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黃昏
松開唇的時候, 只見天韻那雙烏黑的雙眼隐約露出幾分可憐兮兮,竟是被親委屈了?
尹新雪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怎麽?你不幹淨了?”
天韻洩氣般仰起頭, 嘆了聲氣:“師尊太狡猾了, 我永遠不可能超過師尊……”
尹新雪低笑, 伸手在天韻下唇上一點, “別的方面我不知道, 不過這件事上, 你是不可能超過我了。”
天韻:“若能早些遇上就好了……”
尹新雪:“你說什麽?”
“沒什麽。”天韻露出讨好的笑容,“師尊, 既然都下山來了, 要不我們去薄暮湖看落日吧?”
尹新雪狐疑:“薄暮湖?”
天韻:“上次師尊去薄暮湖接我,都沒來得及看一場黃昏, 着實可惜。”
尹新雪記得那一次,她剛承受過一百枚蝕骨釘, 處理完一大堆商風林的後續事宜,還要撐着殘軀去薄暮湖找天韻,結果精神力不足,導致系統出現‘脫節’, 讓真正的舊雪冒出來, 賞了天韻一個大嘴巴子。
那可不是什麽值得追味的回憶……
而且薄暮湖是修真界犯人流放路上的歇腳處,寓意也不好,雖說風光一絕, 但絕不會有人特意去那裏欣賞落日, 天韻是怎麽忽然想到去薄暮湖的?
再有——
天韻去薄暮湖真的是為了看落日麽?
“師尊, 好不好嘛?”天韻竟不要臉地撒起嬌來。
這讓尹新雪不好招架,“先說好, 看完日落之後,你跟不跟我回寒羚山?”
天韻假裝猶豫了一刻,才頑皮地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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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湖中央的湖心亭裏坐着幾個人影。
還在半空時,天韻便看見亭中的情形。
尹新雪注意到天韻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不過她只以為天韻是由于被人占去了位置感到不快。
“還有半個時辰才有落日,”尹新雪道,“要去亭中與他們一起等麽?”
天韻視線遙遙盯着湖心亭,“我要将他們趕走。”
尹新雪:“怎能如此霸道,總要有個先來後到。”
天韻:“我想單獨和師尊在亭中等日落。”
這話說得撩人,但道理卻不是這個道理,薄暮湖又不是寒羚山的地界,怎能天韻說趕人走就趕人走。
但見天韻目光始終離不開那處小亭,尹新雪只好捏了個訣,這時天上忽然下起了雪。
亭中停歇的押送修士瞅着天色着急起來:“方才還好好的,怎的就下起了雪?”
他立刻将犯人的縛仙索拉起來,“跟我走,快走,你已在薄暮湖呆了兩日,不差這一日半日的,但若等雪下大了,便趕不上渡口前往牢獄的擺渡船了——”
說着,他将犯人一并押了,騰空而去。
他們的身影化作黑點消失時,雪也在這時停了。
“去吧。”尹新雪對天韻道。
天韻臉上并未露出喜色,反而瞧着尹新雪時顯露着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麽了?”尹新雪總覺得天韻今天不太對勁。
從天韻忽然離開天池來到藥圃,到現在說要來薄暮湖看落日,每個行為都十分奇怪。
是不是在尹新雪來凡界的時間裏,錯過了什麽?
“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對我說?”尹新雪問。
天韻只覺得有什麽話幾乎到了唇邊,但卻沒能說出來,只見她搖了搖頭,遂拉着師尊落下水面。
到了湖心亭裏,天韻立即往湖面四周望去,方圓幾裏之內杳無人煙,只天幕中有幾點飛鴻。
尹新雪奇怪天韻想做什麽,怎麽像做小偷似的?
“師尊,上次就是在這裏,您打了我。”天韻忽然舊事重提。
“……”
尹新雪剛想開口調侃她兩句,卻突然被天韻按住雙肩。
還好尹新雪反應快,立刻在這時切斷了與系統之間的聯系,在天韻對她動手的那一刻,系統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不完整的報警提示音,便像煙花進水啞了聲一樣消失了。
天韻像一只忽然露出原本面目的小野獸,雙手緊緊按着尹新雪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将人推進亭邊的欄椅中,緊接着,天韻一條腿屈着跪在尹新雪身側,就着這個姿勢,天韻的吻落了下來。
尹新雪:“……?”
熟悉的觸感又一次在唇上蔓延開來,尹新雪卻被這個吻親得莫名其妙。
難道天韻把她弄到薄暮湖來,就是為了換個地兒吻她?
情趣?
