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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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初春的草地,嫩色的綠被土棕裹挾,它們努力掙紮,渴望跳出堅硬的地面,迎風招展纖弱的身體。
水墨樣的夜色徐徐駛來,陳正繃着呼吸不敢動彈,他微微縮起的後背儲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隐秘愛意,酸澀苦悶溢滿了他的胸膛,似乎呼吸就足以流露。
陳正不敢和阿爾斯楞對視,他的聲音低低的,淺淺的,“我問你外面有沒有羊群。”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
阿爾斯楞擡起一條胳膊,逼仄的空間忽的變得空曠,陳正的心也跟着一縮,就在他以為阿爾斯楞要繼續開車時,那個男人猛地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吻上來。
突如其來的吻,似乎帶着春天的味道。
是沙拉特旗的春天,有風沙的澀與草葉的苦。
“砰”的一聲,陳正的手背磕到車窗上,動靜大到後座上睡覺的格日勒呓語,陳正緊張得冒了一層細密的汗,後背嘩的濕了。阿爾斯楞還是老樣子,他好像沒有一點擔心,直勾勾看着陳正,飽滿的雙唇濕潤着,粘着暧昧且誘人的水汽。
陳正的臉熱得可怕,他放下窗戶感受細小的風,裹着沙土的風吹到身上會留下細綿的土,陳正随手抹了抹,他在發抖,五根手指顫得厲害。很快那手不動了,阿爾斯楞緊緊攥着它們,溫熱的體溫順着手腕向上攀岩,像不知疲倦的爬山虎一夜就能長滿整座房子,阿爾斯楞把陳正包裹進自己氣息裏,并且自得其樂。
“……你,你剛才——”,“我吻了你。我喜歡你。”阿爾斯楞很直白地說,他的指肚壓着陳正的嘴唇,粗糙的手指磨得唇肉沙沙的疼。
陳正脫力似的耷拉着肩,有氣無力地争辯:“我們都是男人。”
“那又怎麽樣?”
“這是同性戀,這是病。”陳正看過相關的書籍,上面寫同性戀是精神類的疾病,是性變态,現在他把完美的阿爾斯楞也拽上了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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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斯楞下了車,他把陳正從車上拉下來,陳正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是沉默地跟着阿爾斯楞的腳步前進。他們站在看不清邊沿的草面上,阿爾斯楞轉身問陳正:“我喜歡你,你覺得我病了嗎?”
陳正被阿爾斯楞那句驚天動地的“喜歡”搞得心慌意亂,“當然……沒病。”
心動的感覺很奇妙,它像住在水缸深處的一尾魚,終年不見陽光,可偶爾會吐出一兩個泡泡,由小至大,一層層破開水紋,最後在心房裏‘啪’的炸開。四散的水霧是朦胧的好感,留在水裏的,是散不掉的眷戀。
阿爾斯楞就是水底的那條魚,他很少做出貓狗樣讨主人歡心的動作,他就站在那束柔和的光下征服了陳正,事實上他什麽也沒有做,他只是他自己,而陳正對他是那麽情不自禁。
但現在阿爾斯楞告訴陳正,他喜歡他,是沒有理由,不分性別的,陳正縮在殼裏觸須像吸了養分的柔軟藤條,它們肆意瘋長,叫嚣……
阿爾斯楞靜靜站着,他的手背因為充血而青筋明顯,曬得黝黑的皮膚像刷過一層美容液那麽漂亮。
“阿爾斯楞叔叔!老師!你們怎麽跑到這了,我醒來還以為你們把我丢了呢。”格日勒遠遠喊,他跳起來呼喚陳正:“老師!你在幹什麽?”
