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非人

“我調了三百人給你。”

池晉年坐在書桌後面,劉似烨木頭人一樣坐在他面前,那張噬魂的臉美麗依舊,可能因為不再有溫柔的笑容,所以看起來多了幾分滄桑。

“承王背着南域皇帝和我們擅自養兵不是一天兩天了,”池晉年直勾勾看着劉似烨,

“南域皇帝死了以後承王想用那些兵做什麽還未可知,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在殺南帝之前先把承王的兵端了。”

“你這麽恨承王府,在殺蘇煜烈和高照之前,先把他們養的兵滅了,想必心裏也能痛快一點。”

“遵命。”劉似烨接下這任務,眼裏閃過一絲陰冷的,混着悲戚的光。

池晉年站起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微微俯身道,“承王心思缜密,但你也是個聰明人。”

“承王府的把柄,想來逃不過你的眼睛。”

“人不夠随時找我要,先把承王府拿捏住,我們才能進一步行動。”

劉似烨視線沒有聚焦在池晉年臉上,過一會兒悠悠道,

“承王府養的兵不足為懼,可再加上南域的兵,就不好說了。”

“若我們出兵殺了南帝以後,承王府握着我們的情報,聯合南域的兵反咬我們一口,那收益最大的可就是承王府了。”

池晉年側過臉看着他笑了笑,“你果然聰明。”

“承王被南帝害到半身殘廢失去皇位,他忍辱負重這麽多年,想來是為了助那蘇煜烈稱帝。”

“自己做不了皇帝,讓自己的兒子做,合情合理。只是,我北國哪能做他區區一個承王的棋子。”

池晉年從腰間卸下一個牌子放到劉似烨手心,“你拿着這塊令牌,我放在南域的人便都可以用。”

“無論用什麽手段,務必抓住承王府的把柄。”

“迫不得已的時候,”池晉年輕輕挑眉,“承王,蘇煜烈皆可殺。”

“只要于我北國有威脅的人,殺他們不需要理由。”

劉似烨眼前嘩地一下閃過高照嘴裏叼着樹葉的頑皮笑容,心髒猛地揪了一下,手指跟着緊握住那塊令牌,視線一晃卻看到了印着“照”字的玉佩,眼眶瞬間紅了一半。

“阿照,等我從幽通回來,我再帶你去洛州吃上次沒吃成的包子去。”

“好,到時我一定陪着你,不會讓你再掉河裏。”

劉似烨到現在也不明白,那樣率真的一個人,怎麽就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樣的慌來。

所以阿照,你不再是我的阿照了。

我說過要給你系一輩子玉佩是真的,說要帶你去洛州也是真的,對你滿腔熱情滿眼疼愛也是真的,可你卻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只是高照罷了。

———————

“我早便在劉府安插了人,卻沒想到你動作比我還快。”蘇世延嘴角微揚,看着前面坐着那個初成氣候的年輕人,

“你長大了,考慮事情也周全了不少。”

“二皇子那邊來信了,這一次,你算是将功補過。”

蘇世延摸摸下巴上的短須,“那高照既是你信得過的人,讓他留在王府便是。”

蘇煜烈聽到這句方才擡頭對上蘇世延的視線,眼睛不自覺亮了一下,脫口而出,

“謝父親。”

蘇世延清清嗓子,看着他臉上藏不住的喜悅,嘴角一撇,

“不過他有自己的院子,讓他住回去。”

“整天歇在你那處,兩個大男人,成何體統。”

蘇煜烈瞳孔閃爍了一下,表面應着,實際上當了耳旁風,從那書房一出來就大步流星回了自己的小院。

打開房門,那小和尚已是在塌上躺好了,就着一支燭火,指尖捏着什麽東西玩得正起勁,蘇煜烈藏起步伐偷摸過去,一把抓住那小和尚的腰,兩人頃刻間笑作一團,抱着滾在一起。

“我聽說了,王爺叫我搬回我那院。”高照一只胳膊和一條腿放肆地壓在蘇煜烈身上,撇撇嘴。

蘇煜烈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消息倒靈通,我前腳剛出來,你後腳就了如指掌了。”

“那是。”高照翻了個身,只給蘇煜烈留個背,“我不注意着點,哪天惹他不高興,又要趕我出去。”

蘇煜烈身子往前貼上高照的背,一只手攬上他的腰,用下巴撥開他散着的發,接着把腦袋埋進了他臉頰和脖頸的縫隙裏。

“阿照,我會讓他明白你對我來說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到那時,他接不接受都無妨。這世上沒人拆得散我們。”

高照哼哧哼哧轉過身面對那蘇煜烈,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眼睛睜得大大的,

“哪怕他把這元城最漂亮的姑娘找來給你當世子妃?”