不過這次尹新雪沒有反抗,就當天韻是在與自己争口氣,定要将那吻給還回來吧……
便縱容天韻占她一次便宜,來日方長,以後這些便宜尹新雪都是要讨回來的。
一吻方畢,天韻雙手分別撐着尹新雪的肩膀,一條腿站在地上,一條腿仍保持跪在尹新雪身側的姿勢,居高臨下盯着尹新雪的臉。
尹新雪仰頭回視她,本想着揶揄她的吻技,卻發現天韻的神情不是正常占完便宜後的得意,而似乎是打量、探究,這個感覺讓尹新雪感到不舒服,仿佛天韻将她當作一個觀測對象。
尹新雪不禁皺眉。
她不明白為何——天韻今天怪異的行為太多了。
天韻欺身壓在尹新雪身上,将尹新雪的反應完全看在眼裏。
上次她趁師尊昏迷時在這裏吻了師尊,師尊睜眼後給了她一巴掌。
當時師尊的眼神是厭惡、震驚,還有令她心口刺痛的冷漠。
那是她上輩子每日都能見到的眼神,本不算稀奇,但在重生後的日子裏,天韻卻只從師尊那裏見過兩次這種眼神,一次是在這裏,師尊扇了她;
一次是谷梁淺複活那晚,她在棧橋上朝師尊伸出手,師尊卻視而不見地從她身旁離去……
那時她以為是自己精神恍惚出現了錯覺,怎麽師尊對她時冷時熱,弄得她幾乎精神分裂,可此時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她知道了——
因為只有在那兩個飛快的瞬間裏,師尊是過去真正的師尊。
她不知如何能使真正的師尊出現,但她記得那次就是在薄暮湖,她強吻了師尊,才使得自己被扇了一巴掌,她分得清,那巴掌是真正的師尊扇她的。
或許是因為在薄暮湖的關系,又或許是她冒犯了師尊,一定存在某個契機,能夠激發真正的師尊,所以她借口來薄暮湖,就是想嘗試重現當時的情形。
可是這次,師尊卻沒有給她相同的反應。
“師尊,你不打我了嗎?”天韻低聲地道。
尹新雪仰着頭,久久地看着她。
湖上落日紅如血,飛鴻掠過水面,驚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着熠熠的金光。
從尹新雪的角度,只見天韻雙眸中亮着兩團紅日的影子,映得仿佛連瞳孔也成了紅色,眼尾那一抹薄紅猶如熱霧,使她灼熱的視線被覆上一層晦暗不明的輕紗,反而顯露出幾分妖冶姿态來。
尹新雪伸手将天韻落到胸前的長發掠至肩後,天韻愣了剎那,卻沒有躲,于是尹新雪又整理了下天韻額前散下來的碎發,動作溫柔得仿佛這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行為,她背抵着扶欄,盯着天韻道:
“你很想讓我打你嗎?”
天韻:“如果師尊今天不打我,就請師尊永遠都不要打我。”
“無緣無故我為何要打你?”
天韻傾下身,雙手摟在尹新雪頸後,她就着這個姿勢抱着師尊,下巴枕在師尊的肩膀上,在尹新雪耳畔輕聲說:“師尊,會不會有一天,你會忽然消失?”
尹新雪感到好笑,但就在她剛要笑的時候,忽然感覺頸窩裏有一滴溫熱的液體落了下來。
是天韻哭了?
尹新雪終于意識到不對,她将天韻從自己身上推起來,才看見天韻眼底浸潤着水光。
她都沒有被排斥反應疼哭,怎麽天韻先哭了?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天韻看見師尊眼裏的急切,哭着哭着便忽然笑了。
尹新雪:“??”
這孩子傻了?
天韻揮袖抹幹眼淚,坐在尹新雪身邊,探出半個身子往湖面上瞧去。
只見落日的一半已經被湖面吞噬,四面的天空已然暗了下來,只有湖中央與太陽銜接的地方亮着橙白色的光,無人的烏篷船在湖面上悠悠蕩着,水面微微泛起金色的波紋,一道亮眼的餘晖從落日處一直蔓延到湖心亭她們的身前。
薄暮湖上。
靜谧的黃昏。
日升日落,便是一次新舊交替。
天韻知道自己于感情上并非一個堅定之人,心也不那麽堅強的,她承受不了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所以,倘若舊雪師尊已然消失了,就請永遠永遠地消失,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這樣她的心便不會再動搖了。
“如果能早點遇到師尊就好了……”
尹新雪放眼眺望着湖上的日暮,“什麽?”
天韻雙手搭在扶欄上,下巴墊着雙手,偏頭盯着尹新雪的側臉,笑了下,道:“沒什麽,師尊。”
“我喜歡你,師尊。”天韻停頓了片刻又忽然道。
她以為這位師尊會說些什麽,但她只是看見尹新雪的嘴角輕輕揚了一弧,輕笑着,望着湖面,什麽都沒說。
今天夕陽很好。
尹新雪以後也不打算再開啓系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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