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瘋子

“父親。”

蘇煜烈跨進書房,對着桌後那人拱手行了個禮。

“嗯。”蘇世延應了一聲,擡頭看着面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眉心動了動,“前幾日死的那人原是北國二皇子的死士。我們殺了二皇子的人,總歸是欠了情。”

“我已叫人給二皇子送了信,你親自去一趟幽通,帶幾個信得過的人,切記動靜要小。”

“收拾好東西便啓程吧。”

蘇煜烈點點頭,退出書房,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五味雜陳的心事混着晚秋的陽光迷了眼。

那人竟是二皇子的死士。

這樣看來,當初怕他供出王府就想讓他死,還是太過草率了。

蘇煜烈嘆口氣,身子一轉,便向那高照的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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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劉府,劉似烨也進了劉大人的書房。

劉大人皺着眉,盯着書案上二皇子的來信,臉色不大好看。

“本想着晚上找人調包,那承王府的人動手倒快,一個不留神就将二皇子的人給殺了。”

“沒守住人,到底還是我們的過失。烨兒你即刻備馬,親自到幽通一趟,給二皇子賠個不是。”

劉似烨微微彎腰,拱起手接了這差事,便出去了。

“少爺,說來也是奇怪,那日田公子和高公子回去以後,晚上人便死了。”旁邊的小厮說道。

“此事千萬不可在父親面前提起,切記。”劉似烨擺擺手,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看起來卻比平日裏深沉許多。

要疑,也只有那田旭可疑。

高公子那般率真,那天也完全沒提奸細的事,無論如何不能把他牽扯進來才是。

“唉。”劉似烨嘆口氣,看着面前那個高照站過的檐廊,擡起手撫上那日被高公子拍得啪啪響的欄杆,好久說不出話來。

高公子和那田旭關系要好,如果田旭真的和此事有關,自己又當如何保高公子無虞呢。

“少爺,馬備好了,行李也收拾妥當了。這是老爺讓您轉交的書信。”身後走來一個小厮,輕聲提醒了一句。

“嗯。走吧。”劉似烨深吸一口氣,接過那小厮遞過來的書信塞進袖管,幹脆地轉過身往那後門處去了。

此去幽通來回至少兩月有餘,不知要何時才能再見到高公子了。

小院的風還是那樣清幽,只是那晚秋的陽光連帶着那日三個人的笑聲愈發有氣無力,讓人覺得用不了多久便會消散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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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和蘇煜烈一行人趕了近一個月的路,方才到了幽通。

來至那北國二皇子的帳前,卻有一個士兵擋住了去路。

“二皇子有吩咐,世子只能帶一人入帳。”

蘇煜烈頓了頓,回過頭與高照對視一眼,卻指着旁邊一個侍從說,“你跟我進去。”

高照當即攔在那侍從跟前,頭一低,手一擡,畢恭畢敬道,

“小人自請陪世子入帳。”

蘇煜烈看着他烏黑的發頂,喉結動了動,最後還是說,“你在外面等着。”

說罷便和另一個侍從進了帳篷。

高照擡頭,眼前厚重的簾子一落,那黑衣公子舉世無雙的背影便消失不見。

耳邊隐隐浮現蘇煜烈昨夜在耳邊的叮囑,心頭卻升起一股難以按捺的悲憤。

“北國二皇子生性多疑,明日會面恐生變。若有風吹草動,你不必管我,第一時間趕回王府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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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有些昏暗,那搖曳的燭火背後坐着一位年輕男人,身上一件鎖子連環銀葉甲,烏黑亮澤的頭發束起,在跳動的燭光下染上一縷棕黃,忽明忽暗。

蘇煜烈二人走到桌前,安分行禮。

“參見二皇子。”

桌後那人輕笑一聲,兩手交握,“虧世子還叫得出一聲‘二皇子’,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本領算是讓你們承王府琢磨透了。”

“原是相信你們王府,撥了得力的心腹過去,你們卻不當一回事,要殺便殺了。”

蘇煜烈額頭一緊,“臣與父王自知有錯,這番便是親自來給二皇子賠罪的。”

“二皇子,此事是王府處理不善,二皇子痛失心腹,臣等罪不可赦。”

“臣等忠心一片,望二皇子降罪之後,王府還能一如既往替貴國效力。”

那池晉年笑笑,一只手有意無意撥弄着鬓發,“世子說忠心便是忠心,光憑一張嘴,不付出點什麽,可叫我父皇如何相信啊。”

蘇煜烈還是那樣彎着腰,腦袋低着絲毫未動,“二皇子想要什麽,直說便可,我王府定當竭力。”

“我想要的東西很容易,不費多大功夫。”池晉年坐直身子,饒有興趣地看着蘇煜烈道,

“你王府殺我一人,我也從你王府留下一人便是。”

蘇煜烈猛地擡頭,電光火石之間見那書案上的男子将手一擡,帳外便傳來一片兵器相接的打殺聲。

高照..高照!