蘇煜烈噗嗤笑了一聲,“只怕那姑娘還沒跨過門檻,就給某個小和尚一棒子吓跑了。”

“那小和尚趕跑人家姑娘以後,還要跳上牆頭對着姑娘的背影大喊一句‘老子才是真正的世子妃’———”

蘇煜烈作出高照平時那個潑皮表情,裝模作樣比劃着,逗得高照又氣又笑,一腳朝那蘇煜烈的肚皮蹬過去,卻被精準抓住了腳腕。

“哪有你這樣的世子妃,動不動就對着世子拳打腳踢。”蘇煜烈說着,手指開始輕柔地在高照的腳腕上劃圈,劃出幾分暧昧來。

高照臉頰一熱,心髒不安分起來,在胸腔裏面亂撞。

他收回腳,抵在蘇煜烈的大腿根,“王爺不讓我歇在這裏,我要回去睡了。”

說罷就要去掀被子,那蘇煜烈趕忙伸手攔了下來,把小和尚往枕頭上重新一按,硬是在他嘴上印了一下。

“先別走,再陪我一會兒。”

“陪你幹嘛啊。”高照的大眼睛骨碌碌轉。

蘇煜烈身子一探,吐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兩人瞬間陷入一片黏膩的黑暗,彼此的呼吸聲都被放大好幾倍。

“該幹嘛幹嘛。”

———————

高照把蘇煜烈搭在他胸膛上的胳膊一擡,半坐起身把薄薄的裏衫一穿,見蘇煜烈還扯着他的衣袖,眼一斜,

“該做的事做完了,你還不放人?”

蘇煜烈突然探身向前,兩只胳膊環住那小和尚的腰,嘴裏念念道,

“阿照,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高照只當他又在耍賴,嘴角一揚,一只手順勢捏住蘇煜烈的耳垂。

“夢見十二歲那年,你沒有來救我。”

蘇煜烈喃喃,一下子好像變回了需要依靠的小孩。

高照心裏咯噔一下,揚起的嘴角霎時落下。

“我被拐到幽通當質子,與那池晉年一同在大漠長大,十八歲那年方才回元城。”

“到元城以後,我雖是回了王府,卻一直暗地裏協助劉府,你說奇不奇怪。”

高照揉搓蘇煜烈耳垂的手指頓了一下,假裝淡然地問道,“為何要助劉府,就算在幽通當了六年質子,你也還是王府的人。”

蘇煜烈眼中閃過一絲憂郁,好像那不止是個夢,而是他的另外一種人生,

“在夢裏..我很恨父親。恨他為了自己的仇恨,把我撂在幽通不管不顧整整六年,恨我身為承王府的世子,卻只能待在那個地方被小小的北國士兵冷嘲熱諷。”

“回來以後,這承王府背負的東西好像與我無關,我只想早日助二皇子殺南帝,助北帝登位,為二皇子建功。”

“在北國那六年,二皇子就像我的親兄弟一樣。”

高照的眼睫毛輕顫了一下,原本平靜的心湖久違地掀起波浪,一層接一層敲擊着心房,因為他知道,這不止是個夢。

這是原本屬于蘇煜烈的人生,沒有被自己打斷的人生。

如果沒有他插足,蘇煜烈和劉似烨不會反目成仇,劉府不會落到如今的處境,劉似烨也不會在這天下的某個角落流浪。

哀嘆就像一股繩,纏上喉間,連呼吸都困難。

“蘇公子,”高照強忍下心底的驚濤駭浪,輕輕用手指為懷裏那人梳起烏黑的長發,“這夢這麽長,你可有還沒告訴我的地方?”

蘇煜烈閉上眼睛掩飾一閃而過的慌張,“沒有。”

高照笑笑,他知道,蘇煜烈一定也夢到了原本屬于他和劉似烨那一段讓神仙都豔羨的情。

“那我問你,你更喜歡夢裏的生活,還是現在的?”

蘇煜烈擡頭對上高照微微顫抖的視線,毫不猶豫回答道,

“自然是現在的。”

“在夢裏經歷那些人和事,我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

“醒來以後我才明白,原來是因為夢裏沒有你。”

蘇煜烈抓住那有些怔愣的小和尚的手,眼角沾了一寸月光,深情着發亮,

“阿照,只有你在,我才圓滿。”

高照被他的目光觸得腦門發燙,只覺得那一寸深情直直沿着血管燒到了心房。原本陷在哀嘆中難以自拔的心緒也循着這一束光豁然開朗。

得蘇公子這句話,得蘇公子這段情,縱千般自私任性,萬般無奈慚愧,都可以忽略不計。唯有這段情,在心裏生根發芽,茁壯生長,爆出一片桃林來,留下滿地芬芳。

不是一個合格的神仙,便做一個合格的愛人。

“大晚上的說這些,就是不想我回去。”高照笑出兩顆梨渦,把身上那人扒開自顧自掀了被子,“王爺到時要是把我趕出去,全怨你。”

蘇煜烈也笑笑,這次沒有再留。

高照起身,聽到外面有一個丫鬟敲門,說是來換安神香。高照讓她進來,自己穿好外衫,再看了那榻上的公子一眼,便轉身出門。

跨出門檻之前,隐約覺得房內襲來的香氣有些熟悉,腦子裏卻只留了蘇煜烈那個夢和那句圓滿,沒有多想就朝自己的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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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蘇煜烈:“我怎麽可能喜歡劉似烨!”

劉似烨:“我怎麽可能喜歡蘇煜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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