陳正有些感謝格日勒适時地解圍,但又懊悔,他幻想如果格日勒沒有醒來,他會和阿爾斯楞說什麽……
回到巴圖的營地,天已經全黑了,娜仁在外生了火堆做飯,她一邊盛飯一邊問陳正今天怎麽樣,格日勒有沒有給他添麻煩,陳正搖頭說格日勒很聽話,已經交了一個好朋友,還說夏清會幫忙照顧。
“哎呦,又麻煩你了陳老師,我和巴圖嘛沒有文化,家裏只有阿爾斯楞念過書,現在就指望格日勒和他叔叔一樣,考上好學校,走出去嘛。”
“一定會的,格日勒那麽聰明……”
娜仁擺着碗筷又問陳正:“你和阿爾斯楞怎麽了嘛?怎麽倆個人都沒精打采的,陳老師你和我講,是不是阿爾斯楞欺負你了?”
陳正不自在地舔了下唇,又想到那個吻,舌頭一下子像抽了筋似的僵硬,聲音也含含糊糊,“沒有,我就是有點累。嫂子,你別給我拿碗筷,我去睡覺了。”
娜仁在後面叫他,“诶——不吃飯怎麽行,”眼見陳正回了自己的敖包,娜仁自己嘟囔,“好嘛,一會兒讓阿爾斯楞端給你。”
陳正躺着的敖包是今年開春新搭的,因為阿爾斯楞要在暫住一段時間,所以巴圖又找人幫忙建了一頂,給陳正和阿爾斯楞住。他們像在黑山一樣住在一起,往日陳正是甜蜜又心酸,甜蜜可以每天見到喜歡的人,心酸不能吐露心聲;可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想。
班布爾發現陳正不在飯桌上,含着海日就往敖包門簾上頂,它機敏地挑起一角,将海日推了個滾兒,自己則大搖大擺地走到床邊,濕濕的鼻子貼着陳正的臉,爪下壓着吵鬧不休的海日。
“你怎麽來了,你的主人呢?”
班布爾嗚嗚兩聲。
陳正側身摸摸它的頭,聽懂了一樣回答道:“他怎麽那麽讨厭,又給你吃骨頭啊?”
班布爾把頭側倒,整個壓着陳正的手掌,它圓黑的眼珠可愛極了,陳正忍不住抱住它,“以後我養你好不好,我天天給你煮羊奶,還有牛筋。”
海日終于掙脫了班布爾的壓制,它咬着床邊的穗穗爬上床,在床單上印滿了黑色的小爪印,但陳正實在不忍心責備一只小狗,畢竟它還那麽小一點。它擠到陳正手腕邊,炫耀似的對床下的班布爾搖尾巴。
眼看兩只狗又要打架,陳正剛要分開他們,阿爾斯楞端着飯進來了,飄香的飯菜勾起陳正的饞蟲,他眼巴巴地看着阿爾斯楞手裏的碗,嘴裏不住分泌唾液,娜仁今天烤的肉好香。
阿爾斯楞都沒下指令,班布爾就乖乖找了個地方卧好,海日也藏到陳正的背後不敢吱聲,阿爾斯楞拿起床單看了看,他問陳正:“這是你踩的嗎?”
陳正氣得幾乎跳起來,“那是海日,我的腳比這個印子可大多了!”
“是嗎?”阿爾斯楞把手伸到被子裏,抓着陳正的腳比劃了一下,他點點頭,破案一樣,“嗯,的确不是你的腳印。”
陳正扯扯腿,阿爾斯楞真是吃牛長大的,勁兒大得厲害,陳正站着都推不開他,何況現在半躺着,他臉上又臊又紅,偏偏說不出拒絕的話,“松開我,我要吃飯。”
“我沒抓你的手。”
“你、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阿爾斯楞笑了,“我怎麽樣?”他就勢放開陳正的腳腕,“吃吧。”
陳正噌的盤起腿,他扒着飯,眼睛卻在阿爾斯楞身上,阿爾斯楞在換衣服,他脫了袍子,解開內襯,漂亮的肌肉毫不遮掩的暴露在燈光下,看得陳正臉紅心跳。
“你真的不能喜歡我嗎?”阿爾斯楞就那麽精着上身湊過來,他胳膊上有幾條舊疤,渾身上下是同草原如出一轍的青草香,香得陳正暈頭轉向,想也沒想地就點點頭,可點頭的意思是不能,于是他又急迫地解釋。
阿爾斯楞笑得胸口都在震,他摸摸陳正的耳垂臉頰,“你怎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