蘇煜烈一手握住腰際的劍柄轉過身,只見那帳上一片猩紅的血跡,眼前驟然浮現那小和尚白淨的臉,心髒叫嚣着要躍出胸腔。

“二皇子!”蘇煜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沉穩,有失控之勢,“請二皇子收手!”

“二皇子想要臣,臣留下便是,求二皇子饒他們一命!”

池晉年還是那樣輕飄飄地一笑,“我養了十年的死士,你們一刀就了結了。”

“怎麽?我殺你王府幾個小卒,世子反倒心疼了?”

“二皇子!”蘇煜烈擡起頭,兩眼睜得通紅,聽着帳外愈發響亮的砍殺聲,額上的青筋暴起,像一頭近乎發狂的猛獸。

就在這時,身後那帳簾被人猛地一掀,蘇煜烈飛快地回頭,見高照一手拿劍,一手撩起帳簾,白淨的臉上和白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一時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別人的,刺目得很。

“世子!”高照洪亮地喊了一句便沖進帳裏,在蘇煜烈絕望的目光下擋在了蘇煜烈身前。

誰都知道,這帳進來了,便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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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我殺的,二皇子要殺要剮沖我來便是。”高照死死攔在蘇煜烈跟前,直勾勾瞧着那書案上的皇子,一副目無尊卑的模樣。

“有趣有趣,”池晉年咧開嘴,好像在欣賞一出話劇,視線越過面前這個血跡斑斑的人落到蘇煜烈臉上,“用你的死士抵我死士的命,這把買賣不虧。”

說完手一揮,那帳裏的士兵便把劍刃通通指向高照。

“此人殺了。”

“你們敢動他試試!”

蘇煜烈猛地站起身,抓過高照的胳膊把他扯到自己身後,終于露出了野獸一樣發狂的表情,“二皇子,你欺人太甚,就別怪我不講情義。”

“世子還是太年輕啊。這政場上的變幻莫測,想來世子還沒做好準備。”

“如今你因為一條賤命要反我,那你這個世子的命,甚至整個王府的命于我北國而言,也都無足輕重了。”

池晉年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眼瞧着面前那兩只可憐的小老鼠,“一并殺了吧。”

頃刻間,那些白花花的劍一起向二人襲來,高照握緊手中的劍,貼上蘇煜烈的背。

此時此刻他只能看到面前那一雙雙拿劍的手,只能看到自己的劍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自動抵擋刀光劍雨,看到自己那只擡起又落到別人腹部的腳,聽到自己那顆生生跳動的心髒。

有多少劍劃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管不着了,有多少人在他的劍下血濺當場他也管不着了,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就算死上一千遍,也要保他的蘇公子無虞。

兩個人在這場劍雨中以身相搏,高照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總之身上沒有一處地方不襲來鑽心的痛,視線也模模糊糊,可那帳外還是源源不斷地有人進來。

高照轉過頭,看見蘇煜烈身上的血和傷,心髒揪成一團,只覺得要喘不過氣來。

無論如何...蘇煜烈得活着。

高照這樣想着,把手放在嘴上吹了一個口哨,只聽得帳外的無數匹馬同時發出驚叫,數以萬計的馬蹄聲向這王帳襲來,周圍的士兵皆是一驚,那端坐着看戲的池晉年也猛地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劍。

很快整個王帳都搖搖欲墜,士兵們紛紛顧不上蘇煜烈和高照了,找到空隙就往外鑽,那池晉年掃了二人一眼,自己也作勢要躍出帳外。

諾大的帳篷塌下來的那一個瞬間,一匹白馬朝着二人沖過來,高照用盡全力把蘇煜烈往上一推,那蘇煜烈就安然坐在了馬上。

“阿照!”蘇煜烈一只手抓住疆繩,另外一只手往下一撈,揪住搖搖欲墜那人的衣領就把人提了上來,然後一只腳猛地踹馬肚子,那匹白馬飛速沖出了帳篷。

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崩塌聲,眼前是亂作一團的馬群和人群,蘇煜烈看着坐在前面那人毫無生氣的身體,心痛排山倒海般襲來,騎着馬一番撕心裂肺的沖撞以後,帶着高照頭也不回地沖出了營地。

馬全都得了失心瘋,池晉年的人只得硬着頭皮追,奈何跑了沒多久便上氣不接下氣,眼見着那馬帶着血跡斑斑的兩人消失在黑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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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不是蘇煜烈慫,是他知道實力差距,在池晉年的地盤怎麽打都是打不過的,他只想保高照的命。”

池晉年:“算他識相。”

作者君【偷偷】:“這是遇見阮原之前的池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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