再說,在《舊雪殘集》裏,舊雪的設定是從不出錯。
尹新雪:“你以為我有何理由殺你太爺爺?”
方螢歸一時卡殼,舊雪大人一向不問世事,與他方家更是沒有交集,的确找不到什麽理由殺他家人。
只除了他聽商風林老一輩仆人說過的傳說——那株彼岸花的事。
方螢歸:“為了冥谷彼岸花!”
方路迷好多年都沒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忽然臉色都變了,“你不許胡說。”
方螢歸看了他父親一眼,又繼續對尹新雪說:“當年彼岸花誣陷我父親偷了兩截天池洛藕,導致凡間兩條大江決堤,沿岸百姓死傷慘重,修真界近四分之一修士死于治水之難中。後彼岸花被舊雪大人您誅殺,但因您對彼岸花師徒情深,如今殺我方家人為彼岸花洩憤。”
方螢歸這個指責不止是說舊雪殺了他太爺爺,也是在指控舊雪殺了方家最近十年死在丘墳海的其他六位先輩。
天韻不相信這些是師尊做的,但她心裏又暗切希望這真的是師尊做的。
如果師尊肯為了她殺人,那她便又占據了師尊的一個獨一無二。
尹新雪:“既如此,你為何不問問你父親,為何雪山會認定他為不可饒恕之人。”
方螢歸:“雪山總會犯錯。”
尹新雪知道天韻就站在她身後,聽着她,看着她。于是尹新雪道:“雪山唯一犯的錯,就是沒有在我誅殺天韻當日,提前殺了我,如此我便不必親眼看着我最好的徒兒死在我面前。”
最好的徒兒……
天韻聽得發癡了,這真的是師尊會說出來的話麽?
自己曾是師尊最好的徒兒麽?
為何當年師尊從未對她說過?
還是只有失去了才會變得珍貴?
是因為她死了,所以才成為‘最好’麽?
天韻總覺得,才五十年不見,師尊卻變得不像師尊了。
說着不像師尊會說出來的話,或者說,師尊開始說話了,開始有人間味了。
天韻緩緩伸出手,隔着半只手掌的距離,去摸師尊的背影。
就好像她的手觸碰到了師尊的衣領,剝開那一層一層雪白的衣衫,終于窺見其下最單純最原始的人。
她喜歡師尊,還是如前世一般喜歡。
仍然想将師尊占為己有。
尹新雪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似的,她朝前面走開一步,恰好遠離天韻。
天韻的手撲了個空,就像竹籃子掉進水裏,提起來只空蕩蕩的。
她當然不可能想到,在自己這位看起來高冷無比師尊的識海裏,系統發出紅色警告:
【主角侵占欲達到空前最高值,請穿書員注意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